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對方的面孔映在晨光下,連鬓側的發絲都被渡成了薄金。

那瞬間心中五味雜陳, 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本做好了兵戈相見的準備,但楚問并未允許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他寧願說出“我昨晚一直都在”的那種話, 也出于某種原因, 沒未說出事實。

宿回淵跟在他身後, 輕聲道:“其實你沒必要這樣說。”

又覺得自己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又補了一句:“謝謝你。”

楚問輕嘆道:“有何不可。”

宿回淵話音一頓:“他們會誤會。”

“本就師徒情深,有何誤會。”

宿回淵噤了聲。

“華山弟子今早送來急信,華前輩找我們有急事, 寧雲志和他們先行折返, 我們即刻便啓程。”楚問說,“正好将陳曉一事也告訴他,看看他可否有其他想法。”

兩人離開桃園寺,未至午時便到了華山門派。宿回淵內力已經完全恢複, 與楚問一路禦劍登上山頂。

華向奕依舊在堂中候着他們, 只是神色嚴峻, 眉頭緊鎖。

“前輩,陳曉一事或許您已經得知, 請節哀。”楚問颔首。

“寧雲志已經與我詳細說過了。”華向奕長嘆一聲,“沒想到我門派弟子竟與那妖僧有着此種勾結且茍且之事, 真是師門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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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向奕在空地中不斷踱步, 終于開口道:“上次你們來問我楚幟的事情,我将往事講與你們聽, 我覺得他的死定與神丹脫不開關系。自從楚幟死後,修真界良久再無人提及神丹,我還以為它終于要被世人淡忘……”

他長嘆一聲,繼續道:“可如今,又有關于神丹下落的消息傳來,不少門派都已經派人出發找尋,只恐此次又将帶來大亂吶!”

楚問凜聲問道:“那據前輩所聽聞,目前神丹下落如何?”

華向奕眸子微眯,一字一頓道:“就在鬼主宿回淵的手中。”

宿回淵擡眸,盯緊了楚問表情。

卻不想對方神色如常,甚至連些訝異的表情都不曾有。

“敢問楚前輩是如何得知此事?”楚問說。

“有惡鬼叛逃傳出的消息,如今仙門百家都有所耳聞,此事千真萬确。”

楚問沉吟片刻道:“先不說人間鬼谷界限森嚴,數十年并未聽聞過惡鬼出逃的先例。就算真是如此,惡鬼的話又如何可信?”

“這……”華向奕一時無可反駁,但繼續說道,“可無論如何,既然有這種可能,修仙界自然應該前往探查,若是這神丹真落到了那殺人如麻食人飲血的鬼主手中,後果不堪設想,天下将永無安寧之日!”

宿回淵不禁一哂。

原來給他的評價還很高。

這一聲極輕的笑意雖然聲音很小,但并未刻意遮掩,便飄進了華向奕的耳中。

華向奕緩緩将目光轉向宿回淵,瞳孔微縮道:“這位小公子無故發笑,可是有何高見?”

“晚輩不敢。”宿回淵笑答,“只是前輩對于陳曉一事一向回避,如今将我們叫回來,卻又告知神丹的下落。那楚前輩的意思,是讓我師尊自己去鬼界把神丹搶回來咯。”

“……”華向奕沉默片刻答,“并無此意,若是楚劍尊願意領頭讨伐鬼界,華山門派弟子可供你遣使。”

還挺有誠意,宿回淵想。

鬼界與修仙門派之間多年不起争端,并非代表相安無事,只是在等待成熟的時機。否則貿然動手,反倒落人口實。

他知道很多人做夢都想着将鬼界蕩平,但一來沒實力,二來沒理由,無法說服衆人。

而如今,神丹這個引子便是最好的時機。若是再由楚問帶頭,打着“替清衍宗剿滅逆黨,匡扶正義”的名頭,再誘人不過了,天下修士都會争相加入。

不過那樣倒是正合他意。

他倒是想看看,表面上抱成一團的名門正派之間,為了所謂的神丹,究竟會厮殺搶奪到什麽程度。

想想都很有趣。

不想楚問卻搖了搖頭,淡道:“前輩既然告知我此事,我定将前往查明,只是我只身一人前去便可,無需旁人相助。”

“為何?”華向奕蹙眉問道,“我知道劍尊修為高強無邊,但鬼界畢竟是陰險重邪之地,若是獨身一人前去,未免過于危險。”

“前輩既知鬼界陰險重邪,有去無回。”楚問淡淡擡眸看向華向奕,“那更該由我一人前去,否則華山弟子有命卻無命返,在神丹一事确認之前,我并不想做無謂的犧牲。”

華向奕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卻一時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來。

“不過晚輩對神丹一事并無任何興趣,若是拿到神丹之後,定以內力将其震碎成齑粉,以免仙門百家再起争端,前輩意下如何?”

“也好。”華向奕點頭道,他走到楚問身前,長嘆道,“後生可畏,你跟你師父确實很不一樣。”

楚問并未回應。

幾人走到華山下時正值晌午,宿回淵卻發現楚問走的路并不通往山外,而是從來時的路徑返回。

“師尊不打算去鬼界嗎?”他問。

“不急,事已至此。若鬼主真拿到了神丹,為何不直接服下。”楚問淡聲道,“只是在誘我們前去罷了。”

“沒準已經服下了呢。”宿回淵笑。

楚問轉過頭看着他,輕聲道:“那便更不用急了。”

幾句話下來宿回淵莫名心情甚好,不覺多問了幾句:“聽師尊的意思,倒是對自己獨自前往鬼界極為放心?”

楚問思索片刻,像是在考慮如何作答:“也并非完全放心,只是賭他不會害我罷了。”

“如何得知?”

“十年前他刺我心口一劍,卻刻意偏了幾寸。”楚問目光逐漸下移,“若是他想殺我,何必大費周章。”

宿回淵一愣,目光下意識看向楚問胸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楚問那整潔的白色衣袍之下,胸口下三寸的位置,有一處長劍捅出的猙獰傷疤。

“可是人總是會變的。”他輕聲道。

“沒錯。”楚問說,“所以我不過也在賭而已。”

兩個人其實都在賭,十年過去,楚問不知自己心中所想,而自己亦不知楚問對自己的情緒為何。

但若是楚問。

他看向對方清隽的側臉,在心裏默默想着——

若是與我相賭,那你大概永不會輸。

“但也不只是如此。”宿回淵想了想細數道:“要知道那裏可有的是絕境中的惡鬼、專吃人肉的怪物,還有那鬼主……傳說中是個食人飲血的怪物,最喜歡喝的便是人血。”

似乎如此開口,便能有一種罪惡得逞的快感。

他很想看看,楚問究竟有多厭惡他。

宿回淵試圖從楚問的表情中捕捉片刻嫌惡,但卻并未發覺。

楚問只是斂眸淡道:“那給他喝便是。”

仿佛是吃飯睡覺一樣,多麽尋常的事情一般。

這下輪到宿回淵整個人愣住了。

這是楚問該說的話嗎?

他幹笑幾聲,沒再說話。

但楚問似乎并沒放過他,對方側過身來問:“你與陳曉交談時,可還有其他信息?”

“……好像是有一個。”宿回淵後知後覺道,“那包裹中的發絲并非法喜本人放置,而是由收到包裹的受害者傳遞下去。不過聽法喜的意思,收到包裹的人不僅要傳以恐吓,還要殺死下一個人……”

楚問忽然想到什麽一般,轉頭問道:“那天寺內與你交談的姑娘,又是誰給她送的包裹?”

“應該就是她身後的老婦人。”

兩人沉默了片刻。

宿回淵遲鈍道:“所以那姑娘現在有危險,是不是該去救一下。”

楚問注視着他,似是十分無奈地長嘆了口氣,“下次這種事情記得早點告訴我。”

宿回淵沒想到這一點,他從不濫殺,但也對于大義救人沒什麽特別的興趣。

倒也并非生性冷漠,只是天下受苦受難之人無數,就算有心,又如何救得完。

不過楚問很喜歡,他不妨跟去看看。

幾人所處位置本就裏華山腳下的村莊不遠,片刻後便到達,走過幾條街巷,就見一群人圍在一處門口,幾乎堵死了來往的路,還有很多看熱鬧的人源源不斷地擠進來。

不難聽清人群中熙熙攘攘的對話。

“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個小姑娘,怎麽就殺人了呢?”

“我聽說,是這姑娘也收到了‘那東西’,噓……可別傳出去。”

“但據說是那老夫人想殺小姑娘,妹子不過是為了自保。”

“我看沒錯。”有不少人附和,“妹子人好得很,前些日子還在幫我掃院子,反倒是那老婦人,自從丈夫死了之後就整天神神叨叨的,看着就不太正常……”

宿回淵與楚問穿過人群走到房門口,一靠近便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擡眼,只見那天與他相談的姑娘左手持匕首,呆愣愣坐在門口,身披黑色裘皮大衣,整個人神情渙散,像是被吓得不清。

而就在她身後,那日老婦人的屍體橫躺在地上,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割裂的脖頸中流出,流淌了滿屋。

宿回淵蹙眉,第一眼只覺有些不對,卻又一時難以言說。

與此同時,那姑娘擡眼,看見了他們。

大概是楚問看上去更加和善一些,姑娘淚眼朦胧地轉過身來,向楚問顫聲道:“公子信我,我真不是……”

“是怎麽回事?”楚問道。

“我今日正開門清掃庭院,卻不想她忽然提着刀跑進來要殺我,我吓壞了……”姑娘一邊哭一邊說,“但是她第一下只是刺到了我的手臂,然後趁她晃神的時候刀被我搶了過來,我就……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我真的只是為了自保。”

她緩緩站起身來,向人群顫聲說道:“這裏來的大家我都面熟,應知我一向膽小,連殺雞都怕,怎麽可能會去故意殺人!前些日子我與大娘都受到了帶血的包裹,但她告訴我沒關系,還帶我去桃源廟祈福,但沒想到……一切都是騙我的,她只是想要我的命!”

“這也太過分了。”立刻有人義憤填膺道,“人家之前對她也不差,她丈夫死後還幫她操辦了喪事,如今倒反過來要殺人家。依我看,定是因為那包裹中了什麽邪,這才喪心病狂想要殺人。”

人群逐漸附和起來。

“姑娘你別怕,這段時間你先好好養傷,草藥來我這拿,錢全免。”有人說道,“有什麽事都來找我們,能幫上忙的肯定不會推辭。”

“是啊是啊,這姑娘怪可憐的,肯定被吓壞了。”

女子淚水在眼中打轉,感動道:“多謝大家,小女子無以為報。”

又轉過身來對二人說:“也多謝兩位公子出手幫忙。”

楚問微搖頭道:“并沒能幫上姑娘什麽。”

“可是你們特意回來救我。”女子逐漸止了哭聲,将匕首扔在一旁的地上,“若是兩位公子不嫌棄,今夜可留晚膳,小女子定豐厚招待。”

“不必,而且姑娘現在手臂受傷,也多有不便。”

姑娘聞此,垂了眸子,将黑色裘衣又拉攏了幾分。

宿回淵将對方細微動作悉數收于眼底,若無其事般問道:“只是這幾日天氣不冷,姑娘穿着這寒冬臘月的裘皮大衣,不覺得熱嗎?”

女子目光閃爍,斂眸道:“只因小女子手臂有傷,并不想吓到別人。”

“療傷一事不難,我們可以幫你。”

“多謝公子,不必了。”女子幾乎是立刻反駁道,“這點小事便不麻煩二位公子,況且受傷之處……也多有不便。”

話已至此,便也不好再問,況且人已經救下,無需有過多牽扯,兩人便轉身離開。

他們朝着熙熙攘攘的街巷走了幾步,宿回淵的肚子忽然響了起來。

“我們現在去哪?”他問。

“神像。”

宿回淵想了想:“就是那個帶領村民一起救火的女子像?你覺得和這件事有什麽聯系嗎。”

楚問點頭。

宿回淵一時想不通,也懶得去想,幹脆止住了腳步,懶洋洋道:“我餓了,走不動。”

卻沒想到,楚問竟當真停下步子,回頭問他:“想吃什麽?”

“我也不知道。”宿回淵想了想笑道,“都想。”

宿回淵連自己都覺得這個要求有些惡劣,尤其是現在重重疑團尚未解開的情況下。

不過人活一天,總要吃飯的。

如今他十分好奇楚問對他容忍的底線在哪,甚至連渡氣那種事情都能毫不猶豫地應許,因此便更加肆無忌憚地試探。

“那你在這裏等我,我稍後便回。”

宿回淵點點頭,靠坐在一旁的酒館門口。

不一會,一個孩子走過來捏他的衣角,小聲道:“大哥哥,我找不到爸爸,能送我回家嗎。”

宿回淵第一念頭是将他趕走,畢竟他并不喜歡小孩,也絕非善茬。

他低頭看着還沒有自己凳子高的小孩,輕笑道:“找我?不怕我把你吃了。”

那小孩明顯吓得一愣,随後小聲道:“我只是看大哥哥長得好看……”

還挺會說話。

“家住哪?你爸爸是做什麽的?”宿回淵難得跟他多說了幾句。

“就在街的那一頭,沒有很遠的,但爸爸說我自己回家不安全,我爸爸是木匠,主要……主要給死人刻墓碑。”

宿回淵想到了一個人,雖然不抱什麽希望,但還是随口一問:“他給一個叫陳曉的人刻過碑嗎?”

沒想到那小孩想了想道:“有的!爸爸還教我認識那上面的字,所以我記得。”

“行。”宿回淵勉為其難站起了身,眉眼間依舊有尚未散去的戾氣,“本公子今天就送你回去,但你要是敢騙我……”

小孩打了一個寒戰,瘋狂搖頭。

楚問提着飯菜回來的時候,并沒在之前的座位上見到人。

他手上的動作倏地頓住了,清淡的目光逐漸垂下。

一寸,一寸。

或有些許的落寞,但隐藏得極深,那神情依舊是極淡的,甚至算不上訝異。

停頓許久,他将飯菜放在桌面,然後坐在桌邊的石凳上。

楚問氣宇非凡,自從走進店裏,掌櫃便注意到了他。

只見他就那樣沉默端坐着,背影仿佛一把堅.挺的長劍,甚至沒有店小二敢去打擾他。

可能是在等人,掌櫃心想。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他等的人沒來。

一個時辰過去了,掌櫃讓小二送了些茶水過去,那人沒動。

臨冬,天色黑得早,小店馬上就要打烊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連掌櫃都覺得那人可能不會來了。

但他又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雖然與那人素不相識,但他總覺得等待對于那人來說似是已然尋常。

仿佛他一直都這樣一般,坐在那裏等一個人,等了許久。

宿回淵本打算送了他回家,問問有關陳曉的信息就回去。卻沒想到小孩記錯了自己家地址,找了好幾圈才找到。

回家之後又發現父親沒在家,便又一起等了一會。

這樣一來便拖延了不少時間。

天色漸晚,這才開始往回走。

他并非沒有想起過楚問,只是送人回家也不好半途而廢,而且陳曉是探索法喜蹤跡的關鍵,找上門一個絕好的機會,總不能不聞不問。

這麽久過去,楚問大概早就吃過飯休息,或者繼續趕路了。

以楚問的性子,大概是不會罵人的,最多罰他抄抄書,掃掃地,大不了去冰泉裏面站上幾天,倒是都無所謂。

但腦海裏這麽想着,腳步依舊是朝着之前分別的小店方向走去。

明知對方不可能等自己這麽久,還是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

萬一楚問還在呢。

下一瞬,他腳步驟停,目光一滞,連心跳都止了一剎——

只見已然昏暗的天色下,在那個小店門口,站着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渾身卻被深紅晚霞所着色,小店已經打烊,周遭寂靜無比,他卻仿佛能聽見微風扶起對方衣擺的輕微摩挲聲音。

下一瞬,只覺有冰涼之物落到面頰上,擡頭,只見蒼茫寰宇間倏然落雪。

是初雪,華山腳下的寒冬總要來得更早一些。

楚問一動不動,不知這樣站了多久,青黑長發逐漸被雪花附着,卻又即刻融化,散作零散的水。

他手中依舊提着晌午買來的飯菜,嚴絲合縫,并未打開。

宿回淵忽然覺得自己很不是人。

他快步跑過去,鞋履敲擊地面發出悶響。

楚問終于回過頭來看見他。

他從那雙眼中看不出什麽神情。

心裏反倒更加過不去,如果楚問過來質問他、打他、罵他,他甚至都會好受一點。

但偏偏是如此這般,毫無波瀾,一如既往。

他跑到距離楚問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微平複了呼吸,目光從對方落雪的發頂,逐步向下滑到對方手中提着的飯菜。

心下驀地發緊。

“對不起,我送一個孩子回家,因為他家人認識陳曉,而且我問過了,陳曉之前就住在這條街上,小時候還有一個……”

聲音戛然而止。

世界驟然空淨,只聞自己心中巨石高懸,随即轟然砸落,震得五髒六腑都擠壓得酸澀。

因為楚問未說一言,卻大步上前,将他緊緊融進了懷裏。

宿回淵整個人僵硬愣住。

楚問指尖愈發收緊,呼吸由于劇烈的情緒有些輕微的不穩。

連他自己都不知突如其來的躁動是為何——

那人忽然間消失,半句音信也沒留。

或許是有些急事先離開,或許是突發情況回了清衍宗……這些他都有想過。

當然,也可能是那人忽然不告而別,再也沒打算回來。

這種感覺在多年之前,他曾經歷過一次,大概沒人比他更懂得那種絕望。

毫無征兆,毫無緣由,半分消息也不願透露給他。

他曾在清衍宗栽了一棵樹等那人回來,直到春去秋來,枯榮十載,樹苗逐漸長高,最後由于改修密道動了根基,被他一劍砍下來。

唯獨沒等到想等之人。

他終究發現,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将一個人留在身邊。縱使他是天下人敬仰、無人敢違逆的劍尊。如此的地位注定他要以天下為重,要以修為飛升為先,要冷靜理性。

連一點點的奢望都不能有。

似乎所有人都默認他沒什麽感情。

他一向理智克制,可對一些事物的追求與占有卻堪稱偏執。

平心而論,他厭棄這樣的自己,算不上道貌岸然,卻時常違心。

但總有小部分時候,理智難以達成上風。

他能嗅間對方發絲之間的嚴寒氣息,似乎還帶着一絲細微的血腥,這種緊密的感覺讓他魇足。

但越是如此,心中對自己的厭惡與不齒就要多幾分。

沖動與理性瘋狂碰撞,幾乎要将心髒生生撕裂成兩半。

宿回淵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全然不知道楚問為何忽然沖上來抱他。

是以為他被法喜殺死,所以在擔心嗎。

大概是的,否則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理由。

他無聲嘆了口氣,僵硬的手碰了碰對方的背。

“我沒事,讓師尊擔心了。”

楚問身形微頓,随後緩緩起身,低頭直視着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逼得宿回淵也擡起頭來,只覺對方淺眸灼.熱得駭人。

“我不需要什麽解釋。”楚問聲音輕得仿佛嘆息,卻是擡手,長指按上了他脖頸上的銀鏈。

每次楚問提起銀鏈的時候,宿回淵都心下一緊。

他自知那銀鏈可以完全根據楚問的意願而改變形狀,且堅固萬分,若非施術者情願,定然無法打開。

他知道這銀鏈能做什麽東西,雖然很多方面明知楚問不會實施,但仍心有餘悸。

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看來還是要在臨走前多讨楚問開心,然後哄着對方把這項戒摘了。

不然将來回到鬼界之後,也終究是個禍害。

卻不想對方指尖微涼,極輕的話音響在耳邊,像是一陣灼.熱的風。

“不要不辭而別,至少跟我打聲招呼。”楚問道,“你知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總能把你找回來。”

對方聲線輕得堪乎溫柔,但手下動作則完全相反。

項戒緩緩緊縮,直至他呼吸不暢,脖頸被迫微揚起,白皙的皮膚處逐漸升起一圈淺淺的紅暈。

心跳驟然加快。

一半是由于惶恐,畢竟自己早晚要離開。

另一半,則是因為對方近在咫尺的眼,幽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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