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八聲嗷嗚

第39章 八聲嗷嗚

姜貍很是心虛了一陣。

但是徒弟很有禮貌地沒提撒謊的人會尿床這一茬。

他當然不是好心, 而是突然間發現姜貍好像對他有意思——

這簡直是最佳的情緒安慰劑。

他現在精神狀态十分穩定,心情極好,熱情禮貌,樂于助人。

只不過, 這種穩定的精神狀态, 在發現姜貍三天沒理他之後,迅速消失了。

姜貍突如其來的冷淡, 起因是突然發現了徒弟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那個人是徒弟在妖界新收的手下, 叫做悅影。徒弟特意告訴了姜貍,算是報備——這樣悅影來的時候, 就不算擅闖天衍宗了。

一開始姜貍還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這天晚上,姜貍突然想去墓地找徒弟。

既然都說開了, 姜貍還是想和徒弟緩和一下氣氛的。姜貍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就是投喂。她緩和氣氛的方式就是準備了很多的好吃的,帶上了帳篷,來到了後山的墓地,打算陪着徒弟收鬼氣。

姜貍一直覺得虎崽一個人在後山墓地裏待着怪冷清的。姜貍在夜色當中提着燈籠來到了墓地,打算慰問孤苦伶仃的徒弟。

“小漂亮!”

然而,不遠處, 兩個人同時回頭。

姜貍就看見了徒弟的身邊還站着一個人。悅影長得很漂亮, 是在修真界裏極少見的明豔美人,站在霧氣彌漫的墓地裏,就像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

孤男寡女, 墳前月下。

不得不說, 兩個人看上去還挺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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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貍一直想讓徒弟死心, 然後兩個人恢複正常的師徒關系,去做親人。

但是當她悄悄看見徒弟身邊真的多了一個人的時候。卻好像沒有那麽高興。她站在不遠處看了好久, 心想這不就是她所期待的麽?

姜貍走了過去,問候了一下徒弟和悅影。

悅影說,她是流落在妖界被玉浮生順手救下來的,現在跟在他的身邊做事。

姜貍聽完了她的身世,想了想,還掏出了一只護體法器作為見面禮。

然後她笑着對徒弟說:“你們還有正事吧,那師尊就不打擾你了。”

姜貍越走越快,等到離開了墳墓,腳步才慢了下來。

她垂下頭,整個人沮喪至極。

……

等到姜貍走了,玉浮生的視線轉到了悅影的手上,輕聲問:

“你說,她為什麽要給你這個?”

“她也覺得你很可憐麽?”

悅影的身形開始搖晃、在半空中變成了虛影,連忙把東西遞了過去。

他才收回了盯着悅影的目光。

——悅影不是人,她就是一只伥鬼,而且是玉浮生從墳墓裏抓回來的一只厲鬼。

所有的伥鬼都本身畏懼玉浮生。

他低聲說:“她那麽關心你,你說,我要不要把你給變回鬼氣?”

那只伥鬼立馬嗖地消失在了他面前。

……

姜貍在望仙山早早睡下了。

其實,徒弟遲早會找道侶的。總有這樣的一天到來的,他會遇見其他比她更加好的人,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年輕人的一時熱情,來得熱烈,去得也很快。對着月亮問她的時候眼神多溫柔,但是這樣的眼神也可以很快看着別人。

姜貍安慰自己——幸好沒陷進去,不然現在多丢臉呀。

姜貍也是要面子的,要是別人知道她和徒弟談戀愛,徒弟又喜歡上了別人,她就真的在天衍宗混不下去了,她還要不要做人了?別人都要在背後笑她當師尊當得像個笑話。

現在這樣,一切都會回到正軌上去,就很好了。

姜貍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轉頭去問小蝴蝶,“小漂亮上輩子有沒有過心上人?”

小蝴蝶猶豫了一下:“沒有。”

玉浮生前世手段毒辣,落在他手裏都沒有一個好下場,住處常年都是慘叫聲和冤魂,以至于妖界十三墟談他色變,根本沒有女修敢接近他。

要知道,他的身邊就沒個活人啊。

——而且悅影,冥蝶覺得悅影應該也不是人。

姜貍聽完了:“這樣啊。”

但是她的心情好像還沒有好轉過來,冥蝶想要逗她開心,但是飛了一會兒,發現姜貍在呆呆地看着一個方向。

隔了一會兒,腳步聲傳來,徒弟敲了敲門:

“師尊,悅影今天是來傳消息的……”

姜貍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浮生,你呢,現在長大了,和別人來往,不需要和師尊報備了。”

她平複了一下呼吸,笑了:“師尊不會介意的。”

門外的人站了一會兒,姜貍連忙催他去休息了。

徒弟是很了解她的,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但是他不太清楚姜貍到底是因為什麽?

直到——姜貍開始在悅影出現的時候避嫌了。悅影一出現,她就開始裝作很忙的樣子,起來給他們兩個人騰出空間。

一次兩次,他以為姜貍是不想聽他們聊妖界的事情,每次都會壓低音量,快速結束交談。

直到第三次,姜貍輕輕地把門替他們倆帶上了。

玉浮生:“……”

那一瞬間,他差點把手裏的墨錠捏碎,臉上的笑容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姜貍把他當什麽人了。

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每當他覺得可以寬恕姜貍的一切的時候,她都可以找到新的地方來刺激他、把他氣得七竅生煙。

上一次,姜貍瞎編出一個白月光;這一次看見他身邊出現一個人,就要迫不及待地把他丢出去。

他推開了姜貍的房門。

他幾乎想要現在就把那只貓着後脖頸拎起來,問她到底有沒有心?

他冷靜了一會兒。

竟然開始想:能不能布置下天羅地網,定制一對縛仙索呢?

——但是那樣的話,她是會很恨他、厭他,她要是對他說一句滾,他是會失魂落魄的。而且他會永久失去她憐愛的視線的。

得不償失。

但是當他冷冷地推開門的時候,卻看見了姜貍恍惚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叫了一聲:“浮生?”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來了小時候姜貍和他講過的一個故事。

——嗡嗡亂飛的小蜜蜂愛紮人,但刺也是小蜜蜂身體的一部分。紮過人之後,小蜜蜂也就失去了一半的身體,會找個角落很快死去。

當時,小虎崽牽着貍貍的手,仰頭問她:

“既然如此,師尊,小蜜蜂為什麽還要紮人呢?”

師尊笑眯眯地說:“因為小蜜蜂想要保護自己蜂巢呀。”

……

姜貍就是那只亂紮人的小蜜蜂。把他紮完了,自己也要元氣大傷地躲起來。

可是她傷完了人,又露出這種無辜又茫然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沒人要的流浪貓。

他被她紮了,還要下意識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虧欠了她。

姜貍若無其事地問:“浮生,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他單刀直入,冷冷道:“姜貍,你見過有人約會在墓地裏麽?”

姜貍:“……”

話音落下,兩個人都同時想起了一件事:幾年前,少年時的虎崽給她在墓地裏送過花,還帶她看過一場很美的夏日流螢。

姜貍愣了一下,因為她突然間意識到——那可能是一場約會。

他也意識到說漏嘴了。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峮四2貳二吾玖一似柒“姜貍,我在你心裏就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人?”

他看見姜貍低着頭不說話。

姜貍低頭的小動作那一瞬,他手指都開始發抖了,身上的鬼氣開始翻湧,眼神陰冷得仿佛恨不得将眼前這個人生吞活剝了。

窗外的小蝴蝶以為他要大開殺戒,吓得飛出去了老遠。

一場家庭的內部鬥争一觸即發。

他叫了姜貍兩聲,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麽。

姜貍似乎在發呆,她低着頭不想讓他看見她臉上的表情。

——姜貍是難受了。她說好的要和徒弟做親人,就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在意。可是人的感情是那麽容易控制的麽?她心酸酸的,難過得要命。

姜貍是個膽小鬼,她賭不起、豁不出去,沒辦法放下一切束縛和徒弟在一起;她心不夠硬,只能強忍着舍不得,躲起來裝作什麽都不在乎。

因為是做師尊的那個,她還要冷靜又理智一次次推開徒弟。神啊,這也太難為小貓咪了。

她低着頭,像是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迷茫流浪貓。

她很消沉地想:徒弟比她心硬多了,要不他們倆換換吧,他來當師尊得了。接下來就逐出師門、叛出修真界、黑化破防、寧我負天下人都可以走流程了。

她挨點打也行,黑化也可,當女魔頭好像還挺爽的,被叫逆徒好像也很爽——難怪每次她叫他逆徒,虎崽就會越發得寸進尺,換位思考一下,是挺爽的哈。這破師尊誰愛當誰當去吧。

她心灰意冷地擡起頭,發現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徒弟好像也在發呆。

……

在發現師尊難受後,玉浮生的怒氣突然消失得一幹二淨,就像是突然被抽幹淨的空氣。

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他吃姜貍的醋。小時候,她給小蝴蝶準備花田,等到大一點了,姜貍又去照顧慶崇。她總是笑眯眯的,一副很大度的不和他計較的樣子。

就連當初尤雲小師妹給他寫情書,姜貍都能湊過來當做八卦看。

她是全然置身事外的,沉淪的只有他一個。這麽多年來,他最恨的就是她滿不在乎的樣子。

但是現在呢?姜貍竟然難受得蹲在角落裏失魂落魄了,她似乎還有一點吃他的醋了。

他有點受寵若驚。

他坐在她旁邊冷靜了好一會兒,才從這個從天而降的餡餅回過神來。他用那種神奇的、看稀罕一般的眼神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姜貍的樣子。

他覺得姜貍今天是個稀罕的寶貝,怎麽看都看不夠。

她在悄悄嗅他。

——是嗅他身上有沒有別人味道麽?

是了,師尊最喜歡在他的床上蹭貓毛、留下氣味了。

她悄悄挪動了一點,垂頭喪氣地坐在了他一米遠的地方。

——是以為他心有所屬,她要開始和他保持距離麽?

她原來也會為他接近別人而生氣,她對他也是有占有欲的,不是沒有心、不是塊捂不熱的石頭。

情感的事最忌諱一個人泥足深陷、一個人隔岸觀火。這只可惡的小蜜蜂也不能嗡嗡亂飛了,她低落地靠在了一邊,也開始泥足深陷了。

因為他,玉浮生。

那一刻,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賜:玉浮生何德何能呢,能夠得到自己的師尊如此的垂青呢?

此刻他的眼裏,現在的姜貍就是全天下最稀罕的寶貝。

姜貍還在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在理智和情感的天平上努力地往理智上加砝碼。

突然,徒弟抓住了她的手。

姜貍被他吓了一跳,她使勁拽了拽自己的手,試圖從徒弟那只修長漂亮的大手裏掙出來。

但顯然是徒勞的,徒弟徑直抓過她的手,親了她的手指一下。

他看向她的眼睛從來沒有那麽亮過,就像是星星一樣。

姜貍:“……”

姜貍毛都炸了。

因為徒弟的笑容越來越大,很像是那種變态殺人犯殺完人後露出的那種笑,還用那種奇異的眼神打量着她,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一般。

甚至還纏纏綿綿地叫她“貍貍”。

他抓住了她的手指,放在薄唇邊親了又親。

姜貍心裏那點酸澀的感覺都被吓飛了。

姜貍:媽呀,變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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