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楚問便專心給溫瀾療傷,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溫瀾終于不再吐血,情況好轉了不少。

“多謝……咳,多謝劍尊救命。”溫瀾嗆咳着說。

“你內力自焚,經脈皆斷,我暫時捋順你體內經脈中的戾氣,還需你靜養數月才能完全恢複,若有所不适,可以随時來找我。”

溫瀾跪坐在地面上,點了點頭。

正在此時,有幾名弟子跑過來,身上背着一具身着青灰色長袍的身體。

在看到那身體面孔的瞬間,宿回淵瞳孔驟然緊縮,身體下意識繃起,多年前已經塵封的記憶倏然竄出頭來,帶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感,宛如附骨之疽。

——那分明就是松山真人。

縱使剛剛的距離極遠,但宿回淵對于位置的把控力極佳,刻意避開了心口的位置,銀簪紮進了身體的右側肩頭。

但卻一滴血都沒有流。

那具身體膚色慘白,除了并未腐敗之外,分明像是一具剛剛死去的屍體。

這邊的動靜不小,整個宗門的人都趕了過來,看見這幅場景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松山真人的屍體不久前失蹤,而今卻被一支銀簪“釘死”在這裏。

“這是否是失蹤的松山真人屍體?”長老問道。

“可以确認是師尊的屍體。”楚問答,“但弟子有個不情之請,想将師尊的屍體帶回細察。”

“松山真人十年前已經仙逝,這十年間屍體并無變化。”長老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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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仙逝之時情景太過混亂,并未深究過屍身細節。”楚問擡眸,“如今弟子對此事尚有疑慮。”

仙門修士不比尋常百姓,十分看重魂魄輪回。肉身雖亡,魂魄卻有可能存在。因此以表尊敬,很少會在修士仙逝後從屍體上細察死因。對于一些德高望重的修士,還會将屍體在冰棺中封存,百年後依舊是曾經的樣貌。

長老有些為難:“這……”

他嘆了口氣:“我倒是可以,但是還是問問楚為洵的意思吧……”

楚為洵最後趕來,他左右各有一個侍女攙扶,一手拿着手帕捂住嗆咳的嘴,不時手帕上已經泛有血痕。

他眸色通紅,遠遠看到了地面上松山真人的屍體,快步跑過來,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

當初松山真人離世對他打擊巨大,卧床病了數月,後來好不容易有所好轉,又有松山真人屍身失蹤,他整個人便肉眼可見地憔悴下來。

衆人看見楚為洵這副樣子,都紛紛錯開目光不忍看。

見他如此,楚問也沒立刻開口。

但楚為洵剛剛已經聽見幾人對話,他顫聲擡頭對楚問道:“我爹當時是被一劍穿心捅死的,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劍尊可是有何疑問……”

“不錯,但屍體上可能會有其他線索。畢竟十年後再次有人利用師尊的屍體興風作浪,使其魂魄難以安息,怕是此事另有隐情。”楚問輕道,“只是此事疑點頗多,尚不能定論,你若實在不願,我也理解。”

楚為洵眼睛通紅看着地上的屍體,沉默良久,最後終于道:“也好,我也不想讓他背負冤魂作祟的名聲……”

楚問朝楚為洵颔首,随後穿過人群走了出去。

走到宿回淵面前之時,他微停步,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跟我來。”

那眼神看得宿回淵周身一涼,仿佛是處理好了正事,終于有空找他算賬的感覺。

宿回淵順着那腳步跟了過去。

楚問身後長發尚未束起,随意散于腰間,這與平日裏一向嚴謹、一絲不茍的風格截然相反,宿回淵忽然有種隐約窺視到對方更內在部分的感覺。

兩人穿過層層密林,來到那處僻靜的住所附近,這是宿回淵近期第二次來這裏。

輕推開門走進去,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

依稀記得上次進來的時候,桌案處擺着墨跡未幹的字畫,但如今已經全部收了起來,桌案上整齊空無一物。

楚問坐在桌案旁,淡聲道:“過來。”

宿回淵朝那邊走了幾步,問:“做什麽?”

楚問擡眼:“不是你說替我束發的嗎?”

宿回淵一愣,随後失笑。他走到楚問身後,雙手攏起對方的萬千墨絲,用木梳束于發頂,用發冠縛住,再用一旁的木簪固定起來。

只是可惜,如今的木簪終究是沒有之前的銀簪配楚問,他不禁有些可惜,輕聲道:“等以後若是遇到好看的銀簪,一定再賠你一個。”

如果還來得及。

楚問并未糾結銀簪,反而問道:“你來清衍宗後,是不是沒有趁手的武器?”

聽上去有些過于寒酸,宿回淵只能硬着頭皮道:“對。”

“那你入門比試用的什麽?”

“山下随便撿的破木劍。”宿回淵說,“不過後來跟師尊比試,被劈碎了。”

楚問并不記得還有這一茬。

楚問站起身,“帶你去挑一把。”

宿回淵怔愣,想着清衍宗什麽時候多了一套兵器庫出來,卻只見楚問擡手掀起床榻邊挂着的山水畫,畫幅後竟是有一處細微的小旋鈕,楚問擡手輕輕一按。

此處竟是有一處暗室!

似是看出對方的驚訝,楚問主動解釋道:“五年前起門派每年招納內門弟子變多,不少房間都分了出去,便給一些居室下面修了暗室,置放器物所用。”

“原來如此。”五年前的事情,怪不得他一無所知。

宿回淵又問,“若是房間不夠分,為何不兩人住一間?”

楚問偏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字畫後,暗門緩緩旋開,是一個略微陡峭的樓梯,下一層是暗室,結構錯綜複雜,但竟是比房間還要大上一圈,四周點着火燭,照亮各處角落中的模樣。

宿回淵緩緩走下去,目光梭巡于四下,感嘆道:“你竟然還有這麽個好地方。”

只見入口幾排有通體黝黑的櫃子,裏面整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長劍。

宿回淵随便拿出一把查看,只見劍鞘處鑲嵌白玉,劍身修長鋒銳,刻紋的銀質劍身映着幽幽燭光,折射.出他微眯着的鳳眸。

縱使他這十年間看到過無數名貴兵器,也是頭一次見這等場面。這些寶劍雖不如楚問佩劍塵霜名貴,但也都是天下劍修求而不得的寶物。

“挑一把送給你。”楚問的聲音傳過來。

宿回淵笑着将手中那把劍放了回去,似有自嘲般說道:“這些名貴寶劍送給我豈不是浪費。”

要知道很久之前楚問曾送過他一把長劍,清衍宗主習劍,衆弟子都喜歡尋覓四方寶劍。

而在他十六歲生辰那年,楚問不知道從哪裏找來那把劍,封裝進精美的玉盒子裏送給了他。

他自然是極喜歡的。

只是命運弄人,他自從離開清衍宗之後,改用鬼王刀,再也用不到長劍。

扔自然是舍不得扔的,只能将那把劍放在床褥旁,每天入睡時候都能看見。

這麽好的長劍若只是當作枕邊擺設,未免過于奢侈浪費了。

“有何浪費一說。”楚問反問他,“你如今尚無佩劍,萬一有緊急情況無法禦敵。你若不想要,放在一旁便是,也比在這裏接灰要好。”

“若是在一邊放着,我為何不每天來這裏看它?”宿回淵笑。

楚問轉頭看他:“每天?”

宿回淵覺得楚問的關注點似乎有些奇怪,便也沉默沒再說話。

他繼續順着兩側的火光向前走,只見兩側長櫃就此斷開,中間留出一塊巨大的空地,其間除了幾張簡單的木椅并無其他擺設,地面上大概是許久沒有打掃過,已有輕微積灰。

“這麽大塊空地,做什麽用的?”宿回淵的聲音在空室內回蕩,“這地方都能練劍比武了。”

“沒用。”楚問答,“所以空下了。”

他失笑,覺得楚問說得也不無道理。

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暗室寸土寸金的地方,沒人會修建這麽大一個“沒用”的暗室。

或許是其中機密,楚問并不願告訴他罷了。

前面還有路,但火光卻到此戛然而止,前面似乎還有些東西,但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就當他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目光卻偶然間瞥到一把黑色短劍,剎那間周身宛如觸電般倏然止住,他一寸寸回頭,似乎是想确認什麽東西。

那把黑劍看上去平平無奇,邊緣有些粗糙,跟外面那些寶貴長劍相比,堪稱粗制濫造。

但卻唯有這一把劍,被珍藏在了透明的外盒中,沉默地擺放在了密道的最裏端,像是一件等待被遺忘的舊事。

這把短劍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些他以為早就忘記的回憶翻江倒海般湧來,瞬間充斥了他全部心神,像是滅頂的潮汐。

他盡力穩了穩聲音,裝作若無其事地對楚問笑道:“我覺得這把劍不錯,可以送我嗎?”

“這把劍?”楚問向這邊走過來,順着宿回淵眼神的方向看過去,淡淡道。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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