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之右手
神之右手
尚雙玖想要的八卦答案終究沒從許菁菁嘴裏問出來,許菁菁不想說他也不能硬問。
有些時候過往之所以是過往,就是因為太遺憾了,遺憾到旁觀者都不願啓齒。
就像許菁菁最後說的那一句:“有罪的從來不是白航銳和祁昭,是所有覺得白航銳和祁昭有罪的人。”
所以在那一段過往裏,每一個有所參與的人都“功不可沒。”
尚雙玖跟着祁昭跟習慣了,每次凡是祁昭出現後面總會有個小尾巴已經成了射擊隊早就習慣的事。
尚雙玖每次和祁昭出去吃飯都能遇到白航銳,尚雙玖會和他打個招呼,白航銳也會笑着回句“上午好”或者“下午好”。
祁昭出門永遠沖鋒衣黑口罩,看見白航銳也像看不見,連眼都不眨一下。
反倒是嗲哥時不時的出現在祁昭面前晃悠,尚雙玖每次看到他都提心吊膽,生怕他祁隊一個忍不住給人捶地上。
但還好,過了三四天了,他祁隊心态穩定,沒有任何沖動的表現。
祁昭心情不好就會待在訓練室自己一個人訓練,哪怕來了杭州也不例外。
那天晚上白航銳吃完晚飯恰好看見他進了訓練室,就在訓練室隔條路上的躺椅上坐着。
結果四個多小時過去,都已經十二點半了他還沒出來。
白航銳看着腕表,擰眉。起身進了訓練室。
“祁隊這麽不要命啊。”盡管擔心的要死,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麽不着邊際。
祁昭看都沒看他一眼,單眼瞄着瞄準鏡。
白航銳伸手關上門,三步并兩步走到祁昭旁邊,伸手握上他的槍,目光微冷:“說你不要命你真不要命?”
祁昭眼都沒擡,開口:“放手。”
白航銳不放,就和他那麽僵持着。
幾分鐘後,還是白航銳敗下陣來,先松了手。
“砰——”
祁昭沒有一絲猶豫扣動扳機,白航銳轉頭看。
“十環。”
祁昭聲音沒有什麽溫度,也沒有什麽起伏,像報碼數的機械聲。
白航銳眼睫倏忽了下,剛要說話祁昭已經收了自己的槍裝到包裏。
然後沒等白航銳說話,轉身往外走。
“祁昭。”
白航銳在身後喊了他一聲,祁昭沒聽見一樣繼續走。
訓練室的門開了又關,隔絕了白航銳的目光,也隔絕了兩個人觸手可及的距離。
“請問游泳館怎麽走?”
白航銳剛出訓練室,就看見祁昭被兩個泰國運動員攔下問路。
祁昭聽不懂泰語,那兩個泰國運動員也不會漢語,兩個人連說帶比劃大半天,祁昭一共說了兩句話: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
“Sorry, I don\'t understand.”
白航銳走近,流利的說了句泰語給他們指了路,兩個泰國運動員表達了謝意之後又用泰語說了句:“你長得很帥。”
白航銳微微颔首,用泰語回了句“謝謝”。
等那兩個泰國運動員走了,祁昭轉頭問白航銳:“他倆說什麽?”
“說你長得很像我男朋友。”
白航銳話音落的瞬間,清楚的看見祁昭耳尖紅了。
怎麽還是這麽不經逗。
“還說希望我們倆長長久久。”
白航銳有意逗他,又補了一句。
祁昭蹙眉,轉頭看了他一眼,語氣還是不饒人:“和你的嗲哥長長久久去吧。”
白航銳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低頭笑了。
笑過之後,目光落到自己的右手上。
昏黃的路燈下,藏在衣袖裏的手滲着點點汗珠,他剛剛就是用這只手握住祁昭的槍的。
就是用這只手握住祁昭的槍,然後看着他打了十環的。
這只……曾被祁昭開玩笑稱為“神之右手”的手。
這只曾初出茅廬就破了幾個國家隊記錄的右手。
如今卻連槍都拿不起來。
祁昭回自己住的那棟樓的時候,剛好看到從外面回來的嗲哥,祁昭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幾秒鐘,嗲哥似有所感回頭,原本笑着的唇角在看見祁昭的那一瞬間落下來。
嗲哥身上穿着國家游泳隊的隊服,應該是剛從游泳訓練館那邊過來。
“喲,這麽巧。”
嗲哥看向祁昭的視線中有一絲不太明顯的憎惡,是祁昭一直以為他會從白航銳眼中看到的那種情緒。
祁昭無視嗲哥的招呼,轉身往電梯裏走。
嗲哥看着祁昭沒有一絲遲疑的轉身,小聲嘀咕了句:“就你也配白航銳喜歡啊。”
第二天早飯,白航銳和嗲哥一起去吃飯,八點多祁昭來了,面無表情的把一份油餅放到白航銳面前,一句話沒說走了。
白航銳看了眼祁昭的背影,又低頭看向桌子上那一小碟油餅,輕笑了下。
“什麽意思啊?”
比起白航銳一目了然,嗲哥還懵着。
白航銳笑着搖搖頭,說:“沒事,祁隊怕我吃不飽給我加餐呢。”
前面已經走過的祁昭聽到白航銳這句話,腳步頓了頓,什麽都沒說。
他知道白航銳懂他的意思,像白航銳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确實,白航銳知道,祁昭這是在說他昨晚上給他翻譯的那句泰語“說你長得很像我男朋友”“還說希望我們倆長長久久”有病呢。
祁昭聽不懂泰語,但是他不信白航銳在那裏鬼扯的話。
誰信他誰傻。
他十五歲已經是個傻子了,現在怎麽可能還讓他騙。
許菁菁也端着餐盤走過來坐下,看見白航銳面前那盤油餅,又轉頭看了眼路過的祁昭,無奈:“你就慣着他吧。”
白航銳臉上帶着不太明顯的笑,拿筷子夾了塊油餅,挑眉:“你吃不?”
許菁菁:“……”
上午沒有安排訓練,祁昭直接連門都沒出,在房間裏睡覺睡了一上午。
中午準備起來吃飯,卻腰痛的連爬都沒爬起來。
伸手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給韓煦發消息:
【老子天下第一】:哥,腰疼,去給我買點藥。
【韓煦】:自己沒帶藥?
【韓煦】:昨晚上又自己去訓練了?
【老子天下第一】:忘帶了。
韓煦的第二個問題祁昭選擇性忽略,沒回。
【韓煦】:我在外面開會,我讓尚雙玖去給你買。
【老子天下第一】:哦。
過了兩秒鐘,像是想起來什麽,又猛地抓起手機給韓煦發了條消息。
【老子天下第一】:不用了,我自己找人。
【韓煦】:?
【老子天下第一】:你不用管了。
【韓煦】:哦。
祁昭知道韓煦現在已經壓着火兒了,但是他現在顧不上那麽多,有火兒等他回來再發。
【老子天下第一】:菁姐,腰疼,去給我買點藥呗。
【許菁菁】:喲,今天說話這麽客氣?吃錯藥了?
【老子天下第一】:……
【許菁菁】:就是你一直吃的那些是吧?
【老子天下第一】:嗯。
【許菁菁】:行,等着。
看着許菁菁這三個字,祁昭把手機扔在一旁,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分攤腰上的痛。
他腰上的毛病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是經年累月自己生生累出來的。
他不管去哪裏比賽都會備好藥,這次走得急忘了。
他等了很久都沒聽到隔壁許菁菁房門開關的聲音,卻等來了白航銳。
祁昭聽見自己房門開的聲音,睜眼看,白航銳一手拿着房卡,一手拿着藥,關上門坦然往他床邊走。
看見祁昭一點都不意外,白航銳挑眉:“怎麽?看到我都不驚訝?”
祁昭眼裏沒什麽情緒,聲音也低沉:“意料之中。”
白航銳輕笑一聲,把水和藥遞到他嘴邊:“等着我呢是吧?”
祁昭順着他的手吃了藥,沒回答。
他是在賭,賭許菁菁和白航銳的關系,賭許菁菁知道一定會告訴白航銳,賭白航銳會可憐他。
他賭不了白航銳善良,他賭白航銳憐憫。
祁昭伸手揉了幾下自己的腰,白航銳順着他的動作往他腰上看,問:“腰背筋膜炎?”
祁昭聲音很悶的“嗯”了聲,沒再多說話。
腰背筋膜炎在射擊隊并不少見,只是有的人并不嚴重,有的人嚴重的好像随時要交代在靶前。
祁昭屬于後一種。
現任國家隊教練韓煦就是在巅峰時刻,因為腰背筋膜炎退役的。最被寄予厚望沖奧運會種子選手,在那屆奧運會前一年的大運會走到了職業生涯的終點。
這件事是韓煦一生的遺憾,也是韓煦最後來格外重視隊內小孩身體的原因。
從韓煦就任國家隊教練開始,祁昭就是韓煦的重點關注對象,他訓練起來不要命,讓韓煦都害怕。
偏偏韓煦盯了他這麽多年,還是沒能抵過病魔的來勢洶洶。
看着祁昭日益嚴重的腰背筋膜炎,韓煦只求他能多注意一點自己,能好好打完自己想打的比賽,最好能在自己最渴望的舞臺上拿下自己想要的成績,披着國旗在國歌響徹賽場中光榮退役。
而不是和他一樣,在最後的最後,帶着一身傷,帶着他一生都不願看第二眼的成績,倒在他最渴望的舞臺前一場無關緊要的比賽中。
這種痛苦和遺憾他經歷過一次就夠了。其他人誰都不行,誰都值得更好的再見。
“你想在這條路上走幾天啊?”
白航銳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狀似很随意的問了祁昭一句。
祁昭斂眸:“走到再也不能站在那裏了為止。”
白航銳哼笑一聲:“你這樣子一點都不像有這種心思。”
祁昭睜眼看他,想從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出什麽不一樣的情緒。
白航銳表情始終很淡:“你在國家隊才待了幾年啊,腰背筋膜炎就嚴重成這樣。”
白航銳語氣裏帶着對祁昭的不滿,也帶着不是很明顯的心疼。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祁昭轉開頭,看着陽光灑在窗臺上,閉了閉眼,又開口:“逃兵。”
白航銳一愣,他顯然是沒想到祁昭會說出這句話。
可是祁昭說的沒錯,在祁昭眼裏他可不就是逃兵嗎,一次大賽都沒有參加過,轟轟烈烈而來,悄無聲息離去,從此再沒人會提起那個天才少年。
“你後悔過嗎?”就在白航銳以為祁昭不會再和他說話的時候,祁昭悶聲問。
“後悔啊,”白航銳笑着,坦蕩地說出那幾個字:“怎麽會不後悔。”
祁昭聽着他語氣裏明顯的笑,他如今再也不會相信白航銳這副笑面虎模樣說的話了。
這個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白航銳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祁昭:“翻身。”
祁昭沒動,轉頭看他,神色不明的眸子裏帶着探究。
“我給你按一下。”白航銳視線落在祁昭腰腹上。
祁昭眼睫倏忽了下,猛地移開視線:“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