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只小貓
第44章 三只小貓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寂靜得只有不住的鴉啼聲。
他轉過身來說:“姜貍,你說什麽?”
姜貍想,反正已經要死了,于是很坦誠地重複了一遍。
下一秒, 他的表情終于發生了變化。
風雪吹過他的發梢, 帶着血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神鴉飛舞,朝着他們撲過來——
他抽出了勾曳:“姜貍, 你再說一遍。”
姜貍心想, 這幻覺還怪霸道的,怎麽說不喜歡他, 還要捅死她不成?她迷迷糊糊地說:“喜歡你。”
于是,一種巨大的幸福瞬間就擊中了這個狼狽的青年。他像是在夢中、但腦海裏又清晰至極地不停地回放着她的聲音。
平靜消失了,淡定也不見了, 他沖過去、将姜貍一把抱了起來、将她幾乎是舉起轉了好幾圈。那雙漂亮的碧綠色眼睛從來沒有那麽亮、那麽迷人過。
姜貍看着他的眼睛,很自然地感覺到了一種目眩神迷。
她順從自己的心意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埋怨說:“我要被你晃吐血了。”
他瞬間就不敢動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易碎的琉璃和寶貝。
他們的額頭相抵,從來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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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風雪不見了, 眼裏除了對方什麽都沒有了。
……
這種目眩神迷的幸福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禿鹫一般, 嗅到了血腥味的神鴉已經突破了臨時的結界撲了過來。
勾曳揮出了淩厲的劍風,掃蕩了鴉群,攔下了第一重;但是身後還有千千萬萬重, 密密麻麻地朝着他們撲過來。神鴉凄厲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叫聲不絕于耳。
他帶着她往前走, 她就趴在他的肩膀上。
眼前的畫面就像是一副血腥的浮世繪。
姜貍迷迷糊糊地想:夢還沒有結束麽?
回答她這個問題的, 是他粗重的呼吸聲。
帶着血腥味的雪粒拍在臉上,姜貍終于清醒了。
這一切都不是夢。
小漂亮找到了她, 他真的來帶她回家了。
他們路過了很多的屍骸,它們或站或立,血肉早就被神鴉吞吃光了。就在不久前,姜貍以為自己會成為這些無名屍骸中的一員。
但是現在,她就在他的背上,身上是他的大氅。
她恍惚着去摸他的臉,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體溫,是熱熱的;她聽見了他的心跳聲,有力的,沉穩的。
他真的來了。
姜貍趴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很小、很輕微地蹭了蹭他的脖頸。
他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
他說:“貍貍,別怕。”
姜貍摟緊了他的脖子。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存在。活得好好的時候,怕這個怕那個,總是覺得彩雲易散。但是快要死了呢,就突然全都放下了。好像那些過不去的事情,全都不值一提了。
心裏只有眷戀,只有不舍,有好多的話想要和他說,有好多事情想要和這個人做。
……
不知過去多久後,他找到了一座雪山下隐蔽的山洞,暫時得以栖息。結界隐藏了氣息、隔絕了神鴉的窺探。在這座秘境裏,儲物袋這種空間法器是打不開的。
但是幸好,他的身上帶着地心火,在大雪紛飛的世界裏,這一點溫暖的火光顯得十分珍貴。
看見火焰燃燒起來,照亮了姜貍那張小臉的時候,他有種強烈的懸浮感。
——姜貍還活着,姜貍說喜歡他。
當人沐浴在巨大的幸福當中的時候,是會感覺到一種抽離的、不真實的感覺。
雪水在石頭容器裏被燒開,咕嚕嚕地冒泡。
他們兩個人都安靜地看着彼此、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兩個做夢的人,夢游一般地貼近了彼此。
他試探着要去吻她,姜貍沒有後退。
在火光裏,她擡起了下巴,在唇齒相接的那一刻,她回應了他。
那一瞬間,仿佛越過了寒冬,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
幸福和真實感同時降臨在了彼此的身上。
交錯的呼吸,像是兩只瀕死的鳥,糾纏着彼此。
他們的鼻尖相互抵着對方,品嘗着對方唇齒間的甜味,感覺到了幸福的光暈,又迷茫地渴求着彼此的氣息。
吻了一次不夠。
停下來後,他們又再次纏綿地靠近,就像是夢游的魚渴望着水那樣自然。
他咬了咬她的下巴、鼻尖,還有耳垂,她也咬咬他的薄唇,像是小鳥一樣啄着他的下巴和面頰。
但是他們沒有繼續下去了。
跳躍的火光驅散了寒冷。
他撕開了還算是幹淨的裏襯,浸泡在燒熱的雪水裏,仔仔細細地清理着她身上的血跡。他的一只手始終握着她的手,将身體裏的靈氣輸送給她。
姜貍說他也要髒死了,先擦擦自己。
他就湊過來拿被血污弄髒的臉蹭她。
漸漸的,她又被他按在了懷裏。
姜貍躺在了他的胸口上,聽着他的心跳。
其實,姜貍沒有告訴他,她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就要死了。
這片雪原是個神奇的地方,時間觀念被模糊得厲害。姜貍本來就受了重傷,又被神鴉消耗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她隐約覺得自己的靈力快要散光了。他輸送給她的靈氣,斷裂的筋脈根本吸收不了,送進去了又散在了空中。
但是做夢的人是不會怕死的。
姜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看着他就像是兩個虛影在前面晃。
一會兒看他像是虎崽,一會兒看他又像是前世的虎神。
姜貍突然說:“謝謝你。”
姜貍看着“虎神”。
姜貍是很感激虎神的——感激他當時攔住了她想要玉石俱焚的沖動,也給了她重新活一次的機會。
這一回,她終于走出了那座心裏的孤墳,她突然間很想要告訴他這件事。
她眼睛亮晶晶地說:
“我終于走出來了。”
“謝謝你陪了我那麽多年。”
姜貍在和誰說話,她透過他,在看着誰?
——這本來是會被玉浮生敏銳地捕捉到的問題。
但是此時,一種巨大的恐懼席卷了他。姜貍的眼神很飄忽,明明是看着他,卻好像是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
這說明,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了。他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來任何的擔憂,只是死死抓着她的手。
漸漸的,姜貍那種透過他看別人的眼神消失了。
她開始掰着手指頭:“浮生,我還有一萬多靈石,埋在桃花樹下。”
姜貍開始盤算着怎麽分配遺産了。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
他打斷了她。
他用一種漸漸平靜下來的,十分篤定的語氣說:“姜貍,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他問她想不想吃神鴉湯。
姜貍好奇:“神鴉可以吃?”
他說:“神鴉吞噬神的血肉而生,是大補之物。”
他出去抓了一只給她炖湯喝。
姜貍不喜歡吃烏鴉,黑乎乎的一鍋湯看上去沒有什麽食欲,但是姜貍看見了徒弟帶着希冀的眼神,她就立馬就乖乖地喝了下去。
其實這個時候,兩個人都精疲力盡了。
姜貍閉上了眼睛。
她以為自己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小聲說:“浮生,其實你來找我,我就已經……”
死而無憾了。
因為她回家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的話,慢慢地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姜貍一睜開眼睛,看見了一片純白的天空。
她問:這裏是天堂麽?修真界也有天堂麽?
修真界當然沒有天堂。他們只是在雪原裏往前走而已。
凍結的河面,冰面下竟然有魚。
而且魚肉裏面竟然有着微弱的靈氣。
姜貍吃了一頓魚湯,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昨天那麽虛弱了。
但是姜貍有點悲觀,她仍然不認為自己能活着走出去。她覺得自己大概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姜貍又要開始對着徒弟說遺言了。
徒弟讓她閉嘴吃魚。
姜貍又覺得很有必要說。
可是她才小聲絮叨了兩句,徒弟就幹脆背對着她不搭理她了。
他面無表情地炖魚湯。
姜貍說:“小漂亮,你見過河豚麽?”
她在雪地上畫了一只河豚。
她說:“你小時候生氣的時候就像是河豚。”
他背對着她,很大一只,根本不理她。
徒弟冷冷地丢過來一句:
“姜貍,除非你放棄說遺言,我不會理你的。”
姜貍捧着臉看着他,笑了。
他不許她說喪氣話,那她就不說了。
但是她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告訴他,不抓緊機會可能就要來不及了。
她盯着雪:“小漂亮,其實你算計我,我不生氣的。”
貓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不再瞻前顧後、終于肯承認了:“其實你算計我,我可得意了。”
那個高大的背影愣住了。
一直以來,玉浮生都認為自己在姜貍的心裏是個心機深沉、不擇手段的人。沒人願意心上人眼裏自己是個卑劣的人。
可是如果不去争取,姜貍又怎麽會回頭看他一眼?
所以他從來不後悔那時的步步緊逼。
只是偶爾,他也會自嘲地想:要是可以光明正大、彬彬有禮地追求她就好了。
然而,現在,他發現事情的真相和他想象的好像有點出入。
原來姜貍不讨厭他的肖想。
原來姜貍喜歡他惦記她。
只是因為她是師尊,她不能告訴他。
那一瞬間,他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就像是踩在雲端一樣幸福。
然而,緊接着,貓開始圖窮匕見了。
姜貍眼睛亮晶晶:“你看,你這樣為我神魂颠倒、費盡心思——”
姜貍微笑:“哎呀,我可真是,太厲害了。”
玉浮生:“……”
他的指關節咔地一聲,面色有點扭曲。
姜貍繼續回憶:“其實第一次你問我心裏有沒有你的時候,我就是騙你的,我還擔心對着月亮撒謊會尿床。”
姜貍:“你一點也沒有發現吧。”
年下是這樣的。
姜貍微笑:“小傻瓜。”
玉浮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被她折磨得失魂落魄,滿以為自己要水滴石穿才能得到她的青睐。沒想到這只狡猾鬼一直喜歡他,原來她的喜歡不止一點點,原來她早就心動。
只是看着他為她神魂颠倒,她不說而已。
雖然知道她有所顧慮、并非故意折磨他。
但他還是被氣到了。
玉浮生是這樣的,內心裏怎麽想,臉上都是很平靜的。
他微笑着問:“師尊,還有麽?”
姜貍繼續掰着手指和他坦白。
姜貍現在奄奄一息,他拿她沒有辦法。既不能把她抓過來打一頓,也不能親死她。
她一副快要死了的樣子,他親她都不敢用力,就好像是抓着泡沫和彩虹的人,一用力就不見了。
聽完了姜貍如此這般的一番話,玉浮生沉默了一會兒。
他冷靜地提出了一個問題:“貍貍,你現在說這些,就是為了氣死我麽?”
姜貍很認真地說:“不啊,我在表白。”
這就是明明白白貓的心啊。
高大的徒兒氣得面色鐵青:“姜貍,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到出去了,我一定、我一定……”
姜貍心想:喔,可憐的徒兒,氣得話都說不完了。
她靠近了他,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他就不說話了。
兩個人靠在了一起,安靜地看着魚湯上的煙霧。
他用大氅裹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十分篤定地說:“姜貍,你不會死的。”
她笑了一下:“好啊。”
……
姜貍等了一天的死,但是今天她又沒有死。
他們這個時候,來到了一片廢墟當中,觸動陣法後,地上出現了上古時期的石像陣,花了一點時間才得以脫身。
徒弟去檢查周圍了。
姜貍坐在石像下面,又喝到了難喝的神鴉湯。
也許是虛弱的身體好了一點,她那因為靈力流失有點遲鈍的味覺終于回來了。
姜貍感覺到那烏鴉湯的味道有點怪。
她好像嘗到了一點奇怪的腥甜味。
她喝湯的動作停了下來。
——妖獸的血本來就是滋補之物,白虎是虎神轉世,虎血是療傷的至寶。所以她沒有死掉。
突然,姜貍有點想掉眼淚。她想讓虎崽不要管她了。
但是她知道,說出來也沒用。
徒弟回來了,說有一個好消息。
上天垂憐,他在一具骸骨上,發現了一只可以指引方向的羅盤。這羅盤大概是上古時期殘留下來的,在這古怪的秘境裏也是可以使用的。有了羅盤,他們就有希望找到出口了。
姜貍卻沒有看那只羅盤,她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
玉浮生的面色有點蒼白,唇也沒有任何血色,但是因為這幾天他的身上都是血,所以姜貍才沒有發現不對勁。
他問:“怎麽了?”
突然間,姜貍伸出手,用身體裏殘存的一點點靈力變出了一朵玫瑰花。
“當當當”地遞給他。
他愣了一會兒,有點呆呆地看着那朵從未見過的花。他的第一反應是:“姜貍,你又用靈氣了。”
姜貍問:“那你喜歡不喜歡?”
他伸出手,觸碰到了那朵玫瑰,稀薄的靈氣就散去、變成了花瓣漸漸地消散在了空氣裏。
玉浮生笑了,看着她說:“喜歡。”
她也看着他,雪花就靜悄悄地從他們的中間落下。
一片兩片,漸漸地堆在了他們的肩膀上。
她說:“我不喝了。別給我煮神鴉湯了。”
姜貍仔仔細細地和他分析:她覺得自己現在意識清醒,已經好很多了。他們還要走很長的路,他要是撐不住了,兩個人都要全部完蛋。
而且,不是找到羅盤了麽?他們很快就能找到出口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
——以姜貍的性格,她發現了,就再也不會再喝一口了。
于是他笑了,輕聲說:“好啊。”
……
姜貍覺得自己有點烏鴉嘴。她剛剛說完,第四天,他們就來到了冥河畔。
還真的快要一起完蛋了。
這是去到秘境出口的必經之地。冥河裏,擠着上古戰場上遺留下來的,死去的戰士渾渾噩噩的亡魂,它們擠擠挨挨,卻度不過這條冥河、得不到解脫……于是怨氣成千上萬年地累積了下來,讓這條河變得兇險無比。
姜貍坐在了岸邊,始終看不見他的身影出現。
漸漸的,她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姜貍以為徒弟也要死了,但是徒弟在她的周圍設下了結界,她找塊大石頭看看情況都做不到。姜貍知道,自己筋脈都斷了,下去就是找死。她沒有辦法,只好蹲在角落裏想:
等到結界的靈氣散了,她攢攢力氣,就去下面找徒弟的屍骨,然後躺在他的身邊。
反正從一開始,姜貍根本就沒有覺得自己能夠活着走出去。
姜貍心裏亂七八糟地想着:徒弟上輩子活了幾百年,這輩子英年早逝。可見兩個氣運低的倒黴蛋湊在一塊兒沒有什麽好下場。
她睜着眼睛,看着天空上的星星。
姜貍突然間覺得死在這裏也不錯。
和他一起靠在冥河邊,兩具骸骨還能一起看星星。
這樣想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玉浮生在冥河的中央,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當某個時刻,他是想過放棄的。他的想法和姜貍重疊了——要是快死了,就爬回那個結界裏面,躺回姜貍的身邊。
其實因為失血還有不停的戰鬥,他的意識開始有點模糊了。
但是當身體快要被黑色的冥河淹沒的時候,他想起來了一件事:
姜貍說了喜歡他。
姜貍和他表白了。
玉浮生等了多少年,才等到這一天呢?姜貍這只可惡的壞貓終于說喜歡他了。但是壞貓就要死了,他也要死了。
突然間,一種強大的不甘席卷了這只快要被冥河吞沒的虎。
愛會讓人變得柔軟,但世界上更為強大的力量是不甘,那是一種熊熊燃燒、無法熄滅的火焰。
玉浮生想:不行。他就算是下地獄了、真的成了鬼了,也要把她活着帶出去。
他怎麽甘心呢?
就這樣死了,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能瞑目。
……
姜貍都快睡了一覺了,她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下去找徒弟,蹲在他旁邊一塊兒等死了。
但是突然間,一只白虎猛地撲了過來——将她撲倒在了地上。
他變成了人,漂亮的臉蛋上全是血,呼吸沉重,幽綠色的眼睛燃燒着某種火焰,但死死盯着她:“姜貍,你再說一遍喜歡我。”
其實怪滲人的。
姜貍傻了,她愣愣地重複:“我喜歡你。”
他大笑着,湊過來親了她一口。然後又沖了下去。
姜貍:“……”
他幹嘛啊!
等到姜貍以為徒弟又要死了的時候,他總能突然沖過來抓過她、親她一口。他抱着她的時候非常用力,就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她身上汲取到某種燃燒的野望。
好幾次,姜貍都快要被他給抱死了,拍打着他開始咳嗽。他才會松開她,再沖下去。
姜貍:“……”
姜貍懷疑自己的身上有什麽興奮劑。
徒弟生動地诠釋了,什麽叫做“生龍活虎”。
姜貍心想:這就是年輕人麽?
姜貍根據他剛剛抱她快把她抱吐血的力度,終于燃起來了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她也不再躺着了,撐着捧魚費力地挪到了斷崖旁邊,靠在了大石頭上看着他。
她也不覺得他這樣神經兮兮的,也不會覺得那燃燒着鬼火的眼睛可怕,她就坐在那裏,抱着膝蓋含笑看着他。
在他下次沖上來的時候,她看着他,主動吻了上去。
他的發絲已經被浸染,面色蒼白,薄唇都有點失去了溫度。
但是他們忘記了這裏是冥河,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縱情地親吻着對方。
分不清是誰的血,帶上了腥味。
這裏的晚上很冷。
但是他們很快活。
這是生命裏最快活的一段時光。
他們互相依偎着,體溫就清晰地傳遞給了彼此。在這個死寂的世界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沒有束縛、沒有阻礙,也就沒有了謊言。
不計後果,不顧未來。
他們的心在這裏,空前地貼近了彼此。
撲通撲通。
他抵着她的額頭,輕聲說:“姜貍,三天。給我三天時間。”
——就像是小時候,你帶我走出放逐之地的時候一樣。
你閉上眼睛跟着我走。
睜開眼睛,我們就離開這裏了。
她當然相信他。
風雪當中,她趴在了白虎的背上,蹭了蹭白虎柔軟綿密的白毛。
他們渡過了冥河,終于踏上了最後的一段旅途。
白虎的虎毛柔軟至極,替她擋住了漫天的風雪。她聽着呼嘯的狂風卷着細碎的雪星子飄過的聲音,迎面的風讓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她小聲地和他說着話,從望仙山的日出講到了不歸墟磕碜的小花。
這裏什麽都沒有,離死亡那麽近。但是他們不再談論生死了。
他們聊着石板路上的小花,明鏡齋的桃花雨,姜茶裏的方糖……生命就在這些細碎瑣事的間隙裏蓬勃地生長。
他們走過的厚厚的積雪下,是萬年前的枯骨和亡魂。
這是毫無生機的茫茫雪原。
但是春天——
春天就這樣降臨在了他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