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幹嘛?”

小喬微微搖頭,笑道:“殿下好像對誰都是這樣公事公辦呢。”

“個人立場不同,難免會有矛盾,”廣陵王道,“既是親故,也知道彼此的脾性,況且......哈,此時含糊不清,傷了人心,反而誤事。”

“唔,”小喬若有所思地點頭,“好厲害呢,大家都把殿下當做勢均力敵的對手來看待。”

廣陵王初時不解,随後了然。她道:“你也很厲害呀。”

她伸手一展——示意她看大家為了對标她的創作水平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剩下的那些《龍女傳記》不太賣得出去了,”廣陵王道,“我讓他們按龍女在江東的賣法,能坑一個是一個。”

“好呀,”小喬笑道,“那這筆錢還是依舊留給公孫姑娘吧?”

“你決定,”廣陵王應道,突然話鋒一轉:“噢,還有一件事。”

“嗯?”

“那個,就是——周中郎将,”廣陵王面露難色,“中郎将在我這兒貸了四十八期的款買琴,已經三個月沒還了。傅副官牙都要咬碎了。”

小喬愕然:“......啊?”

“......啊,就是這樣,”廣陵王點頭,神情嚴肅,“你也知道,我和周中郎将不熟,不好同他要債。叫孫策去說呢,他們倆又是兄弟,說不定他自己就給了。”

她朝小喬看了看:“你看,中郎将在外名聲那麽好,我也不方便就這樣去找他。但是我王府兩位管賬的先生都是一日對不齊賬就要瘋的人,這......小喬淑女,我也着實為難。”

小喬一時間還沒從“周瑜需要分期付款”和“周瑜欠債不還”兩件事的震驚裏反應過來,廣陵王連喊了幾聲“小喬淑女”她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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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我同他......”

廣陵王拍桌:“總比我熟吧!”

小喬嘴角抽搐:“是這樣說啦......但、但我們也不常聯系.....”

“不常麽?”阿蟬不知何時出現,“唔,在淮陰聽錯了呢。”

小喬:“......”

“啊——不常啊,”小鴉和伍丹捧着臉,“那驿使都送錯了呢。”

小喬:“”

“哦——不常啊,”許曼跪坐一旁,緊緊抱着廣陵王的胳膊,“那那天的簽文——”

“什麽簽文?”公孫珊推門進來,抱着廣陵王另一只胳膊,舒舒服服地找了個姿勢,見大家都看向小喬,問道,“是那日冬至大家求姻......”

“啊啊啊——我答應!”小喬擡手,随即捂住臉,“我答應我答應!”

衆人擠眉弄眼,廣陵王颔首,投去贊許的目光,只有阿蟬和公孫珊神色不解。

江東碼頭,孫尚香替孫權整理好铠甲,悶悶不樂地退到吳夫人身後。

“唉呀,好啦。”

孫策大步跨過,笑着揉了揉她的頭:“下次大哥也帶你去!”

孫尚香躲開,生着氣:“仲謀也能跟着舅舅和族兄,為什麽我不行嘛!”

“嗯、嗯、唔......”

孫權道:“比試。”

孫策和孫尚香齊齊盯着他,眼裏一片純澈。

“......我是說,比試,”孫權清了清嗓子,“下次誰可以出征,我們比試。”

“好啊!”孫尚香狠狠贊同,“那我要比射箭!大哥!比射箭嘛!”

“哇尚香——你也太不藏着了吧!好歹裝一下啊!”

“胡鬧。”

吳夫人笑罵,不輕不重地給了一人一巴掌,擡了擡下巴:“那麽多将士看着呢,誰上戰場哪是你們這麽算的?”

衆人整裝待發,聞言笑出聲來。船上船下,铠甲同武器一道頻震,綿亘數裏,隐有金鐵之勢。外圍的百姓不知其中發生了什麽,伸長脖子去看,互相詢問。

“夫人!你放心吧!”呂蒙喊道,“不管是二公子還是小姐,我們都能照顧好!”

“滾!別打他們主意!”孫策舉起手指指點點,回頭道,“走了!仲謀,江東就交給你了!”

吳夫人瞪了他一眼,孫策自知說錯話,又湊上去再抱了抱母親,旋即轉頭踏上跳板。孫權跟在他身後直到他上船,他略微偏過頭,餘光裏,母親一直注視着他,見他看過來,笑了笑,點點頭。

“怎麽了?公瑾,”陸遜不解,神情逐漸嚴肅,“點軍的時候就見你神色不對,這次有詐?”

周瑜:“......”

魯肅路過,點點頭:“是有詐,詐騙的詐。”

江東兵分三路,一路随孫策出行,一路宗親護着首要城池,另一路則負責四處巡視。

軍中作戰時,他們一般不用心紙君聯系,以防萬一。但周瑜登船前收到兩封急報、孫策頗為不滿,非要看看寫了什麽。周瑜也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家書”,料想妹妹再怎麽頑皮也不會在這樣的信件裏說什麽。孫策在旁邊催他,他便打開了第一封信。

眉飛色舞的筆跡寫着: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不用謝。

周瑜有種不好的預感。

“......”

"......"

“......”

[周郎親啓:近日閑暇與長姐共話,聞道周郎困于琴瑟三月有餘。長姐自忖,恐催促徒生事端,故假餘以問之。吾知君為肱骨而非輗軏,定有隐情。且君在軍中,舟車勞頓、刀劍無眼,切莫分神于此時。吾且暫代為償之,望勿推辭,待君歸來再議。珍重珍重。]

“江東出兵了?誰下的命令!?”

北方,袁紹扔下剛剛拿到的軍報,勃然大怒。

這段時日裏,北方被這些烏七八糟的鬼怪之說攪得天翻地覆。以前只有上山求仙問道的,現在居然還有去賭場和廚房修煉的,滿城的人念念有詞還各執一說,不事生産也就算了,打架鬥毆之事頻發,官兵晝夜守城都攔不住。

黃巾軍雖然聲勢浩大,可畢竟是實打實的人,殺一個少一個;可流言怎麽殺?賣書的只是些商人,今天在汝南,明天可能就去了冀州;就是書肆老板,他們也只是賣書。之前有郡守一怒之下殺了所有的書商,引來的卻是當地百姓的嘩變,那些商人不知道哪裏來了的唇亡齒寒只意,命都不要了也給他們運送物資。

還有那些女子——雖不能構成威脅,但跑了的人有她們的侍女、玩伴、廚娘、師長。今天這個鬧、明天那個鬧,他們的父兄夫家也承受不住,一個兩個也就算了,有些根本就是捏造出來的事,全往袁氏告狀。這下好了,上面有人帶着,連民間的女子也鬧起來了,沒有“龍女”,裝成流民也要往外跑。

簡直荒唐!

“不是你說的嗎,”袁術冷笑道,繪聲繪色,“‘子不語怪力亂神,如今鬼神漫天,民心何在?諸位勢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那是袁紹在之前的集會上說過的話,可不久就發生了書商的事,他便再沒提起。袁術陰陽怪氣,再加上江東軍并非直上廣陵而繞道揚州,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是誰在暗地裏搞鬼。長兄這段時期在汝南靜養,囑咐他們切莫在開春時鬧出大事——他竟然敢在這時候捅婁子?!

“你知不知道這時候放孫策過來會發生什麽!你是沒腦子嗎?!”

“我當然知道,”袁術笑道,“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是我?你有證據嗎?”

“你——”袁紹怒道,“孫策是誰的人,這還用說嗎?!”

“集會那日孫氏的人又不在,”袁術快意道,“說不定是哪個和孫氏交惡的人故意整他呢,給他說了些什麽。你也知道,孫策那個人最見不得這些鬼神之事,反應大些不足為奇。這麽說來,孫将軍倒是平白受了好大的冤屈,等他大捷歸來,我得好好犒勞犒勞他才是。”

袁紹大發雷霆,奪步而去。袁術樂得看他這模樣,兀自出門去。

汝南宅邸,袁基與廣陵王談起,也是百般無奈。

“明明是兄弟,卻鬧成這樣。真是......讓殿下見笑了。”

“立場不同罷了,”廣陵王道,答謝道,“此次多謝長公子相助。”

“不過舉手之勞,他們倆的性子,是該磨砺一下了,”袁基輕輕搖頭,“倒是殿下,此事需多少時日?”

“那就要看誰先沉不住氣了。”

袁基輕笑:“殿下挑起民亂,不怕反噬?”

“不得滿足才會怨怼、才會反噬,”廣陵王也笑道,“此事非我而起,不過又多幾個人憎恨罷了。”

[廣陵收展:終于把仲謀塞給我的功課看完了!這群小子,平時一個個吊兒郎當的,寫這些東西寫得還不錯嘛,怪不得公瑾讓呂蒙監督我必須要看。我聽士兵說,那天他去找陸遜,聽到學堂裏那些小子都吵起來了!怎麽他們上學那麽有意思,我就沒遇到過?下次還有沒有什麽機會?我也捉弄捉弄他,哈哈!哦對了我和你說!你知道公瑾最近在幹什麽嗎?在賺錢!哈哈哈,子敬可開心了,每天給大家講什麽生財經,講得水兵給我們發了好多求救信,還有還有.....]

孫策的信總是看也看不完,說起來天馬行空的。廣陵王靠在榻上,打着哈欠,一頁一頁看過,婆娑淚眼時不時因為笑容擠出幾顆眼淚。這家夥居然連江東族學的功課也寄來了,說是這幾份陸遜特別贊賞,他就找人抄了一份。當然,孫權的也在裏邊。

她逐一翻過,驚訝于少年們躍于紙上的率直。

[……受惑之人,非是無知……]

百姓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鬼神所吸引,當然不是因為無知,哪怕第一次是因為無知,但人對自己受到的傷害的記憶不會輕易消散,有時候以為已經忘了,但其實早已深入骨髓,等相同的情形再出現時,恐懼與厭惡會逐漸蔓延,操縱着人做出防禦的姿态。

稚童尚且明白,父母的承諾如果多次未果,那便是欺騙。那麽,閱歷再多一些的少年、青年甚至是父母本身,為什麽還會信呢?

[……心有所求,方是源頭。“求”者,乞也,非貪也;“貪”,欲物也。然“欲”無絕對,自合流中……]

什麽是貪?我想活着,他也想活着,這只是我們之間互不幹涉的願望;可如果我們倆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着,這樣的願望,就變成了“貪念”甚至是“殺意”。”

到這一步,再無可辯,衆人筆下殊途同歸。不知是陸遜沒有選上,還是讨論沒有進行下去,又或許大家突然反應過來,鬼神的存在從來不是鬼神的問題,他們、他們的家族或者說時代才是造成這些事情的根本原因。

要不要為了一場辯論留下落人口實的風險?少年們還沒有真正參與戰場,已經敏銳地嗅到秩序的味道。

“貪”的人有錯嗎?千載書中所述、無數人目之所及。不“貪圖”的強者之所以是強者,只是因為他本來就強嗎?如果當他環伺四周,看到滿是嫉妒與仇恨的眼光,又該如何應對?還能處之泰然嗎?或許有人認為,沒有條件、不談對錯,可如今天下,沒有立場,何談條件?于上位者而言,在只手遮天的時候稍微透下些天光,便能讓世人稍微喘口氣;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依然是無邊苦海。

世人景仰鬼神,期盼的也不過是世俗之外的念想,因為在有生之年的想象裏,美好的“它”只是“未來”,并非“不來”。

只要一天如此,就會有人繼續沉迷此道;只要女子還在這樣的世道下不能心無挂礙地說出一句話,“龍女”也不會隐匿聲息。

荊揚交界,戰船連江,幾乎鋪滿了水面。城門緊閉,城牆上的烽火從昨夜就沒斷過。不止軍隊警覺,百姓們一晚上也沒敢睡覺,全城睜着眼睛直到天明,嘴裏念叨着自己的神靈。

可......怎麽沒動靜啊?該不會在等什麽吧?等什麽?難道江東研制出了什麽新武器?或者......在等神仙?不是說江東人不信這些嗎?

居民們不由得腹诽:怎麽做個菜、養個狗也不行?這有什麽好抓的?而且聽館裏的姑娘說,那些個“龍女”也沒做啥事啊?這些世家大族,說是讀書,不知道讀到哪條狗的肚子裏去了。不過為了支援她們義演了三天,這還是不錯。

“呼——什麽時候可以出城啊。”

客棧裏衆人本就等得無聊,一有人挑起話題,立馬七嘴八舌地讨論了起來。

“是啊——有這麽嚴重嗎?我這不鎖門前才從城外進來嘛,路過城外村子的時候,我看到江東軍還在問他們買菜、買酒呢。”

“什麽!?”

此話一出,廳裏算是炸了鍋了——江東軍還不準備走?不過為什麽要去農家買菜?城外不是還有士族的莊子?去搶他們的啊!

“我看他們是兵,沒敢走得太近,”青年回憶道,“只隐隐約約聽到他們說什麽'稅'、'沒辦法',語氣也挺無奈的。”

有人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那幾位是嫌去年咱們交稅交得不痛快呢!”

“怪不得!我看江東就沒想打過來!你想啊,他要是真要剿鬼神,怎麽不直接去徐州!還要繞到咱們這兒來!”

“對!我還說呢,他們圍完揚州還要去哪兒?難道還真能去荊州,去汝南、去許縣?這些狗官!欺男霸女都滿足不了,還演起戲來了!不行,得去找他們要個說法!”

“對!得要個說法!”

相反,艨艟上的氣氛倒是比較和緩,甚至有些萎靡。

士兵打着哈欠:“将軍,我們還要在水上飄多久啊?”

“我以為不用真打仗是假話呢,還以為在試探我們、抓內奸呢。”

“這種事怎麽能拿來試探,”呂蒙翻了個身,“閑傻了吧你們。”

“唉——那還要這樣挨過久啊?咱們聲勢浩大地出來是為了啥?”

“這你就不懂了吧——咱三小姐寫那些東西離譜不?很離譜啊!但越離譜、我們越當回事,岸上那些人就覺得更離譜;覺得離譜,他們就要鬧啊!反正咱們也沒上岸,也鬧不到咱們頭上,反正咱們是......對吧!”

士兵們想了想,覺得有一點道理,直呼他不愧是跟着二公子讀過書的人。

孫策回了會兒拳頭,曬着背展信,膚色略黑了些。

[伯符親啓:徐州一帶百姓和士族人人自危,再拖一段時間只怕又要生變,切不可逼迫太緊。不、要、意、氣、用、事,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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