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39

C39

唐筝筝?

朱以晨挑挑眉,總覺得這名字有幾分熟悉。

不過他一個經紀人,一天到晚接觸的名字數都數不清,只憑一絲模棱兩可熟悉感哪能想得起來,聳了聳肩,也就作罷:“你神經病吧?來電話了就接啊,突然叫我幹什麽,吓我一跳,我還以為我車壞了。”

祁東野默不作聲接通電話,朱以晨重新起步的功夫,依稀聽見電話那頭喊了聲“祁東野”。

音色怪可愛的,聽着像個甜妹,朱以晨豎起耳朵猥瑣地咧了咧嘴,來不及揣測祁東野跟這女孩的關系,聽她又說兩句什麽,很快祁東野問:“你在哪兒?”

跑車剛從車庫沖出來又被迫繞回公司大樓前,朱以晨透過前窗,遠遠望見一男一女站在那裏。

女的不用猜,應該就是那個唐筝筝,男的倒是有些矚目,瘦瘦高高的學生模樣,整個人透着股清爽帥勁兒,朱以晨目光如炬地盯着打量一陣,職業病犯了,覺得可以挖過來當練習生。

祁東野下車時,一眼看見唐筝筝穿短裙光着腿。

這陣子初秋氣溫回升,白天大街上穿短袖短褲的是不少,不過那是白天,現在都已經傍晚四點多了,夜幕降了,又起了風,他看着唐筝筝冷得泛青的指尖,蹙了蹙眉:“你……”

但他似乎沒有立場關心,及時垂了垂眼,話到嘴邊便又收住了。

怕她拒絕,也怕她為難,停頓一晌,轉而淡淡看向商楚:“你是怎麽想的,放着那麽多大公司不簽,你來找我?”

“娛樂圈水這麽深,我害怕。”商楚滿不在乎,“我想找個熟人帶我。”

“害怕還來參加選秀?”祁東野說,“我跟你很熟?”

“不熟嗎?”商楚擡眼反問,“當年你吃光我的零食,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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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屁孩怎麽長這麽高了?昨天在觀衆席上看見的時候還沒感覺,如今對面站着,幾年不見,居然都快跟他平頭了。

祁東野注視商楚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麽回絕,忽然身後傳來連滾帶爬的奔跑聲,朱以晨橫空出現握住商楚的手,一邊讪笑一邊鞠躬:“哎喲,楚哥!幸會幸會……”

好吧……人家兩人你情我願的,他也不好再棒打鴛鴦了。

祁東野冷眼旁觀,夜風太涼,他讓朱以晨帶商楚回公司聊,不巧各小組正在開會,就只空了一個會客角,朱以晨殷勤去給商楚倒水,祁東野回頭看看落在後面的唐筝筝,說:“去我辦公室等吧。”

飲水機就在門邊,推門進屋的時候,他順手打一杯熱水。唐筝筝接過來捧在手裏,祁東野問:“他怎麽會想到簽長焉?”

“誰知道他呀,”唐筝筝還是那麽說,“年輕人都叛逆吧,想不通,非主流。”

祁東野笑了:“不過朱以晨還真挺想簽他的。”

“朱以晨?”

“就是剛才那個……”祁東野坐下來打開電腦,忽然頓了頓,“你忘了?你們見過的。”

“啊,是嗎?什麽時候?”

“大一,”祁東野說,“你跟着學校夏令營來廬城,我帶你去參加朋友生日的那一次。那天他來晚了,咱們又趕着去看燈火秀,走的時候剛好碰見他來,就在酒店門口匆匆忙忙打了個照面。”

他看着唐筝筝茫然的神色,顯然她已經不記得了,可是他還記得清楚。

祁東野忽然失語,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他收回視線,打開軟件審批流程,寫字間隔音差,朱以晨爽朗的笑聲隔着幾條走廊都能飄進辦公室來。

也不知道這人還記不記得自己要去買禮物,幾十條申請批完了,會客角還沒有要結束的跡象。祁東野合上電腦,又翻幾頁文件看,辦公室中央空調吹着柔和的風,那文件內容太枯燥,他沉默看着,後來就那麽撐着頭慢慢睡着了。

是不是醒時遇見了誰,夢裏就容易夢見誰,他分明記得已經很久沒夢到過唐筝筝了。

可惜連做夢都做不盡興,在那夢裏,不知怎麽,他是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的,覺得無趣,又舍不得醒,只好在那窗邊一道道做題,就好像重新過了一遍高三的日子。

夢裏那是什麽季節?祁東野扭頭看向窗外,卻看不出來。空空淡淡的,沒有天氣,也沒有樹葉,唐筝筝坐在他旁邊聽課,安靜得一言不發,祁東野做着題想,這平淡的夢沒有任何記憶點,大概等他醒了,也就該忘了。

忽然又聽見她喊他的名字,再擡頭時,陽光刺得他眯起眼。

他蹲在地上,與她相隔一道黑色的鐵欄杆,唐筝筝俯身笑着遞給他一瓶橘子汽水,水珠順着玻璃瓶淌下來,冰冰涼涼的,弄濕了他一手。

“快高考了,”他說,“你會去廬城,對吧?”

“廬城啊……”她想了想,卻搖頭,“我不去了。”

“什麽?”

“我不去了,”她望着他重複一遍,“我考不上的。”

“不會的,你能考上的,”現實的記憶在夢裏錯亂成一團,祁東野急道,“你考得特別好,你比特招線高了将近100分,只要你想來廬城,你可以選到很好的大學和專業。唐筝筝,我求求你……”

聲音與畫面在那瞬間戛然而止,祁東野身體一顫,猛地睜開眼睛。

看見辦公桌、文件和電腦,屋子裏很靜,除了鐘表走針,就只有他急促的呼吸,祁東野一個勁犯怔,心髒咚咚跳着,連帶着喉嚨都有些發緊,他無聲平複許久,才擡眼看向對面,唐筝筝并攏膝蓋坐在沙發上,低垂着頭,正在平板電腦上刷刷畫着什麽:“你做噩夢了?”

見他躊躇不言,又問:“你很累嗎?”

“昨晚沒怎麽睡,太困了。”半晌,祁東野揉揉眉心,“我睡了多久?”

“也沒有很久,就不到十分鐘吧,”唐筝筝說着,收起觸控筆,側頭翻了翻包,“這個給你,要是晚上還有應酬,可以喝一點提神。”

她手心赫然躺着幾支速溶咖啡粉,祁東野沉默,盯着她的手就像見鬼一般。

沒記錯的話,他今天之所以困成這個樣子,就是因為昨晚喝了她一杯咖啡,祁東野不想要,又覺得不接不太禮貌,內心痛苦掙紮,最後還是伸了手:“謝謝。”

那是某個品牌很經典的深藍色包裝,只是他很少喝咖啡,雖然知道這牌子,一時也沒認出來。直到看見上面的文字,才意識到:“是意大利的牌子?”

“是啊,這個牌子很好喝的。”唐筝筝重新解鎖平板,“我喝習慣了,都不喜歡喝別的牌子了。”

從前蔣曼常喝的是不是也是這個品牌?祁東野默然思量,覺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總歸時隔太久,他早就記不清了。

只記得她喜歡畫畫,那時候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撲在油彩和畫布上,連陪他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去磨什麽咖啡。所以如果不是去咖啡店買,她也總是喝速溶的,偶爾去超市購物,她會一次性囤積很多,深藍色的瓶瓶罐罐堆滿置物架,祁東野聞着屋子裏的咖啡味,一天一天,對她的反感一如讨厭那難聞的苦澀氣。

“你會畫畫?”他忽然問。

視線落在唐筝筝手裏的平板上,是一幅絢爛的動漫人物特寫,很漂亮,看起來像是什麽游戲的插畫,可他竟不知道她還會畫畫,高中三年從來沒見她畫過。祁東野驚訝地看着她落筆,唐筝筝擡頭看他一眼,笑了:“是啊,學了有八年了吧。”

“哦,八年了啊。”他慢慢重複。

難怪她畫得這麽好,居然都已經學了這麽久了。

也難怪他不知道,原來那是他們分開以後的事情,祁東野心裏悶悶的,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只覺得時間好快,一轉眼間,他們都這麽多年沒見過面了。

他跟她回不到從前那樣的關系了,從前唐筝筝一扭頭,他就能猜到她想說什麽想要什麽,現在他早已經不了解她了。消失多年的人重新回來,要不是有回憶加持,那麽跟大街上随便遇見的陌生人也沒什麽分別,祁東野垂了垂眼,起身去泡咖啡,熱水落進杯裏,唐筝筝有些意外:“我是随口說的,你今晚還真有應酬啊?”

“嗯,”祁東野點頭,“朋友的家人今天生日,晚上得過去賀壽。”

“要到很晚嗎?”

“不會太早。”他說。

名利場犬馬聲色繁文缛節,如宋薦那般地位,來客諸多又衆星捧月,總得熱鬧到淩晨才散。

祁東野暗想,要不是唐筝筝給他咖啡,今晚他還真不一定能撐得住,但是這麽喝法沒問題嗎?拆了東牆補西牆,他早晚要猝死吧。

“昨天你說的工作,是這個嗎?”他又問。

“什麽?”

“這個畫……”

“噢,不是呀,插畫只是我接的兼職。”唐筝筝反應過來,說,“我昨天才跟公司簽了合同,要過兩天才去上班呢。”

也是,昨天聽朱以晨說那些,她應該是在産業園附近上班的。産業園的白領,哪個不是朝九晚九,現在才傍晚四點,她要是真在工作,就不會出現在這兒了。

祁東野本想繼續問“那你的工作是什麽”,又覺得有些冒犯,像在查戶口似的。何況如果她願意告訴他,大概在剛才說完“不是”以後就會順口提到了,祁東野抿了抿唇,還是沒有多嘴問,适時會客角那邊似乎告一段落,朱以晨起身拍拍商楚的肩膀,聲音非常愉悅:“走吧,擇日不如撞日,為了慶祝你加入長焉娛樂,我們老板請你吃飯。”

“我們老板”?祁東野裝聾作啞。他沒理解錯吧,說的是他吧?

很快走廊有漸進的腳步聲,如今朱以晨簽了紅人,趾高氣揚到甚至懶得進屋跟他報備,只在門外敲了兩敲:“哎,走了。”

“哎”又是誰?唐筝筝忍不住笑,祁東野跟她對視一眼,神色一副無語而司空見慣:“那就吃飯去吧。”

唐筝筝點點頭,把平板收起來放進包裏。轉身要走時,祁東野忽然叫她:“唐筝筝。”

“嗯?”

她回頭,祁東野站在辦公桌旁沒動。“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她一愣,随即笑了:“當然啦。”

“那就好。”他說。

祁東野擡手,從衣帽架取下一件備用大衣。

“把這個穿上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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