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香包

香包

是清新如霜雪的氣息,卻帶着別樣的暖意,鋪天蓋地地包裹住她。

黎知韞的左耳被迫貼上他胸膛,心跳如擂鼓,也敲擊得她的心頭泛起不規律的震蕩。

他分明是怕的,卻還是本能地躬身将她護進懷裏。

黎知韞費勁地擡眼去看,男人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高舉着桃木劍一動不動,但眼裏顯然寫滿了作為npc的疲憊,大概滿心都在琢磨他們什麽時候結束這段韓劇戲碼。

好吧,打工人不為難打工人。

黎知韞反手握住他一只手,晃了兩下:“我帶你跑。”

“什麽?”許孟寬尚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她拽着沖向了另一個門。

而身後,僵屍蹦蹦跳跳的腳步聲響起了,男人“哪裏跑”的高呼聲也響起了,游戲恢複了正常流程,展開了一場密室大逃丨殺。

密室內燈影幢幢,一切都昏暗又模糊,黎知韞逮到路就跑,七轉八轉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後,終于再聽不見那些雜音。

有了前車之鑒,黎知韞忙把來時的門給關上,這才安心地大口喘氣。

待到呼吸通暢後,黎知韞看向身側,許孟寬正定定地望着一處,臉色在燭火下顯得煞白。

順着目光看去,床上赫然坐着一位戴着蓋頭的待嫁新娘。

難怪這間房比別的要紅,除了紅蠟燭紅燈籠,還有紅被褥紅嫁衣,牆上貼着大副的紅雙喜,只是是倒着的。

從來只聽說過福倒福到,而這倒着的喜字,橫生了幾分詭異。

洞房裏靜得詭異。

兩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位女子——

黎知韞是在猜她等會要整什麽幺蛾子,至于許孟寬,就不太好說了。

忽而間,女子的紅蓋頭動了動。

一道尖細凄婉的女聲傳來:“郎君,是你嗎?”

“不是,你認錯了。”許孟寬義正辭嚴道,又看向黎知韞,“我們要不換個房間?”

黎知韞:“你不好奇她待會兒要幹嘛嗎?”

“不好奇。”

但是黎知韞蠻好奇的——

準确來說,是好奇許孟寬的反應。

所以對不起,女俠偶爾也會惡作劇。

黎知韞不走,許孟寬定也不可能抛下她離開。

他只好橫在她面前擋着她半邊身子,一臉嚴肅地望着女子。

而最不該被保護的那位悠閑地站在身後,搖頭晃腦的就差哼出小曲兒了。

“郎君。”女子嬌嬌地伸出手來,指尖的蔻丹紅得像血,“我們快成婚吧。”

許孟寬沒應她,回頭看向黎知韞:“我們是不是又該跑了?”

“不怕,她跑不了。”黎知韞指向一側放着的紅色繡花鞋,“她還沒穿鞋呢。”

“那我們趁此機會,直接走吧。”說着,許孟寬反手扣住她手腕。

這會兒倒是打算跑了。

黎知韞正打算拒絕時,一通雜音再度由遠及近地響起。

熟悉的僵屍桃木劍二人組又來了。

門沒有鎖,就算剛剛黎知韞關上它,又被舉着桃木劍的男人輕而易舉地打開了。

許孟寬不由分說,抓着黎知韞就往另一扇門跑,又在跑到門口時頓步——

二人組居然沒有跟上來。

回頭看,僵屍正直直地站在女子面前,男人放下桃木劍,笑容裏有幾分陰毒:“這便是你的郎君。”

“我們如果走了,他們是不是就要成婚了?”許孟寬問。

“應該是。”

“這樣吧,我把他們拖住,你幫她穿鞋,帶着她跑,我盡快跟上。”

帶着這個連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生物跑……?

但見他一臉認真,黎知韞便也樂得聽從他一次,拿起角落的繡花鞋。

回頭看,許孟寬趁男人不備,一把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桃木劍,豎在身前不斷逼近二人。

他的嘴裏還在念念有詞些什麽,乍一聽像是咒語,仔細一聽——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黎知韞:“……”

她想起初初重逢時她感慨,許孟寬的聲音這麽好聽,大概就算背《蜀道難》都能讓人感到備受安慰。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背《蜀道難》居然是在降妖除魔。

李白怕是都不知道他的詩還能這麽用。

飾演僵屍的那位還挺盡責,甭管咒語對不對,只要夠有模有樣,他馬上停止動作,定在原地。

而另一位男人則試圖搶回自己的桃木劍,他手向左伸,許孟寬便向右躲,向右伸則向左躲。兩人氣勢洶洶,還保持着應有的禮貌,一秒八百個假動作,比劃得有來有回。

黎知韞忍住想笑的沖動,決定不做拖後題的那個,速戰速決給女子穿好鞋,抓着她的手向外跑:“走吧,你的郎君不在這裏。”

她帶着女子逃出洞房沒多久,許孟寬很快跟了上來,又是一輪大逃殺開始,只是這次多了一個隊友——

這個蓋着蓋頭的詭異女子真的可信嗎,黎知韞飛速瞥了她一眼。

不過沒關系,有這位能大背《蜀道難》驅魔的隊友存在,大概什麽妖魔鬼怪也不用怕了吧。

不知穿過了多少黑燈瞎火的房間,慌不擇路間,三人似乎沖進了一條異常空闊的大道,沒有那些詭異的中式布景,盡頭的布簾一掀就開——

三人和場外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觑。

原來,三人不小心直接走到了退場的通道,待到場控發現想提醒時已經遲了。

密室逃脫的內容他們只體驗了不到一半,工作人員問他們要不要繼續,黎知韞看了眼身邊仍驚魂未定的男人,搖搖頭:“下次再來吧。”

幸運的是,他們雖然沒有完成全部內容,但還是觸發了一個隐藏結局——

順利解救待嫁新娘。

許孟寬沒猜錯,女子确實是個無辜的人。但如果剛剛他們放任不管,新娘和僵屍成婚後,就會加入二人組反過來追殺他們。

“我們接待了上百場,能達成這個結局的隊伍只有個位數哦。”工作人員道,“你們很厲害呢。”

黎知韞看了眼那個“很厲害的人”,他正專注地聽着工作人員說話,一對上她的目光便笑了,神情裏有種孩童般的喜悅。

縱使黎知韞玩過那麽多密室,面對這種一看就有問題的npc,也絕不會敢貿然帶着她離開,這确實是只有許孟寬這種充滿正義感的新手才能達成的結局。

對此,工作人員也有獎勵——

一對繡着喜字的主題香包挂墜。

當然,是正着的喜。

“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哦。”工作人員說完,還非常滿意地眨了眨眼,等待他們的感謝。

黎知韞笑得很僵硬。

許孟寬看出她的局促,開口解釋:“我們不……”

“快走吧。”黎知韞抓起他的手腕往外走,打斷了他。

身邊的人沒問一句為什麽,乖乖被她領出店門,只是目光始終在她頭頂盤旋,充滿了問號。

黎知韞看出他的疑問:“人家就是說句場面話,有時候也不用那麽實誠地和人解釋啦,怪麻煩的。”

“哦。”

黎知韞下意識卻步,擡頭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她隐隐從之中品出了一絲……失望?

玩也玩夠了,這次兩人好像終于想起商場還有直梯,默契地拐入了電梯間。

電梯朝負一層降去,黎知韞還在想剛剛的密室:“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到那個舉桃木劍的男人嗎?”

“嗯,怎麽了?”

“那裏設定就是讓你跑的,你怎麽還停了下來。”黎知韞笑道。

許孟寬回憶了一下:“本能反應吧。”

本能反應是把她護進懷裏嗎?

黎知韞不動聲色地眨眨眼:“他又不可能真的傷害我們啦,你後來不是拿過那把劍嗎,很輕吧,裏面應該填充的是塑料。”

“我那時候确實不知道,就看見那把劍劈頭蓋臉地砍下來,于是……”許孟寬頓了頓,“放心,下次我不會這麽傻了。”

是有點兒傻。

但有時候,她喜歡看聰明人犯傻。

來到車上,許孟寬脫下外套,搭在後座前,他順手摸出口袋裏的香包:“我可以挂在車上嗎?”

“這是你的東西呀。”黎知韞自覺好笑,“你想挂哪挂哪。”

“嗯……”許孟寬在車內審視着,拿它在內後視鏡下比劃了一下,“你覺得挂在這裏怎麽樣?”

黎知韞點點頭。

他略略偏過腦袋,借着閱讀燈那點微弱的燈光,将香包細致地扣了上去。

“好看嗎?”挂好後他問。

這個香包畢竟是贈送的小東西,做工算不上精細,尤其在他異常整潔的內飾上,看起來格格不入。

但一想到它的來歷,黎知韞還是點點頭:“好看。”

“那我們出發吧。”許孟寬道。

汽車行駛在傍晚平坦的大道上,香包幅度輕微地晃悠着,車外間歇打來一束光,映亮上面紅燦燦的“喜”字。

黎知韞盯着它,忍不住問:“要是別人坐你的車,問它怎麽來的怎麽辦?”

“一件……美好下午的紀念品?”

“美好嗎?可是我們都沒有通關欸,而且你好像被吓得不輕。”黎知韞非常壞心眼地戳破了他。

“是啊,是有點兒遺憾和丢臉。”許孟寬倒也不惱,輕描淡寫道,“但是身邊的人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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