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木石前盟（二）
木石前盟（二）
一連幾聲好，叫得陸晴水不好意思，這詞可不是她寫的。如今正主找上門大誇特誇，搞得陸晴水老臉一紅，為原作者正名。
“這詞不是我作的，乃是曹公所寫。”
薛寶釵嘆道， “想必他也知人間辛酸。”
陸晴水點頭，可不是嘛。這位曹大大太懂他們這些人了，寫了半部就仙去，叫他們這群讀者在坑底嗷嗷叫，念得死去活來。
太懂他們讀者的辛酸了。
同薛寶釵聊了幾句，陸晴水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薛寶釵确實是個妙人，說話溫柔解意，語氣恰到好處，聽人講話時表情專注，無論如何也讨厭不起來。
閑話聊完，才算步入正題，陸晴水捧着茶蠱，似是漫不經心道， “薛姑娘如何知道颦兒此人。”
薛寶釵對丫鬟低語幾句，丫鬟溫順退下，臨走時還體貼帶上門，給兩人留下足夠的私密空間。此時薛寶釵才笑道， “我原是不是什麽鬼神之說，只不過在這事既然發生在我身上了，我不信也得信。古有黃粱美夢一說，前幾日我也做了黃粱夢，我夢見去了京城，見了許多姐姐妹妹，住進大園子，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後來嫁了一個最合适的人。”
陸晴水問， “相敬如賓，白頭到老。”
薛寶釵道， “他家道中落，不得已撿起科舉，在高中狀元那一天看破紅塵，出家當和尚去了。”
說這段話時薛寶釵的神情很平靜，好似往後三十年孀婦日子是別人過得，而她只是一個看客。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一生也不過如此。
陸晴水說， “你怨他嗎”
薛寶釵搖頭，她沒什麽可怨的，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就有好下場嗎
那三十年前的生活正如薛寶釵所說的，只是一枕黃粱，醒了就算了。她現在還是薛家的女兒，如花的年紀，人生最美好的時候。
只是颦兒……薛寶釵心中拾起什麽，又放了下來。
“來我這的客人心中皆有求不得。”陸晴水支起手看薛寶釵，她覺得這個重生的薛寶釵有點意思，不像那些小說裏寫的重生女主那樣，一心要擺脫前世悲慘命運，或許是這個世界沾染了佛道，薛寶釵眼中有更多看破紅塵的然，照這種心态下去，薛寶釵很有可能幫家人打點安排後，和那賈寶玉一樣出家去了。
出家多沒意思，整天對着一堆泥巴過日子，哪有外面的花花世界好看。
“求得如何，求不得又如何。”薛寶釵笑道，她只是想找個人一吐這幾日心中的郁結，如今話說完了，她也該回去了。
“求得就可以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求不得了，就如夢中所見，下場凄慘。”
薛寶釵腳下一頓。
“無憂無慮，看來你也喜歡在大觀園的日子。”
薛寶釵轉過身來，她沒和陸晴水談起大觀園，偏偏陸晴水知道，她信陸晴水是位有神通的人。
“你們這些和尚道士，都喜歡救人苦海嗎”
陸晴水眨眼， “你對賈寶玉心冷，可對她們沒有心冷，至少你還念着颦兒。”
薛寶釵抿嘴， “她走得早。”
桌上的茶已經涼了，陸晴水端起茶壺讓外頭的丫鬟重新沏壺來，她向薛寶釵正式介紹自己， “我叫陸晴水，是個做買賣的，賣的東西和商人不太一樣。或者換種說法，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只不過這需要一定的代價。”
這番話在薛寶釵聽來無異于天方夜譚，若是一來就聽到陸晴水的介紹，她定當陸晴水是個江湖騙子，可剛才一系列接觸下來，薛寶釵已經信了陸晴水。只不過……
“再忙碌轉眼也是雲煙，何必自尋煩惱。”
薛寶釵的眼是滄桑的，她活了太久，見過多少人出現消失，大觀園裏的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姐妹就像晨露，太陽出來就沒了，她就算有再大的本領，也救不了這些注定消失的露水。
陸晴水可不這樣認為，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薛寶釵終于把目光投向陸晴水，她知道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像飛鳥與游魚，生活在兩個世界， “道長待的仙境定是極好，沒人間這麽多規矩。”
薛寶釵低下頭， “這世上女子有再多本領也只能蝸居後宅，守着一方天地。”
她救不了那麽多人。
陸晴水卻笑着說，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薛寶釵擡起頭來，似是不解陸晴水的話。
陸晴水道， “你恨作自己是女兒身，有再多的本領也只有嫁人一個結局。倘若我告訴你，我這有法子将你變作男人，你還會恨嗎”
薛寶釵看了陸晴水許久，堅定吐出一字， “不。”
陸晴水笑了，她正得意獵物上鈎時，薛寶釵又道， “這法子我不會要。”
送走薛寶釵，老吳從外頭摸進來，一見陸晴水便道， “方才薛家買了好多绫羅綢緞回去。”
陸晴水說， “照顧我們生意，這不是挺好的，你愁眉苦臉做什麽。”
老吳道， “話雖如此，可薛家畢竟是皇商，手裏頭什麽沒有，我去過薛家的衣鋪，裏頭賣的東西和我們差不多，這次一下子買空了半個鋪子……”
陸晴水打斷老吳的話， “這就是你的不對，買東西和別人賣一路貨色，鋪子生意能起來嗎，去進些蜀錦來，越貴越好。錢不夠從我賬上撥。”
老吳頓時眉開眼笑，可想到方才薛寶釵出去時的情景，還有陸晴水這不見喜怒的表情，便知兩人沒談成，小心翼翼問， “東家，您說薛姑娘還會來嗎”
陸晴水盯着外頭大太陽半天，吐出兩字， “難說。”
她看得出薛寶釵對性轉這事毫無興趣，可薛家現在急需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從前的薛寶釵或許不行，但是現在薛寶釵完全沒問題。不過有些事發生就是發生了，薛蟠打死了人，這金陵城注定待不下去，進宮選秀的事泡湯，兜兜轉轉還是回到賈府。
她若不接受這條件，過不了多久便要進京，走前世一樣的路。
重活一世的薛寶釵豈會走前世一樣的路。
“老吳你說，缺衣服的進來買料子，這料子也是一頂一的好，價格也厚道，可那人就是不買。她是為什麽”
老吳說， “莫不是時節不對，她想要冬裝，可店裏只有秋裝。”
陸晴水眯眼想了半天，記起薛寶釵那句道長的話，大約理解了薛寶釵的意思。
的确，成了男子能幫忙解決家中困擾，以薛寶釵的能力，讓薛家起死回生，再度飛黃騰達都不是問題，可這樣與封建男人又有什麽不同。
她知道薛寶釵要的是什麽了。
把手裏的茶蠱塞給老吳，陸晴水提裙就要往外頭去，老吳在後頭攔都攔不住， “東家，您上去哪去，我讓人準備車馬。”
陸晴水揮揮手，大聲回道， “不用，爬牆還要什麽車馬。”
老吳:爬，爬牆……應該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
事實上就像老吳想的那樣，出了鋪子的陸晴水就往薛家去，仗着自己身手好翻進薛家大院，七拐八拐尋薛寶釵的閨房。只不過閨房沒找到，倒是遇到一個小美人，生的好看，眉心長了一顆胭脂記，她見陸晴水穿得華貴，氣度高傲，以為是薛家的客人，忙垂頭行禮。
陸晴水将計就計，笑着對她說， “我尋寶釵來了。”
香菱道， “大姑娘還未回來，姑娘不妨去花廳喝杯茶歇歇腳。”
陸晴水這個爬牆的還有自知之明， “免了，你帶我去她房間。”
就這樣，陸晴水頂着薛家下人的目光，大搖大擺進了薛寶釵的閨房，做起了客人。她見香菱送了瓜果茶水就要走，出聲挽留她。
“瞧着可人，你叫什麽名字。”
香菱道， “回姑娘，叫香菱。”
陸晴水問， “可是湘君的湘靈。”
香菱搖頭， “擔任不起這名字，乃是菱花香。”
陸晴水湊到香菱面前， “我說是便是了。”
香菱不說話了，當陸晴水姑娘脾氣上來，要鬧騰起來，安靜站那，垂着頭低眉順眼的。
只聽陸晴水道， “一個湘水之神，一個花木之物，天上地下雲泥之別，做人也是這個道理，有的人過得好好的，一下子跌下來，再也爬不起來了。”
屋裏頭靜悄悄的，外頭也是安安靜靜，一聲咳嗽也無。
香菱什麽話也不說，陸晴水問她， “你想不想回湘江”
香菱說， “姑娘的意思我不懂。”
陸晴水再問， “你想不想回親生父母身邊”
香菱紅了眼， “想，可已經找不到了。”
她五歲那年被人拐走，到現在家居何處，父母叫什麽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記得元宵佳節，她坐在男人的肩頭看燈會，喚他爹爹。
“我有辦法。”陸晴水拭去香菱臉上的淚水， “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能送回去，只要你肯送我一樣東西。”
香菱問道， “我身無分文，沒東西能拿出手，你想要什麽”
陸晴水眨眼， “傻啊。”
她的手從香菱臉上拂過，像是撚過一朵蓮花，這花晶瑩剔透，不似凡物。陸晴水拿着它笑道， “可看明白了。”
門外薛寶釵推門而入，對陸晴水說， “看明白了。”
她眼裏只剩下陸晴水一人，屋裏頭另一人已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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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送上粗長的更新，今天不行了，被灌了酒回來整個人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