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田望之的等待
田望之的等待
田望之循着記憶來到了山洞前,一塊巨大的山石擋住了洞口,他拍了拍山石,裏面傳來一種空洞的聲響,“娘子,我知道你在裏面,你出來好不好?我有話要跟你說。”
有鳥兒被驚起,撲棱棱飛上枝頭,又展翅飛走了,山洞前恢複了寧靜,田望之走到山石側邊,雙手撐着山石,用力向前推,山石和整座山渾然一體,田望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山石依舊紋絲不動。
推了一陣之後,田望之滿身是汗,他癱坐在山石邊,喃喃地問:“娘子,你不想再看見我了嗎?”
山洞內依舊沒有任何回應,田望之背靠着山石,看着遠處村莊和近處的山林,茫然無措,他知道蘇露就在這山洞裏,但他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自己說話,如果自己不能見到她,說的話不能傳達給她,那自己做什麽都沒有了意義,只能等待,等蘇露自己從山洞中走出來。
田望之流着淚,隔着山石跟蘇露說着話,說着自己對她的感情,說着他記憶中和蘇露相處的點點滴滴,說着自己的後悔與心痛,說着她照顧的那片菜園,說着王世英和姚仲芳的等待,直說到太陽西斜,眼淚也流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下山去了。
剛走到村口,王世英就迎了上來,“蘇露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田望之失魂落魄,“沒有,我沒見到她。”
看田望之垂頭喪氣,王世英安慰了他一番,說起姚仲芳去田得財家鬧了一場,在田家大門上潑了糞,又在門口大罵,引得不少人去圍觀,田得財一家人出來,跟姚仲芳打起來,好多人去拉架,勸了半天,才各自回家了。
田望之知道姚仲芳沒受什麽傷,也就放心了,一個人慢慢挪回了家,無心吃飯,坐在椅子上看着漸漸被黑暗籠罩的院子發呆。
也不知到了什麽時辰,田望之摸索着進了裏屋,上了床,剛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個叫謝景的道士說,睡一覺之後他就會忘記蘇露,雖然他不太相信,但也不敢睡去,回想着所有與蘇露有關的點點滴滴,眼睜睜耗到天明。
田望之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眼皮很重,他不能睡,不能忘記蘇露,他打了一盆涼水,洗了洗臉,吃過了早飯,踩着虛浮的步子,邁向了上山的路。
一路走走停停,田望之大口喘着氣,慢慢翻過了一個山頭,坐在一塊山石上休息,他揉着酸疼的雙腿,想到蘇露還獨自待在那幽黑的山洞之中,又起身繼續向前走。
來到山洞前,山石依然堵塞在洞口,田望之倚着山石坐下,跟蘇露說着話,時間接近中午,太陽光照下來,強烈得讓他睜不開眼,田望之頭靠着山石,嘴上喃喃低語,慢慢閉上了眼睛。
一陣清風吹過,田望之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睡着了,“糟了!娘子!我會把娘子忘了!”田望之站起身,繞着山石來回踱步,心中回想着蘇露離開時的場景,那些和蘇露有關的事,都歷歷在目。
“我沒有忘記!”田望之反應過來,高興地用手拍打着山石,“娘子!我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真的!”山洞裏依舊沒有什麽回應,田望之流着淚跪在了地上,“娘子,我沒有忘記你,沒有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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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望之在山上待了一天,在天黑之前下了山,今天王世英和姚仲芳都等在村口。
“蘇露呢?你見到她了嗎?”姚仲芳問道。
“沒有,她在山洞裏,她不肯見我。”
“怎麽會這樣?她不想再回到這裏了嗎?”姚仲芳說。
“也許是吧,我根本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的聲音。”田望之又垂頭喪氣地回家去了。
這次回家後,田望之病了一場,病好之後,他每天都會上山去,待上一段時間再回來,他放棄了科考,專心侍弄菜園,還要把家裏撂荒的地重新開墾來種,村裏人聽說他要好好種地了,也都肯幫他的忙,有借牛的,有借犁的,有借稻種的,也有借錢的,在村裏人的教導和幫忙下,他開墾出來的地裏引上了水,種上了稻。
田望之知道,這都是因為媚珠,就連一直讨厭他的田得財都會主動來幫他幹活,他明白了媚珠的力量,也就理解了蘇露想法,她一定認為自己會對她好、會喜歡她,都是因為媚珠,她也理解了蘇露的害怕和逃避,她是個至情至性的妖,面對一份她認為是虛假的感情,她一定會覺得痛苦吧。
每每想到蘇露,田望之都有一種酸楚的心情湧上心頭,他怎麽能讓蘇露獨自傷心難過,他一定要見到蘇露,告訴她,自己沒有忘記她,自己心中的感情是真實的。
田望之上山去,有時帶着新鮮的瓜果,有時帶着村民給的點心,有時只是帶本書,他在山石邊,和蘇露說說話,看看書,把瓜果點心留下,又下山去,風雨無阻。
日複一日的登山和在田間的勞作,讓田望之身子逐漸變得健壯,皮膚變得黝黑,和普通的農夫別無二致,他的房子裏有了儲存的糧食,菜園裏有吃不完的菜,蘇露用過的磨,他也重新用了起來,村民們也經常給他送各種東西,他的生活真的如蘇露所說,變得好了起來。
田望之逐漸在鄉間有了好名聲,又能種田,又能讀書,還熱心助人,既能幫忙寫信,還能教小孩子識字,十裏八鄉那些待嫁的姑娘,只看他一眼就喜歡,姑娘的父母對他這樣的人品也十分滿意,平日裏,不斷有人登門求親。田望之一聽是來談婚事的,總是客客氣氣地把人送出門外,告訴來人,他已經有娘子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娶。
人們私下裏議論,不知道田望之娶的是誰家的姑娘,是怎樣一個出衆的人兒,竟能讓田望之獨守空房,還斷了再娶的心思,可誰都說不清那姑娘是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離開家,只知道她現在住在山裏,田望之每天都去看她,卻始終沒能把她勸回家。
山外的鄉村,由閑暇轉忙碌,又由忙碌轉閑暇,蘇露在山洞之中全然不知,她收斂了心神,閉關修煉,治好了身上的傷,法力也日漸增長。
不經意間一點頭,一支簪子從發髻上滑落,與地上的山石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蘇露睜開眼,久久地凝視着那支簪子,那是廟會上田望之買給她的,她感覺心中悶悶的,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憂慮。
蘇露俯身拾起簪子,簪子通身冰涼,她擡頭看向洞口,山石封門,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也不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麽季節。
蘇露站起身,輕輕揮手移開山石,一陣寒風裹挾着雪花吹進洞來,已經是冬天了嗎?蘇露走出洞口,只見天地之間,一片蒼茫,雪花紛紛揚揚,遠處是雪堆成的村莊,近處是雪堆成的山林,一切都是潔白無暇、通透澄淨,她伸出手,接住了幾片雪花,雪花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在她手中融化成雪水。
這樣的風景,真美,蘇露在心中感嘆,她突然想起田望之曾經跟她說過,因為喜歡她,所以想要和她一起看冬天的飛雪,原來就是這樣心情,她終于懂了,如今她站在風雪之中,也會希望田望之能站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看這樣的風景,只可惜,田望之應該已經忘記她了。
蘇露癡癡地看了一陣,轉身向山洞裏走去,在呼嘯的風聲中,她聽了一絲細微的、熟悉的聲音,蘇露轉過頭,尋找着聲音的來源,卻見雪原之上,有一個人影,一邊呼喊,一邊蹒跚着跑過來。
是田望之!蘇露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這樣大的雪,他為什麽要到山裏來?他那瘦弱的身子,怎麽能禁得住這樣的風雪?他在呼喊什麽?是為了找什麽人嗎?
田望之的身影越來越近,他的呼喊聲清晰地傳到蘇露耳邊,“娘子!娘子!”
蘇露愣住了,他是在叫我嗎?為什麽?為什麽他還記得我?田望之已經來到蘇露面前,一把把蘇露擁在懷裏,“娘子,你終于出來了。”
這真的是田望之嗎?田望之的身子不會這麽結實,他的皮膚也沒有這麽黑,難道是自己在做夢?在夢中見到了一個更加符合自己喜好的田望之?
田望之放開了蘇露,“娘子,你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你不記得我了嗎?”
“怎麽可能不記得,我當然記得,不過,你真的是望之?”蘇露問道。
“是啊,是我,你終于出來了,我每天都來找你,想跟你說說話,總也不見你出來,娘子,我好想你,你看,我還記得你,你身上沒有媚珠,我也依然愛你,我的感情不是假的,娘子,我愛你,跟我回家去吧。”田望之緊緊擁抱着蘇露,傾吐他的心意。
蘇露在田望之懷裏,感受着他身上傳遞來的熱氣,在清冷的寒風中,聞到了他衣服上皂角的味道,她抱住田望之,深吸了一口氣,落下淚來,“好,我們回去。”
“太好了,娘子,我們這就回去。”田望之輕輕擦去蘇露的眼淚,拿過她手中的簪子,插在她的發髻上,牽着她的手向下走,“路滑,娘子你小心點。”
蘇露看着田望之,感覺他看起來可靠了不少,竟産生了一種陌生的感覺,“你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田望之笑了笑,緊握着蘇露的手,生怕她會再度消失不見,“三年不見,是有些不一樣了,不過,我依然是你相公,你依然是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