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炙熱

炙熱

人生頭一次,黎知韞醒來時,發現身邊躺着個異性。

當初的夢成了現實,許孟寬如預想中是個人形熱水袋,烘得整個被窩像個火爐,她不得已從他懷裏探出個腦袋,涼一涼燥熱的面龐。

如果說平日的許孟寬因為面無表情,看起來稍顯冷漠,那麽睡着的他,眉眼反而和順了些許。

黎知韞側躺着,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總覺得這個體驗很新奇。

但凡時間往前推幾個月,她絕對想不到這個人會是許孟寬。

但現在,她覺得好像沒有比許孟寬更好的選擇了。

眼前人的睫毛忽而動了動,沒多久,一雙眼緩緩睜開。

明明剛剛還偷看得起勁,一對上眼,黎知韞忽然慌得沒邊,眨眨眼睛咽咽口水吸吸鼻子,總之五官沒一個安分的。

許孟寬也好不到哪裏去。

看清眼前人後,他下意識別開眼,乍看異常平靜,不自覺扯平的唇角出賣了他。

少頃,他開了口,聲音帶着将将睡醒的啞意:“早。”

“早。”

兩聲短暫的招呼後,空氣陷入了比之前更甚一層的尴尬。

昨晚有多緊密,此刻就有多不自然。

熱、太熱了,怎麽會有過了一晚越來越熱的熱水袋,人工的果然不夠智能。

黎知韞正試圖往腦子裏填些亂七八糟的內容時,耳畔突然傳來一句:

“黎知韞。”

“嗯?”終于打破寧靜了,黎知韞顯得很興奮。

“黎知韞。”

“怎麽啦?”

“沒什麽。”許孟寬說,“就是想喊喊你。”

“……”

“不然的話,總覺得像在做夢。”

黎知韞一擡手,非常不客氣地掐上他臂膀。

許孟寬吃痛地倒吸一口涼氣,末了竟然笑了。

安靜片刻後,他又道:“黎知韞。”

“幹!什!麽!”

當年喊不出口的名字,合着是要一次性喊個過瘾是吧。

黎知韞剛準備小小地發一下火,這次許孟寬倒很快道:“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昨晚那麽親密時,也沒聽他如此禮貌地請求呀。

但黎知韞還是戲瘾大發,故作為難道:“既然你這麽誠懇地請求了,那好吧,就一下喔。”

許孟寬“嗯”了一聲,伸手攬過她,稍一用力,将她按進了自己懷裏。

他略躬着身,額頭緊貼着她頭頂,分明是她被他抱着,但更為眷戀的那個看起來反倒是他。

“黎知韞,我喜歡你。”他說,“喜歡了很久很久。”

她的面龐貼着他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說的每一個字帶來的共振。

黎知韞伸手,也攬上他腰際,聲音甜絲絲的:“我現在知道啦。”

擁抱似乎緩解了彼此的尴尬,良久,許孟寬松開手,讓開一些距離仔細看她,擡手幫她将落在面龐的碎發別至耳後。

“早飯想出去吃,還是我給你做?”他低聲問。

黎知韞很快做出了選擇:“你做給我吃!”

還沒嘗過他的手藝呢。

許孟寬應了聲“好”,按住兩人之間的被子,掀開自己那側下床。

沒兩步,他忽地一個踉跄,黎知韞剛準備關心兩句,就看見他彎腰撿起了她的內丨衣。

“……”毀滅吧。

如果說童話裏的小姑娘是一邊走一邊灑面包屑,那他便是反過來的,一邊走一邊撿。

他的腰每彎下去一次,她的心便死一分。

直到最後,許孟寬一路繞到她這側,彎腰撿起一條……

黎知韞徹底閉眼作躺屍狀。

兩人的衣服被分成兩個臂膀,挂得滿當當的,許孟寬腳步稍頓:“我幫你洗了吧。”

“啊,不用……”詐死失敗,黎知韞絕望地睜開眼。

“放心,我知道內衣外衣要分開洗。”

“不是這個……”

“先洗你的,後洗我的。”

……也不是這個。

算了,黎知韞懶得掙紮了,擺擺手權當默認。

卧室門打開又關上,室內恢複了一片寂靜。

黎知韞安然地躺在他的床上,徹底定下來,才能嗅到床鋪上隐約帶着他的氣息,一種好聞的、清涼的松木香,稍稍降溫了她的大腦。

少頃她掀被起身,低頭看去,身上還穿着他的睡衣襯衫,寬大到快要遮到膝蓋。

昨晚的最後,她的神志已經不太清明,隐約記得被他抱去了浴室洗澡。

躺在浴缸裏,頂上的暖光浴霸照得她幾近眩暈,她莫名覺得沾滿浴液的許孟寬滑溜溜的很好玩,人家幫她洗澡,她笑眯眯地在他周身亂摸。

她已經不記得許孟寬的眼神了,只記得他說了兩次“別亂動”後,不得不像最初那樣捉住了她的手腕。

可惜她的手也很滑,像條小魚一樣輕松從他指間出逃,重獲自由後,她更加肆無忌憚——

直到探向不該摸的地方。

黎知韞揉揉肚子,總覺得裏面現在還咕嚕嚕的充滿了水。

她跳下床,掃視了一圈卧室,這裏是許孟寬租的房子,因而布置很簡單。

整體是黑白灰的配色,簡約到沒有多餘的花紋,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再無更多,簡直比她公司的樣板間還樣板間。

黎知韞順手推開衣櫃,嗯,和家具不相上下的配色。

她剛準備關上,眼前忽而一亮。

衣櫃的配飾區,有一處稍稍傾斜的展示臺面放着她送的圍巾,和一旁挂成一列的圍巾形成了鮮明對比。

黎知韞都沒察覺到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擡手輕輕阖上衣櫃。

踏出卧室,許孟寬已經洗好衣服,在廚房做飯。

他的肩頭披着窗外斜打入內的陽光,天然鍍了一層金邊,原屋自帶的竈臺對他來說似乎矮了點,他不得不低着頭,後頸頂出一道棘突。

腰間的圍裙系出一道漂亮的腰線,黎知韞下意識屈了屈手指,昨夜難耐之際,她有擡手去推他腰腹,又熱又硬,像灼人的鐵。

“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聽見動靜,許孟寬扭頭向她笑了一下。

嗯,一穿上衣服就人模人樣又溫柔又體貼了,黎知韞在心底小小地鄙夷了他一下。

早餐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湯牛腩面,許孟寬将面端到她面前,分她一雙箸,囑她一句“小心燙”。

好平常的場景,卻莫名讓黎知韞心動了一下。

“好吃嗎?”在她嘗了第一口後,許孟寬問。

“嗯!你手藝好好哦。”

牛腩炖得軟爛,細面筋道,湯極鮮美。

許孟寬看起來頗為受用,但還是語氣故作平淡道:“喜歡吃的話,以後随時可以給你做。”

黎知韞單手托腮去看他。

和許孟寬在一起的話,好像還蠻賺。

會洗衣,會做飯,會任她欺負,但也會在床上欺負她——

嘛,說不好是不是願打願挨。

“其實我以為,你會生氣。”許孟寬突然道。

“啊,氣什麽?”黎知韞匆匆咽下好吃的面,擡起腦袋道。

“我昨晚好像有點失控。”

哦,那可不是有點,是非常。

在昨天之前,她萬不會信許孟寬酒後居然是個話痨,還是個小心眼的記仇鬼。

她總覺得這個人好像有每天只能說多少字的指标,因而格外惜字如金,結果幾杯酒後,簡直教人大跌眼鏡。

見她沒有應聲,許孟寬小心翼翼問:“……沒有弄疼你吧?”

黎知韞茫然地眨眨眼,兩人好像不在一個頻道。

但說他那時失控,似乎也沒錯。

他極喜歡吻她,從額頭一路密密向下,還壞心眼地用牙齒輕碾她敏丨感的腰側。

她情不自禁扭成了一條泥鳅,半撒嬌半求饒地推他腦袋,卻被他強行圈住一雙手腕,徑自推上。

她成了案板上的面團,被強行抻開,略略拱起可憐的小腹,好似在有意迎合。

回過神,黎知韞忙搖搖頭:“沒有啦。”

昨晚求饒的不是她,不是!

許孟寬能穿上衣服變了個人,她也能。

等待衣服烘幹的時刻,黎知韞在他家簡單逛了逛。

走到窗邊,黎知韞随意遠眺,看向了自己住的公寓。

“一、二、三……”黎知韞從下往上一層層數自己家的樓層。

“從上往下第三個。”許孟寬不知從何時走到她身邊道。

“啊,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幾層?”黎知韞驚訝地回頭看向他。

“之前偶然聽到你打電話,說你住在第17樓,每天電梯都要等很久。”許孟寬說。

黎知韞茫然地抓抓頭發:“有嗎,什麽時候?”

“大概一年多前,差不多國慶左右。”

這個人記性真是有夠好……不過等等:“那時候我們應該不太熟吧?”

“嗯,在超市見到你偶然聽到的。”許孟寬頓了頓補充道,“我沒有偷聽,擦肩而過後就走了。”

黎知韞莫名覺得,他一本正經給自己找補的樣子有點可愛。

“那你幹嘛不和我打招呼呀?”

“不知道,我每次想和你打招呼,又覺得還沒準備好。”

不是覺得頭發長了點,就是衣服随意了點,或者是感冒剛好的嗓音太啞,工作完一天的目光太無神。

對上她,他能分分鐘給自己找出一籮筐的缺點。

他只知道她住在多少層,卻并不知道具體是哪一棟,于是他每一棟都看,無論哪棟亮了燈,他都很開心。

而現在,他不用對着一個個不确定的窗口了,她就鮮活而真實地站在他面前。

“我在你心裏到底有多難相處呀!”黎知韞哭笑不得地揪他臉頰,“準備什麽呀,走上去直接說‘嗨’就好了呀,大笨蛋。”

許孟寬臉頰被她揪得有些變形,還一本正經地沖她一擡手:“嗨。”

“嗨!”黎知韞也笑眯眯地回他,“好久不見呀,許孟寬。”

很快,烘幹機完成工作。

黎知韞在卧室裏換衣服,許孟寬則坐在沙發上疊自己的衣服。

等她換好出來,許孟寬也疊了個七七八八,壘成一摞異常整齊,簡直和剛出庫時無異。

“你是怎麽做到和服裝店裏疊得一模一樣的?”黎知韞頗為驚訝地摸摸他的衣服。

“大概七八歲的時候寄住在姑姑家,她家開了個服裝賣場,我放學了就去幫忙,每天要疊幾十件衣服,就這麽學會了。”許孟寬解釋道。

七八歲,還是剛上小學的年紀,居然就要幫着做這麽多事了嗎?

但許孟寬的神情很淡然,似乎并未覺得這是件多特別的事,她便也不好說太多:“好厲害哦,那你下次教教我!”

“好。”

一切收拾完畢,黎知韞預備離開。

許孟寬跟到門口:“我送你吧。”

黎知韞沒拒絕,兩人一道下樓,又一道出了小區,直到她往馬路那邊走,許孟寬還亦步亦趨地跟着。

這送得倒是有夠遠。

一路來到她家公寓樓外,黎知韞腳步稍定:“你這是要一路送到我家呀?”

許孟寬笑着搖搖頭:“不送了,快上去吧。”

“好哦,拜拜。”

黎知韞剛将大堂門刷開,還沒進去,背後傳來一句:“黎知韞。”

“嗯?”她不解回頭,“還有什麽事嗎?”

許孟寬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這種神情,在剛剛一路上出現過很多次。

黎知韞沒有催他,微笑着耐心等他開口。

良久,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我們現在,算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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