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橋
心橋
那晚遲來的晴天不是轉瞬即逝,而是難得地持續到了周末。
Dariya早上剛睜眼拿起手機就被BBC的消息刷了屏,是最近轟動全球的跨國兒童色情暗網平臺案件。
該平臺涉及兒童色情,暴力,虐待以及販賣,注冊會員超200萬人,涉案人員逾百人,受害兒童不計其數,多個服務器分布于東南亞和南美地區,經多國警方共同調查偵破,于倫敦時間今日淩晨正式收網。
孩子是人性與良知的底線,報道鋪天蓋地,無論是電視新聞還是社交媒體無一不在關注和追蹤這起案件的最新進展。
案件細節被逐步公示和披露,圖片和視頻無疑比文字來的更加直擊心靈,Dariya不自覺皺眉,忽然一抹白皙蓋住了沉重的灰暗,秋景翳坐在吧臺對面,纖長的手指輕輕蓋住Dariya的手機屏幕,“別看了,先好好吃飯。”
“人的變态真的沒有底線”,Dariya放下刀叉,盤子裏已經涼透的煎蛋只吃了一小半,她已經完全沒了食欲,“小秋,這種案子是不是一般都只有一部分小喽啰被推出來擋槍,背後那些資本和權貴還是照常紙醉金迷。”
“嗯”,秋景翳無奈笑笑,點點頭,“現代文明嘛,野蠻的政策被替代掉了,野蠻的思想卻還保留着,法律其實并不客觀,雜糅了立法者的主觀意志,看似完備的條條框框實則滿是空子,這個案子最終的塵埃落定還遙遙無期呢,區域管轄權引發的沖突,審查起訴,審判,一審法院判決後的上訴等等,加上案件情節複雜,中間可操作的空間也很大,所以…可能最終既沒能保護受害者的權益還讓犯罪人逃避了制裁。”
手機裏的新聞直播沒停,案件涉及福利機構販賣兒童的灰色産業鏈,尤其是在涉外收養合作關系*建立後。
“真惡心”,秋景翳啧了一聲,“我有時候覺得其實中世紀簡單粗暴的審判和酷刑挺實用,猶太的搖籃痛苦梨刺穿什麽的*,冷戰之後世界開始重視人權,刑罰也朝着尊重罪犯演變,人權的确是與生俱來的,但我主觀認為尊重他人人權的人的人權才配得到尊重。”
人類的精神世界過于複雜因此各種矛盾也層出不窮,Dariya覺得自己研究數學和物理真是清淨,符號和數字比人可愛多了,要是像秋景翳這樣游離在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中間她肯定會精神分裂的,“小秋你是真的很喜歡學法律吧…”
秋景翳回答這個問題時的聲音帶了點顆粒,“是啊,很喜歡,但也很讨厭。”
Dariya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秋景翳的臉,奈何胳膊長度不及吧臺寬度,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那種割裂感和無力感一定很不好受吧”,她在想,當天真和世故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怎麽會有種致命的吸引力呢?
秋景翳坐在高腳凳上,兩只腳随意地踩在踏腳杆上,手撐着凳沿穩住重心,主動傾身靠近,用臉貼上Dariya溫熱的掌心蹭了蹭,“社會科學的研究嘛總是這麽糾結,沒辦法咯,除非~大家一起變回猴子。”
Dariya像捏面團似的捏了捏秋景翳的臉頰,故作端詳地笑着說,“要是變回猴子了,你也是最漂亮的那只。”
“嗯!我對我的臉還是很有自信的”,秋景翳被捏着臉嘴也嘟了起來,說話都像含了顆棗似的。
新聞直播報道到了心橋基金會為該暗網平臺提供了大量兒童,該基金會會長陳飛在接受中方檢察機關調查後,并無證據表明他本人與此次兒童販賣案件有直接聯系。
秋景翳側目僅僅一瞬就收回了目光,“Dariya。”
Dariya看秋景翳正了顏色,于是松開了手,“嗯?”
“如果…如果我變了你會不會讨厭我…?”
秋景翳冷不丁冒出來這麽一句Dariya沒能跟得上她話題的轉變,“什麽?”
“沒什麽”,秋景翳垂眼搖搖頭。
就在Dariya以為話頭到這就要生硬地結束了的時候,又聽見秋景翳小聲說了一句:“你要一直記得我好的樣子好不好?”
“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讨厭你的,你在我心裏一直都特別特別好,是最好的”,Dariya又被不安占據了整個大腦,她和秋景翳中間有顆誰也不願意觸碰的雷區,其實主要是秋景翳不願提及,Dariya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要怎麽做才合适,于是只能在脆弱的平衡上小心翼翼地僵持着,她忍不住試探地問:“小秋,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沒有”,秋景翳的語氣和神态沒有絲毫破綻,“等會我要出去一趟。”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反正我也沒事”,Dariya下意識就接上了這句話。
秋景翳愣了一下,“難得你這麽主動要一起出去,平常都得我哄着你才出門”,她起身幫忙把碗碟收進洗碗機,歪着腦袋碰了下Dariya,“下次吧,今天外面很冷,我只是去律所送個材料就回來。”
Dariya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來一點,“好啊,那就下次。”
去律所是真的,但送材料是假的,但這借口秋景翳的背景用起來天衣無縫。
陳飛從南美回國有段時間了,那是在聽到風聲之後的事,回來沒多久警方那邊就開始行動了,他老老實實接受調查,火燒屁股了也看不出一點慌張。
心橋基金會被群嘲狗屁傳遞愛心明明是“黑心的橋梁”,可就算吃瓜群衆都不信會長無罪,清白的結果也早在他第一次踏入檢察機關接受問詢前就拟定好了。
除了黑心事本就做得隐蔽,替陳飛背黑鍋的人也早已伏法,而他,做為金錢和權利的門童,利益糾葛傍身,他關系着許多人的仕途許多人的蛋糕,所以他不會有事,應該說,他們不會讓他有事。
關于這個人的争議不是義憤填膺的看客空穴來風,陳飛家裏早年沒逃過掃黑除惡,但他那時和家裏牽扯不深,所以只被判過七個月有期徒刑,出來之後他遇到了同樣落魄的李敏,倆人之間這段關系的起源是相互利用。
不久,陳飛在李敏的幫助下重新振作起來,他們雖沒有結婚,陳飛在外面玩得也花,強迫的也沒少幹過,真追究起來這些都是違法行徑,但李敏的分量多少是不一樣的,陳飛的二進宮是因為實施兒童性暴力未遂,李敏用盡手段把他保了出來。
雖然這些讓人不齒的事件都被可以壓着,但現在網絡發達總能扒出些蛛絲馬跡,這種人會突然轉了性去做慈善當然有很多人不買賬。
在涉外收養關系落成之後,中國很快成為歐美收養兒童的主要來源國*,出發點是好的,但同時也導致福利院和貧困地區成為滋生非法人口交易的溫床。
陳飛正是鑽了這個狗洞混的風生水起,他雖然不幹人事,但有些東西也是完全不碰的——毒|品,雖然以前家族的生意裏有這麽一條線,但家族裏自己的人絕對不能沾這東西,這不,他聽說李敏吸|毒被抓,托了關系讓上面的人趕緊走完流程,這才剛把自己摘幹淨家都沒回就火急火燎趕往寧城。
他急不是為了去裏面撈人,而是去把李敏和自己有關聯東西處理幹淨,在他眼裏禍患就該直接斷個幹淨,要是他幹正經營生,這樣的作風都該被人誇一句拎得清。
自戀自負,缺乏自制力,易怒報複心強,是性犯罪者的特點,陳飛還混得如魚得水更加狂妄自大,這樣的人有主意卻也容易鑽牛角尖被人牽着鼻子走,秋景翳不用費多大力氣就能把他推進萬劫不複。
這正中秋景翳下懷,做舊的親子鑒定結果和秋宇炀少年的照片并非是為了讓陳飛直接相信這孩子是誰的,而是要模棱兩可惹人懷疑,他一直只相信利益不相信他人,但李敏因為機緣巧合成為了難得的孤例,所以這份懷疑會引燃不息的怒火。
他只要去查一查就會知道李敏和秋宇炀的那段歷史,而他本身還是和秋宇炀有交集的。
秋宇炀在程家出事之後接手了程嘉曦名下的慈善事業,雖然私生活不敢恭維,在法律的紅線上反複橫跳,但作為企業家,他算是難得的正派角色。
陳飛一定會對秋宇炀展開報複,有多激進不好說,總歸不會讓秋宇炀好受,秋景翳希望秋宇炀自我感動的深情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順便一石二鳥,秋宇炀要是出事,秋家不會放過陳飛。
一周後的慈善晚宴,陳飛和秋宇炀雙雙出席,正常活動進行的非常順利,期間沒有出絲毫纰漏,直到晚宴結束,洶湧的暗流才蕩破了平靜的水面——保镖并沒有如期等到他們的老板秋宇炀。
遠在倫敦的秋晨接到了國內的電話,“什麽?怎麽回事,說詳細點”,聽完那邊報告他囑咐了一長串事情,說到口幹舌燥,他去陽臺點了支煙。
頂級公寓的露天陽臺坐擁倫敦最完美的日落,一支煙燃到頭,最後一縷陽光也被地平線吞噬,對秋景翳下咒的時候秋晨用了自己的血,所以秋景翳有變化他也能感受得到。
孔助理接到老板電話時,正準備和女朋友擦槍走火,奈何火星子還沒擦出來槍管就被一句“去查查秋景翳最近幹了什麽好事,連個人都看不住,盯着她的人都是吃幹飯的嗎?換點靠譜的人來!”澆了個透心涼。
這一晚下來,電話郵件無數,孔助理的良宵麽…下次一定!
好容易捱到下班時間,Dariya正準備關電腦準備走人,突然郵箱彈了個提醒出來,以為是工作郵件,差點就要裝瞎等着明天上班了再看,還好留了意發現是教授的研究團隊發來的郵件,在油然而生的緊張與興奮中Dariya耐着性子仔仔細細确認了兩遍之後,她才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秋景翳分享這個好消息,“小秋,我收到offer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
Dariya聽到電話裏嘈雜的聲音,“你在外面嗎?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飯慶祝一下!”
秋景翳今天從學校回來的早,本打算來找Dariya一起回家,結果剛到Dariya公司附近的公交站,前腳才走下車後腳就接到了電話,“我在…”秋景翳話到嘴邊拐了個彎,“不告訴你,你猜,嘿嘿,我訂餐廳,等會見~”她捏了捏外套口袋裏的小盒子,“我還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說着話Dariya已經出了公司門,她打趣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麽小道消息不告訴我,然後自己偷偷提前準備了禮物啊?”
“Umm,你說是就是咯。”
Dariya越聽越覺得對面的環境音有種怪異的熟悉感,她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在…”
你是不是在附近。
話還沒說完,Dariya就被一個她并不想看到的不速之客攔住了去路。
秋景翳:“嗯?你剛說什麽?怎麽不說話了?”
Dariya捂着話筒,避開秋晨的正臉,“沒,你等等我,我可能要稍微晚一點。”
“加班嗎?沒關系啊,我等你。”
秋晨這張臉別人看了犯花癡,Dariya看了就太陽穴突突直跳,像見了瘟神似的,尤其是這人現在面色異常凝重,那股不安又在Dariya心裏翻騰,她下意識對着秋景翳脫口而出:“你…你保證”,尾音都帶了顫。
秋景翳不明所以地咬了下嘴唇,眼睛快眨了兩下,還是笑着用哄人的語氣說:“我~保~證~會等你的,好啦,你忙去吧~”
挂了電話,Dariya眉頭蹙着,她語氣急躁地問秋晨,“?你怎麽在這?…出什麽事了?”
“秋宇炀,也就是我和秋景翳的父親,他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