第33章 兩聲嗷嗚

第33章 兩聲嗷嗚

等到徒弟走後, 姜貍睜開了眼睛。

姜貍覺得,應該是雪花吧,雪花吧,雪花吧?

外面寒風呼嘯, 徒弟可能是發絲上沾着的雪, 掉她臉上了。

這臭小鬼,可真是的。

至于感覺到了他的呼吸聲——

可能湊過來這麽近, 就是為了在她的臉上滴一朵雪花吧。

姜貍緩緩躺了回去。

“……”

“……”

姜貍覺得可能是自己出關的方式不對——

她完全可以再閉關個十年、一百年的, 等到醒過來重開就好了。

她如此自我安慰着,但是閉上了眼睛, 愣是進入不了狀态。

心潮那叫一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洞府裏,貍花貓上蹿下跳、左右突擊,撓了好久的牆。

出去?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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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磨蹭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徒弟又來了。

姜貍繼續躺着。

在徒弟在洞府裏坐着和她聊天的一個時辰裏, 她想的不是出關不出關,而是如果昨天不是雪花,徒弟不會又過來偷親她吧?

不會吧?是雪花吧?

姜貍這樣想着,越躺越是渾身僵硬。

她心想:他要是過來親她,她就起來給這逆徒一巴掌。但是問題來了,如果一巴掌過去, 徒弟真的是頭發絲碰到她臉上去了怎麽辦?

聽着徒弟用低沉好聽的嗓音, 說着最近發生的事情。

姜貍被江破虛追殺的時候都沒有那麽忐忑過。

但是幸好,這一次,徒弟沒有停留多久就離開了。

姜貍一個激靈, 立馬爬了起來。

姜貍決定結束閉關:畢竟繼續閉關下去, 徒弟明天又來了怎麽辦?

姜貍陷入了巨大的精神內耗當中。

在姜貍的眼中, 虎崽是乖巧又懂事的,長大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 虎崽都在包容她、照顧她,他們雖然沒有血緣,卻已經認定了對方是無法割舍的家人。

十幾年的親情太濃,讓她下意識地在否認。

可是如果,那真的是個吻不是雪呢?

姜貍強行鎮定了下來,裝作沒事人似的,離開了洞府,風輕雲淡地告訴徒弟她出關了。其實姜貍的內心波瀾壯闊,眼神一直偷偷往徒弟的方向瞟。

敵不動、我不動。

姜貍打算觀察一下自己的徒弟:橙子橙子,你究竟是橙子,還是個大西瓜?

過去了半年,也許是在外面磨砺了一番,虎崽身上最後一絲青澀也消失了。他沒有了少年人的尖銳,看上去內斂了許多,也不像是從前那樣兇神惡煞,反而氣質沉澱了下來。

反正,從外表上看,看不出來什麽狼子野心。

姜貍收到了虎崽送的很多禮物,她光是拆都拆了一個下午。

姜貍問他:“你哪有那麽多的時間去買?”

他很平靜地說:“想師尊了,就去買一個。”

看着一地的琳琅滿目,突然間,姜貍的心就變軟了。

她嘀嘀咕咕地把東西收起來,一轉頭就看見了徒弟身後飄着的幽靈貓。

——那個不是壞了麽?而且虎崽二十歲了,又經常在刑堂,怎麽還喜歡這個呢?

姜貍想,她丢下了徒弟去閉關半年,他大概是很想她的吧?

她莫名其妙地發了一會兒呆。也許就是因為很想她,才老是過來和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吧。

……

姜貍出關,是想要抓住徒弟的不對勁,但是顯然,姜貍高估了自己。她沒能多麽鎮定下來,反而,她開始不對勁了。

出關第一天晚上,徒弟去洗澡了。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洗澡有什麽提一筆的呢?姜貍經常在徒弟洗澡的時候坐在大樹下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十幾年都這樣過來了。

但是裝夫妻後的尴尬又回來了,那個無法分清楚的吻甚至加深了這種尴尬。就像是往心裏塞了一只鬼。

她在搖椅上有點坐立難安,因為這是第一次,姜貍意識到了徒弟是個異性。

而且他已經不是小孩了、也不是那種沒有任何吸引力的男人,反而,虎崽的身材高大、長相漂亮,碧綠色的眼睛掀起來的時候,顯得很有攻擊性。

不管是在妖族還是人族,都是很受歡迎的異性。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等對方洗澡這麽暧昧的事情呢?一牆之隔,赤果相對。尤其是妖族的五感很敏銳。能夠聽見水聲,對方的呼吸聲,感覺到氤氲潮濕,帶着對方溫度的水汽。嘩啦啦是正在沖水,滴滴答答是水珠從濡濕的發絲滾落,窸窸窣窣是穿衣服的動靜。

他出來了。

虎崽剛剛洗完澡,黑色的頭發濕漉漉,顯得皮膚是玉一樣的白。

于是這個空曠的小院突然間變得狹小逼仄了起來。

徒弟問她為什麽不去洗澡,姜貍就說今天不想洗;徒弟問她為什麽不換睡衣,姜貍說因為不喜歡。

他還要再問,姜貍已經變成了貓,嗖地蹿走了。

……

原來意識到徒弟是個異性,是一件這麽奇怪的事情。

姜貍突然不想當着徒弟的面去洗澡了,就連穿着睡衣就在徒弟面前晃這麽稀疏平常的事情,都覺得不對勁了起來。

——可明明去年、前年,徒弟就已經成年了,她怎麽現在才覺得不對呢?

第二天,徒弟離開了望仙山,姜貍偷偷跑回來洗澡。

屋漏連逢夜雨。

因為心神有點恍惚,她洗澡的時候忘記拿衣服了。

她剛剛打算元嬰出竅,去拿件衣服——

突然,窗外傳來虎崽的聲音:“姜貍,你又把衣服落外面了。”

姜貍心髒驟停。

窗戶吱呀一聲,一只潔白如玉的修長手指打開了一條縫,就和平常一樣把衣服放在了窗臺上。姜貍把他教得很好,虎崽甚至是背對着她的。

他靠在了窗戶上,姜貍可以看見他影影綽綽的高大背影。

但是那個古怪的念頭就浮上了心頭:他是個異性。

她突然不自在了起來,臉上發燒,耳朵也燙得驚人,她躲在了水裏莫名地心慌,她想要快點洗完澡——可是她一動,水聲就非常清晰。

姜貍甚至注意到窗戶上那個影子聽見聲音,微微偏過頭來的動靜。

——他在聽。

這個念頭讓她莫名其妙緊張,在浴桶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但是幸好,虎崽開始說話了。

“師尊,明鏡齋那邊說後山的劍陣出了一點問題,需要師尊去修補……”

他的語氣很平淡,就是平日裏說話的感覺。

可是,玉浮生是個聲音很好聽的異性。就是擁有小說裏面形容的那種“低沉磁性”的音色,響起來的時候,莫名有點讓人耳朵麻麻的。而且不是那種很正派的嗓音,天生帶着點危險感。

尤其是現在,沙啞低沉,仿佛被水汽傳遞着,就響在了耳邊。

她突然間覺得聽着他在外面說話,洗澡的時候麻麻的,很沒有安全感。

突然,他停頓了片刻,因為裏面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莫名其妙地,她明知道他看不見,還是躲在了屏風後換衣服,直到穿戴整齊,她才松了一口氣,慌慌張張地想要離開浴室。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隔着窗戶,徒弟不會發現她的驚慌。

突然,徒弟在窗外垂下了眸子。

微微偏頭看向了裏面。

那種危險又磁性的嗓音響了起來:

“師尊,洗個澡而已,緊張什麽呢?”

姜貍差點在地上滑一跤。

……

出關的第三天。

姜貍去修後山的劍陣了,離開的時候,被劍氣劃傷了小腿。

姜貍沒打算告訴徒弟,準備背着他,悄悄在夜裏自己塗點靈藥就算了。

姜貍這點小心思卻沒能瞞住徒弟。

她才剛剛到刑堂,正在翻卷宗的徒弟就聞到了血腥味。

他的視線立馬犀利地掃向了姜貍的小腿。

修真界的打打殺殺的,哪可能沒有點磕磕碰碰?所以親人之間互相照顧、幫忙處理傷勢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姜貍磨磨蹭蹭、不肯告訴徒弟,是一個很離譜的原因:她不想在徒弟面前把褲子卷起來。

姜貍從前很喜歡逗徒弟,仗着自己是師尊,最喜歡看虎崽耳朵發紅的害羞樣子——尤其是他長大了,總是一本正經的,姜貍就更喜歡這樣逗他了。

那個時候,姜貍眼裏的徒弟就是小時候的那只小虎崽,一逗就炸毛,她最喜歡在他面前擺出師尊的長輩架勢,嘲笑徒弟害羞。

現在,姜貍終于意識到了徒弟是個異性、是個男人了。她開始感覺到不自在了、覺得別扭了,但是有句話叫做天道好輪回——

徒弟把卷宗放在桌上。

他陰恻恻道:

“姜貍,你自己把裙子卷起來,還是我親自來?”

姜貍:“……”

她和徒弟對峙了一會兒。

徒弟開始拿茶水洗手了,那雙如玉的修長手指挨個擦幹淨。

徒弟開始戴上手套了。

他擡眸看她。

姜貍磨磨蹭蹭地把長靴蹬掉,把裙子卷了起來。

她嘀嘀咕咕:“只是一點擦傷,大驚小怪做什麽?”

結果他掀開一看,是一道被劍氣刮出來的一掌長的血口子。

他深吸一口氣,擡眸看着姜貍,非常危險地微笑反問:“擦傷?”

姜貍立馬不吱聲了。

她的小腿被徒弟按在了他的膝蓋上,他一只手鉗制住了她的腿,避免她亂動,一只手去拿靈藥。

意識到徒弟是個異性後,姜貍覺得這個姿勢特別不妥,她想要縮腿又被他冷冷地、警告地叫了一聲“姜貍”。

——小漂亮竟敢大逆不道地警告她,但是現在這個姿勢,她的氣勢弱了很多,她只好老老實實地踩着他的膝蓋。

靈藥火辣辣的觸感,讓她控制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他下意識在傷口上吹了吹——

就像是小時候姜貍做的那樣。

這個舉動做完了,兩個人都有點發愣。

他回過神來,立馬拉開了距離,問她:疼不疼?

她結巴了,說不疼、不疼的。

她呆呆地看着徒弟,等到他和她說了一大堆,讓她不要碰水、記得換藥的事情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哦哦、好的。

姜貍走神了好久。

直到正在收拾東西的徒弟,漫不經心地提醒了一句——他問她是不是很喜歡這樣踩在他膝蓋上?

姜貍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腿:徒弟已經包紮好了很久,但是她一直在發呆所以沒有放下來。

她立馬嗖地把腿縮回了座椅裏。

姜貍尴尬地不知道往哪裏看,只好假裝去看風景。但是視線總是忍不住往徒弟的身上飄。

突然間,她發現了一件事:

平日裏,徒弟是有點潔癖的,手上沾點灰都要洗好幾遍。

但是此時,他的衣服上卻有個皺巴巴的腳印,在那整潔的衣物上顯得很刺眼。那個印記在徒弟身上,看上去既突兀、又明顯。

姜貍看了一會兒那個印子,想要問他幹嘛不整理一下?

但是在他的視線帶着點困惑飄過來的時候,她立馬嗖地移開了視線。

……

窗外雪花飄落,屋內燃燒着噼啪的炭火。

徒弟把果盤零嘴推給她,還貼心地從書架上精準翻出了本禁書給她打發時間。

姜貍從前不覺得有什麽,畢竟,徒弟是個小屁孩,她可是他的師尊;

但是現在,她突然間坐立難安了起來。

她有點不好意思在徒弟面前看了。

姜貍決定看點正經東西。

她瘸着腿單腳跳到了書架邊,翻了半天——刑堂還真的沒有幾本正經東西。

姜貍正要離開,突然間,從書架上發現了自己之前經常看的幾本心頭好有被翻看的痕跡。姜貍自己都閉關半年了,誰翻看過呢?

姜貍順手拿出來一翻。

妖精打架的畫面旁,是一行遒勁的筆跡。

姜貍:“……”

姜貍驚悚地看着對面煮茶的乖巧徒兒,這種做筆記的方式還是姜貍教給他的。

——但是他為什麽要在這種書上寫批注啊!

姜貍刷地臉紅了。

她活見鬼似地把書塞了回去。

……

姜貍覺得這個關還不如不閉。

閉個關出來,她終于發現徒弟是個異性了,而且還可能有着某種狼子野心、對她圖謀不軌,姜貍失去了平常心。

她怎麽在心裏念臭小鬼都沒用了。

她變得疑神疑鬼、一驚一乍。

而且很多事情都變得暧昧了起來。

洗澡暧昧、看書暧昧。

就連牽手也很暧昧。彼此的體溫傳遞,十指連着心,又互相扣在一起。他的體溫高一點,她的體溫低一點。她的手指輕輕動一動,都像是在撓他的掌心。

對視也很暧昧。吃飯也很暧昧。打傘也很暧昧。

親人和情人,只差了一個後鼻音的距離。各自待在安全線之內的時候,只覺得這些日常平淡如水;但一旦跨過半步,一切就變得驚心動魄。

她以為自己可以明察秋毫,抓到徒弟的小辮子,去分辨那個到底是雪花、還是帶着徒弟身上寒氣的吻。

但是顯然,姜貍好像先變得有點奇怪了。

——逃避可恥但有用。

姜貍借口要幫大師姐看賬本,要求加班,賴在大師姐身邊不走了,經常在深夜才回望仙山。

徒弟當然發現了姜貍的變化。

但是對于玉浮生而言,他現在很有耐心,師尊的身邊沒有其他人,又并非對他沒有任何反應,他保持适當的距離,給她一些空間也未嘗不可。

……

這天夜裏,姜貍踩着夜色回來。

她鬼鬼祟祟地在望仙山的門口張望了一下,發現徒弟不在院子裏等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本來是平平無奇的一個晚上,但是突然,她聽見了徒弟的房間裏,傳來了一聲古怪的喘息聲,姜貍渾身一個激靈。

她放輕了腳步,很害怕撞破什麽奇怪的場景。

——本來,這也沒有什麽,人之大欲也。

如果是從前,姜貍頂多覺得有點尴尬,然後抱着那種師長的心态嘀咕一句臭小鬼,然後回避一下就算了。

但在姜貍意識到徒弟是個異性,而且極可能對她圖謀不軌之後……

她的腦子裏跑過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畫面。伴随着裏面依稀傳來的粗重呼吸聲,漸漸的,她的手抖成了帕金森,整個人也開始氣得發抖,一陣氣血翻湧。

心想逆徒、逆徒,她今天就要打死這個欺師滅祖的逆徒。

他怎麽敢的!怎麽敢想着她$@*&!

她氣勢洶洶地推開了門。

心想什麽橙子西瓜的,她今天就要把這個欺師滅祖的逆徒打成個瓜皮——

徒弟正在和幾個活木樁對打。

天衍宗弟子們經常使用的那種木樁,專門練習身法的,因為在天衍宗找不到合适的對手,虎崽一直以來都在用這種簡單的木傀儡進行練習。

只是姜貍閉關半年給整忘了。

看見她氣勢洶洶地推門,徒弟下意識地回頭。

他沒有穿上衣,因為正在對戰,渾身的肌肉緊繃,眼神還有很強的攻擊性,看着她的時候,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野獸。

他愣了一下,“師尊,你怎麽來了?”

撲面而來的野獸般的氣息,還有徒弟沒有穿上衣的畫面,都讓姜貍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徒弟沒有追問她為什麽推門。

甚至還很好脾氣地邀請她要不要一起?

姜貍連忙說不不不不,打擾了,師尊還有事。

……

他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有點困惑:

她以為他在幹什麽?為什麽剛剛看起來那麽生氣?

突然間,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他僵硬了一會兒。

然後緩緩地擡頭看向了她的背影。

姜貍已經跑進了對面的門口,鬼使神差地轉頭,就發現虎崽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朝着她露出虎牙笑了笑。明明應該是很可愛、很少年氣的笑容,但是姜貍愣是讀出來了一種虎視眈眈的意味。

姜貍立馬砰地把門關上了。

靠在門上緩緩下滑。

她坐在地上捂住了頭。

姜貍心想:你真的是,想到哪裏去了,真的是魔怔了!

……

玉浮生的确是肖想過自己的師尊,也曾有着肮髒的卑劣的想法,但是他還真的沒有那樣做過,還沒有來得及往那個方向發展——至少現在還沒有。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覺得亵渎師尊是件很卑劣的事情。

他那些肮髒的想法都被他藏得很好——至少目前,他會讓姜貍覺得他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徒兒。

但是問題來了。

他都這麽用心地當個乖巧的好徒兒了,最近看師尊的眼神都收斂了很多,也沒有步步緊逼,做出什麽吓壞她的事情。

那師尊怎麽還會這麽想呢?

他站在門口,盯着她緊閉的房門看了很久。

——原來那天,她是醒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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