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電影

電影

這段時間的黎知韞格外忙。

除了工作，籌備工作室的事兒她也一點沒落下。

找工作室場地，整理申請營業執照所需材料，制作自己的作品集，設計logo和報價單海報……事情繁瑣且雜亂，可她卻喜歡這種忙碌，至少它是充實而有意義的，是為自己而忙，而不是為別人做事。

這之中，許孟寬給她介紹的那位設計師為她指明了不少捷徑。

在她定下工作室地點的那天，黎知韞覺得怎麽也得請人吃頓飯感謝一下。

地點定在一處較為高檔的中式餐廳，對方欣然應約。

對方名叫崔賦，大概因為之前看過的都是朋友圈裏特別高冷拽酷的文藝照，見面才發現，他其實挺幽默，甚至過分活絡了。

黎知韞不免有些好奇，兩個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居然也能成為朋友。

“你和許孟寬是怎麽認識的？”她問。

“本科同學，踢足球認識的。”崔賦道。

黎知韞一驚：“許孟寬還會踢足球？”

“你不該先驚訝我嗎？老許看着就很猛好不好。倒是我，人家說我照片裏的頹廢樣看起來像搞搖滾的。”崔賦故作不滿。

黎知韞不好意思承認，她剛剛滿腦子裏并沒有崔賦的存在。

好在崔賦并不介意，自嘲一番後開始解答她的疑問：“當年他踢中場的，人稱‘小齊達內’，組織能力一流。我踢的是9號，和他搭隊特別舒服，甭管什麽刁鑽的角度，他都能把球喂到你腳下。”

黎知韞不了解足球，聽得似懂非懂，唯一可以确認的是，許孟寬踢球很厲害。

“他當時應該很受歡迎吧。”黎知韞故作随意道。

“那可不，不少小姑娘自發在場邊給他組織拉拉隊呢。”崔賦道，“說來不怕你笑話，我當時拼死也要争9號位，就是覺得進球多帥啊，女生肯定喜歡，結果呢，目光全被老許吸引走了。不過不得不承認，他踢球确實漂亮，那腳法，飄逸得真有點兒齊祖遺風。”

黎知韞垂眼攪着碗裏的文思豆腐：“那他豈不是談過很多女朋友。”

“別提了。”崔賦擺擺手，“他這人在這方面就是個榆木腦袋，非說那些姑娘是為我歡呼。我尋思他就看不出來嗎，每次他傳球給我，甭管我踢沒踢進，那幫姑娘都會尖叫。啧，活該他單着。”

黎知韞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頓。

他明明也是很多人青春電影裏的主角。

只是永遠沉默寡言的他，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崔賦深深嘆了一口氣：“唉，真是太傷自尊了。”

“說不定，也有為你歡呼的啦。”黎知韞笨拙地安慰道。

“我不是說這個。”崔賦搖搖頭，一臉痛心疾首地看她，“當年那幫女同學約我吃飯，就是為了旁敲側擊打聽他。結果這麽多年過去了，得，一點兒沒變。”

“沒有沒有。”黎知韞忙道，“我約你吃飯真的是為了感謝你，要不是你，我的工作室進展肯定不會這麽順利。”

“嗐，小意思。”崔賦擺擺手，“老許難得讓我幫人忙，還是個漂亮姑娘的忙，那我可不得用點心。”

黎知韞笑笑權當回應，腦子裏還在想他剛剛的話。

想着想着，不自覺問出聲：“當時那麽多姑娘喜歡他，他真的一個也看不上麽？”

崔賦無語凝噎地看着她：“你能再稍微多聊一句和我有關的事兒嗎？”

“啊，抱歉抱歉。”黎知韞有些尴尬，“我有看過你朋友圈的設計稿，都很有個人特色……”

“行了，打住吧，開個玩笑啦。”崔賦道，“其實我覺得，老許應該是有喜歡的姑娘了，所以不接受別人。”

就算已經是本科的事兒了，黎知韞還是不自覺心一抽。

“他喜歡誰啊？”她盡可能淡然道。

崔賦一聳肩：“不知道。”

黎知韞不免遺憾：“你們關系這麽好，你都不知道麽？”

“他那人藏挺深的。我也是憑着我久經沙場的直覺，判斷他心上肯定一早有人了。”

黎知韞下意識打量了他一眼：“看來你談過不少。”

“不。”崔賦一字一頓道，“是暗戀過不少。”

黎知韞忍不住被他的語氣逗笑了。

不過，許孟寬确實藏得很深。

高中時就不知道他喜歡誰，本科依然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喜歡的是不是同一個姑娘，能為她拒絕那麽有氣質的宋施詩，和不少為他搖旗吶喊的姑娘。

那他現在……還喜歡嗎？

越往深處想，她的心越沉。

黎知韞搖搖頭，讓自己振作起來。這些事歸根結底都是別人捕風捉影，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為這些無憑無據的東西發愁，是最沒有意義的事了。

-

周日的電影很快如期而至。

兩人選中了家附近商場的電影院，許孟寬比她先到一步。待她抵達時，看到的便是他一手抱一桶爆米花，指尖還勾着兩杯奶茶，手都被占了沒法做別的事兒，他只好非常端正地靜坐在椅子上。

看得黎知韞忍不住樂出聲。

她就是覺得，許孟寬這種無論做什麽都非常認真的神情和姿态，有種莫名的可愛。

“久等啦。”黎知韞趕忙上前，解放了他一只手。

許孟寬笑着擡頭看她：“還好，我也剛來。”

黎知韞佯裝要喝奶茶，瞥了眼杯貼上的下單時間，赫然是一小時前。

唉，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總撒謊。

這是家新開的奶茶店，由于是全市第一家，因而格外火爆。

雖然下單時間是一小時前，但估摸着剛拿到不久，摸着仍很溫熱。

“你怎麽想到點它家奶茶呀？”黎知韞在他身邊落座，紮上吸管喝上一口，果然和網上說的一樣美味，可惜排隊時間教人咋舌。

“前幾天吃飯時，你不是提過一嘴，說這裏新開了家奶茶店，聽說很好喝。”許孟寬看向她，“怎麽樣，好喝嗎？”

黎知韞确實只是随口一提。

她已經過了愛跟風追熱點的年紀，就算對這家奶茶很感興趣，也不急着第一時間喝到，打算等開業熱度過去再嘗試。

但許孟寬記住了，還當真了。

黎知韞很認真地點點頭：“特別特別好喝。”

許孟寬看着她，笑得有種滿足感。

很快，兩人檢票入場。

導剪版比原版節奏更為緩慢，多了不少空鏡和含義較為隐晦的對話，把一部本就小衆的文藝電影變成了私人電影。

差別最大的是在結尾，開頭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居然再次出現，在他即将離開時，梅蘭妮主動開口，問他要不要留下來過夜。

電影就斷在這裏，并沒有放出男人的回答。

在來看電影前，黎知韞有看過網上對導剪版的評價。

有人說結尾加了愛情顯得很俗氣，也有人說比起愛情，這更像是一種積極的意象，梅蘭妮其實并沒有妥協，她仍對自己的人生抱有希望，渴望掌握主動權。

黎知韞覺得他們的評價都有道理，而對她來說，她更喜歡這一版的梅蘭妮，也和她更像。

許孟寬是個合格的觀影同伴，全程他都很安靜，不說閑話，不看手機，讓她好好沉浸在這場電影裏。

而此刻，電影結束，屏幕上只餘黑底白字的演職員表在滾動，音響裏流出的是結尾梅蘭妮和那個男人再遇的背景樂，只是改成了更為悠長的提琴曲。

本就不多的觀衆已盡數離場，影廳內僅餘彼此，許孟寬終于開口：“你覺得導剪版和原版比怎麽樣？”

“唔，其實我還挺喜歡這個結尾的，不過我看到好多人說，怎麽現在的電影都要扯上愛情，太俗了。”黎知韞看向他，“你認為呢？”

“嗯，每個命題都要提到愛情确實很俗。”許孟寬說，“不過我私以為，比起愛情它更像是代表了某種激情，原本對生活無欲無求的梅蘭妮，突然萌生了人類最原始的欲丨望，說明她還沒有完全放棄。”

和她看到的另一條影評很像，但又不太一樣。

這個再度出現的男人滿足的不是她的精神需求，而是生理需求。

“那你覺得，他們睡一覺過後，還會見面嗎？”黎知韞道。

“我希望他們會再見面。”許孟寬頓了頓，“你覺得呢？”

“不會了吧。”黎知韞說，“其實我并不認為梅蘭妮真的愛他，他只是出現在了一個對的時機，就算換個男人，梅蘭妮也會邀請他過夜。”

許孟寬若有所思地一眨眼，淡淡“嗯”了一聲。

話題就此中止。

氣氛變得有幾分凝滞，粘稠得攪也攪不開。

黎知韞隐約覺得，好像是自己把它變成這樣的。

兩人乘直梯下到一樓，商場已經關門了，僅餘側門出口亮着昏暗的黃光。

回頭看，隔着透明的卷簾門，白天人聲鼎沸的商場一片死寂，看着有種莫名的落寞。

商場離住所很近，許孟寬并沒有開車來，兩人就這樣漫步在深夜的街道上。

想來上次看這部電影，也差不多看到了這個時候，只是那時候是一個人。

梅蘭妮變了，她也變了。

夜風微涼，空氣每吸一口，都有種帶着濕意的冷。

短靴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讓他稍悶的腳步聲成了最融合的底鼓。

一聲聲，奏在這寂寥的夜半。

從商場到她家，中途要經過一個小的十字路口。

許孟寬若從這裏和她分道揚镳，遠比在下個路口回家要近得多。

但他只是靜靜陪她踏過了斑馬線，繼續默不作聲地向前。

直到兩人終于來到了公寓樓下，再也沒有同行的理由。

黎知韞先一步停下腳步，許孟寬稍稍越她一步，再回過頭，兩人變成了面對面的方向。

他依然用那種寧靜如水的目光看着她，但現在的黎知韞很清楚，那下面藏着深不見底、又異常洶湧的暗流。

彼此沉默相望，心跳卻不受控地變快。

比起心動，更像是一種不安。

黎知韞清楚聽到，自己的聲音被揉碎在這夜風裏：

“如果你是那個男人，你會同意梅蘭妮的請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