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隐情
隐情
三天前,寧城郊外的別墅區。
這片區域本來是政府規劃的新開發區,不少房地産商選擇在投資者裏,後來因為政策和資金的原因,發展計劃一直擱置,比商圈先落成的住宅區也屬于半荒廢狀态。
秋景翳正站在其中一棟不起眼的別墅裏,房子裏的陳設很簡單,但對于無人常住的地方來說,邊邊角角都被照顧得過于細致了——幹淨過頭,像是刻意要抹去什麽痕跡似的。
在二樓主卧裏裝修細節上和別墅整體有細微差異的浴室裏,秋景翳找到了李敏藏着的毒|品和吸食工具,她戴着手套捏出一支注射器,腦子裏彈出的第一個想法是她現在可以輕而易舉地制造出一個李敏吸|毒過量死亡的現場。
從蘇黎世回來後,秋景翳為調查當年的事找了私家偵探,好在秋宇炀二十多歲正式接管家族企業後的社會關注度一直居高不下,這讓許多東西都有跡可循,尤其是與情|色和八卦有關的消息。
秋景翳從那一封封文件裏鎖定了這個女人——李敏,秋宇炀養過的替代品之一,之所以選中她,是因為她的臉上有微調的痕跡,調整的地方恰好讓她有了程嘉曦的影子,可秋宇炀把程嘉曦這個秘密保守得很好,李敏又是如何得知程嘉曦的長相的呢?
深究下去,秋景翳發現這個女人真有意思,大學剛畢業就進了秋宇炀的公司做行政秘書,那是程嘉曦去世的前一年,而秋景翳在李敏的社會關系裏看到了一個名字——陳衎(kan),李敏的某個不算親的親戚,因為是生僻字所以秋景翳有印象,這人曾在海城那個頂層豪宅裏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保姆。
讓秋景翳在意的是李敏的那些照片裏佩戴的配飾,因為長時間刻意模仿別人,李敏早就把自己裝進了另一個人的罩子裏。
過去秋宇炀為哄程嘉曦開心挖空心思送禮物,但真正送到她心坎上去的是最後那段時間,秋景翳記得那時程嘉曦空洞沉寂的眼神裏十分罕有地閃過了一絲光亮,而這些禮物的品味都和李敏擁有的這些風格相似。
選禮物這種事秋宇炀都是丢給秘書做的,也許最開始是誤打誤撞,但李敏很會舉一反三和察言觀色,她越來越會投其所好,也因此獲得了秋宇炀的信任,秋景翳思來想去,排除了所有的不合理不可能,兇器能遞進來的途徑只剩送禮物。
程嘉曦死後李敏就沒了用武之地,但她苦日子過怕了野心勃勃并不滿足于做一個打雜的行政秘書,她企圖在秋宇炀情緒低谷的時候勾引自己老板,卻以失敗告終,結合前後發生的事情,秋景翳很難不懷疑李敏可能得知了程嘉曦的自殺傾向并且出于追求利益選擇順水推舟。
又過了一段時間,李敏發現秋宇炀開始在外面養小情人,然而這些小情人不同于那個被他“保護”的很好多年沒換的那個,都只是秋宇炀的玩具,接連換了三個,有男有女,李敏發現這些人都有相似之處,她不得不将他們和“替身”聯系在一起,她費了一番心思最終從陳衎那裏确認了猜想。
沒有照片,只有根據陳衎的回憶畫的一張人物側寫,李敏賭了一把,她辭職去整容,不能刻意相像,所以只微調了一些地方,最終的結果無疑是十分成功的,甚至可以被當作是年齡變化産生的長相變化,加上按照從前做秘書時總結出的一些特征刻意模仿,倒真有了幾分程嘉曦的感覺,她如願以償入了秋宇炀的眼。
李敏是跟在秋宇炀身邊時間最久的替身,因為她很會琢磨秋宇炀的內心,她唯一的纰漏就是因為太想要一個穩定的紐帶了,因此觸碰了秋宇炀的禁區——她們不是程嘉曦,替身不配有孩子,李敏想盡辦法懷上了秋宇炀的孩子,帶球跑路想生下來再做打算,沒想到秋宇炀直接丢棄得徹底,于是她不假思索将這孩子物盡其用,搭上了別人總歸過得富貴。
秋景翳從李敏的近照裏看出了她神态和樣貌的異常,調查發現她果然在吸|毒,并且有固定的頻率和地點。
嗡嗡兩聲,秋景翳的手機震了,掏出來一看是Dariya問她怎麽沒回家的消息,注射器在手裏打了個轉,秋景翳捂着眼睛唇間洩出一聲嗤笑,壓抑下蠢蠢欲動的陰暗情緒,把東西歸于原位。
樓下想起了開門聲,秋景翳閃身去了外面,她親眼看着李敏進門上樓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為了不留下證據,別墅沒裝監控,秋景翳就這麽不用遮掩地在院子裏等,等李敏上頭,等她神智渙散。
「只是有點事要處理,別擔心,我明天回去,你早點睡,晚安」
回完剛剛打了岔忘回的消息,秋景翳出現在了李敏躺着的浴缸旁,Dariya拽着她的理智讓她沒有對此刻毫無防備無力還手的人下手。
秋景翳踹了踹浴缸,“喂,醒醒。”
藥效上頭的李敏聽到聲音費力扒開眼皮,但視線裏全是光怪陸離,根本看不清聲音的來源,遲緩的反應也讓她沒能覺察出有人窺探了自己的秘密,“嗯…?”
秋景翳在浴缸邊緣坐下,耐心十足,“秋宇炀,認不認識?”
“秋宇炀…秋宇炀…?死人渣!沒心肝!”
秋景翳點點頭贊許到:“嗯,精辟。”
李敏費力找回了一星半點的清醒,皺了皺眉頭含糊不清到:“你…你誰啊?”
“我嘛…”秋景翳頓了頓說:“我是被你殺掉的那個…秋宇炀的…愛人。”
“秋宇炀的愛人?噗…哈哈哈哈哈…我…?殺她?我恨她想弄死她的時候,她早就已經死透了,我怎麽殺?鞭|屍嗎?”
秋景翳眼底的紅又泛了上來,她扯着李敏的脖子陰仄仄地試探地問到:“當初不是你遞得刀子?不記得了?”
“呵…呵…你…是來尋仇的啊?”李敏的神智游離在外,邏輯什麽的也顧不上,“那你可找錯人了,我就是個…旁觀者。”
“你什麽意思?”
“秋宇炀明面上的獨子,你知道吧,他那時候才高中吧,就有想弄死人的心思了,真不愧是秋宇炀的種,是他把刀子塞進要送給你的禮物裏的,我可不想得罪他,我還想讓他看在我沒揭穿的份上記得我的好呢,你要找就找他去,我…無辜着呢…”
秋宇炀在外面養了人不是秘密,但這人是誰沒人知道,李敏發現了秋晨的企圖,那時候她想讓少爺得逞并不是因為自己和秋宇炀之間有什麽瓜葛,只是單純地想被少爺知道自己發現了他的意圖但并不揭穿,恰到好處地賣他一個人情。
目标明确,利欲熏心,李敏只在乎結果,至于過程是如何不擇手段的都不重要,如果她成功站在高位,所有人評論起她的過往都會自動帶着欣賞的濾鏡,幫她找好美化的借口,如若一直待在井底,那又有誰會在乎自己做過什麽。
秋晨啊秋晨,這故事裏原來還有這樣的隐情啊,活該你帶着解不開的心結痛苦一輩子,秋景翳冷笑着松開了手,“你無辜?要點臉嗯?”
渾身無力的李敏頭磕在陶瓷浴缸上發出一聲脆響蓋住了她吃痛的呻|吟,從眼前陣陣發黑中緩過神的時候,浴室裏又只剩她一個人了,她呆滞地對着空氣一遍一遍質問,“我不要臉?我不要臉?我他媽想過好日子怎麽就不要臉了?”
已經站在室外的秋景翳借着夜晚的冷氣緩解心頭的惡心,她匿名舉報了李敏吸|毒,等聽到警笛聲逼近,确認今晚緝毒科不會無功而返後才離開了別墅區。
秋景翳如夜游的鬼魅一般站在淩晨的街頭,只有零星趕着早市出攤的商販偶爾路過,忙于為生計奔波的人并不會多留一個眼神給她。
冷靜下來後,秋景翳又進行了一次複盤,讓她無法安息的事就是和自己身世有關的那一攤爛事,她在抽絲剝繭的過程裏确實感覺到身體變得輕松了一點,她要真相要始作俑者付出代價,至于Dariya,再放不下也是自己死後才發生的事,不過還好面試結果不錯,她會有一個至少可以稱得上安穩的未來。
該好好生活的人死于看不到盡頭的絕望,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被迫承受無盡痛苦,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在尋歡作樂,“要是能殺掉秋宇炀就好了”,這樣的想法以程嘉曦的聲音回蕩在秋景翳腦海中,學法律這麽多年塑造的原則和底線在逐漸變得模糊,她卻無法阻止這個進程。
秋景翳靠在牆邊迫切地想把這個魔咒一樣的聲音從腦子裏趕出去,可惜大腦不是播放器沒有暫停鍵,對Dariya聲音的渴望在此刻達到了巅峰,她拿出手機,看到了兩條新消息。
「晚安」
「等你回家」
秋景翳像是被撫慰了的炸毛小動物一樣,腦袋裏惱人的背景音瞬間安靜了下來,只是那抹輕笑的尾音染上了落寞的呢喃,“你應該怕我,然後走得遠遠的…”
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坐到天亮,女巫囑咐秋景翳能少用能力就盡量少用,于是她叫了輛車啓程去了市區,确切的說是李敏家。
李敏的日常住所位于一所名校的學區內,秋景翳等保姆送李敏的孩子出門上學後進了她家,家裏倒是布置得十分溫馨,任誰看了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個瘾君子的家。
其實秋景翳想要給李敏教訓的話,她能列出無數種辦法,然而她最終選擇在李敏吸|毒這件事上做文章,是因為李敏的姘頭陳飛,也真是電視櫃上全家福裏的除了小孩以外的另一個男主角。
都說兒子像媽,李敏的兒子确實更像她,至于爸爸麽,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總能找到點相像的地方,但在秋景翳的眼睛裏這孩子明顯更像另一個人,當初拿到資料的時候,關于李敏帶球跑路的這段并沒有太多具體的信息,也可能遭遇變故孩子沒能留下來,但在秋景翳看到小孩照片的時候瞬間就打消了這個疑慮。
她盯着照片裏的小男孩看了一會,然後輕輕嘆了口氣,說:“小可憐,我盡量不誤傷到你好嗎?至于其他的…我也愛莫能助了。”
不得不說,高價請的私家偵探辦事就是靠譜,反饋回來的資料細節到能讓秋景翳分析透每一個人物的本質,陳飛是個劣跡斑斑為非作歹的瘋子,用來當槍使再合适不過,秋景翳想一環扣一環還真是鴻運當頭。
秋景翳知道自己的行為構成了作惡的閉環,最終形成的結果亦無法象征公正,但她連時間都所剩無幾,只能用靈魂控訴,連同錯誤的詛咒一起隕滅。
她将一張做了舊并且在日期上做了手腳的親子鑒定書放在李敏存放證件的抽屜裏,還附贈一張秋宇炀少年時期未經媒體曝光的照片,這張照片是秋景翳精心挑選的,因為照片裏秋宇炀的眉眼看起來和李敏兒子的幾乎一模一樣。
誘餌緊密包裹着尖銳帶有倒刺的魚鈎,秋景翳掌握魚線的另一端,靜靜等待小魚被穿死在魚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