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華向奕說得不假, 楚幟若想取用神丹必須以人命為代價,而我殺楚幟, 是因為他原本想殺的是我。”沉寂片刻, 他繼續說道, “十年前楚幟舉辦仙門大典,宗門百家的弟子長老都來到清衍宗中,前天夜裏我經過楚幟門口,無意間聽聞他在與人講話。”

“誰?”

宿回淵擡眼道:“楚為洵。”

當時他本意欲回房去尋楚問, 卻偶然聽見一旁有弟子在竊竊私語, 聲音極小,偶有只言片語傳進耳中,依稀間似乎聽聞“楚問”二字。

他轉頭,向那兩名弟子蹙眉道:“你們在說誰?”

沒想到那二人見他拔腿就跑, 他立刻追身上去。

不想經過楚幟房間中時, 發現裏面等燈竟還亮着, 他靠近紙窗,甚至能清晰聽聞其中傳出的談話聲。

他将紙窗捅開一個小孔, 只見楚幟背身立于窗前,而楚為洵站在他身前不遠處, 神情憂慮。

“事已至此, 你無需過多插手,明日一過, 一切都将已成定數。為了拿到神丹,我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如今終于要遂願了……”楚幟淡聲說道,不容置喙。

他并未與楚為洵透露神丹真正的用途,他知道對方向來心善,若是知曉神丹本是為了給他治病,便斷斷不會同意。

楚為洵垂了眸子,顫聲道:“那便先恭喜父親終于有得道飛升的機會……只是我有所耳聞,神丹乃是以天地間靈氣經過數千年的錘煉方得而成,若是貿然服下,是否會釀成惡果。”

楚幟眸中有片刻的驚訝,畢竟楚為洵從小溫順懦弱,從未反抗他的意見,如今竟破天荒地并未直接應許,而是提出問題。

不過也好。

他輕聲道:“代價自然要有,事到如今,我也并不瞞着你。服下神丹的代價,是要一個人的命。”

沉寂片刻,窗外宿回淵的呼吸也在剎那間摒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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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跟随那兩名弟子,無意間來到楚幟房間附近,并沒想竟能撞見如此驚天的秘密。他瞳孔微漲,無聲地看着室內發生的一切。

楚為洵幹淨的眸中霎時露出驚恐的神色,慌亂道:“殺人……不行。”

楚幟微嘆了口氣,走到對方身前,緩緩将手搭在對方肩上,輕聲道:“為洵吶,我知道你向來純良,可今後你是要做清衍宗掌門之人,總要懂得世間的勾心鬥角、陰險邪惡,并非所有人都如你所見般單純,有很多時候為了大局着想,總有人要作出犧牲,這并非殘忍,只是無可避免之事。”

楚為洵劇烈地喘了幾口氣,顫聲道:“是……是誰。”

楚幟靠近,在他耳邊說出來一個名字。

窗外,宿回淵的心跳在那瞬間止住了。

“事情就是這般。”宿回淵直視着面前楚問的眼,輕聲道,“我是前一夜方才得知楚幟要殺我,為了自保,必須在第二日仙門大典之前殺了他。所以第二天也是破綻百出,甚至連一些障眼法都尚未想好。”

他似笑非笑道:“師兄……這個解釋,你可還滿意。我可是将我所知道的事情都掏心掏肺地講給了你。”

楚問并未回應他這句話,而是繼續追問道:“他為何要殺你。”

宿回淵慫肩,“我如何知道。”

楚問盯着他的神情,冷聲道:“你當時不知,但你後來看過那本古籍,總能想清楚。”

他一字一頓道:“你知道。”

宿回淵的表情僵硬片刻,随後終于笑道:“果然還是瞞不過你……這件事其實也沒那麽複雜,我以為你早已想到了。他必須殺我當然是因為……”

他放緩了聲音,一字一頓道:“因為我就是那顆神丹。”

室內靜默,連呼吸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繼續說道:“你說得不錯,在很久之後,我也看過那本長老帶回的古籍,上面寫到神丹從天地間至純靈氣凝就而成,經過上千年的錘煉方能成形,我當時看起來就覺得有些古怪,這形容并不像是神丹,反而像是……一個人。”

“再後來,也便想清楚楚幟為何熱衷于收養天下孤.兒,帶回清衍宗。他早就得知有關神丹的線索,倘若在人海中漫無目的尋找自然宛如海底撈針,但若将天下孤.兒都留在身邊,探明誰是神丹便容易得多。”

楚問并未講話,似乎是在琢磨對方的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宿回淵走上前,輕笑道:“我之前從未與人言說,确實是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端,畢竟仙門百家看起來良善,但背地裏哪個敢說面對神丹會無動于衷,若是神丹當真擺在他們面前,那些自诩正義之人是擠破頭都要分得一杯羹的。”

“可如今既然你問,我便将事情如實告訴你,現在……不僅是我的身體,我可是整條命都被你捏在手裏。”他鳳眸輕微彎起,似笑非笑,冷玉映下的光打在鴉羽般的長睫上,落下一圈清灰的倒影。

乍看令人心神微顫,再細看過去,便又覺凄涼。

“如今修真界已經數百年未有人成功得道飛升,你是最有希望的那一個,若是你着實為難,我自然也可以幫你。”他輕聲言語,似有蠱惑。

“你盡可将我拆之入腹,把我融進你的身體裏,吞下我……如果是你的話,被吃掉倒也不是那樣可怕。”

楚問沉聲說:“我不會。”

“但是你答應我……倘若有一天事情當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我退無可退,倘若我終究避免不了那樣的結局,我希望殺了我的是你。”他笑道,“死在你手裏,大概也是我畢生美談之一。”

楚問輕吸一口氣道:“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也不想啊……”宿回淵後退半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複而變大,略有壓迫感的氣氛驟然消失,“畢竟我為了活命,可是連欺師滅祖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你說呢。”

楚問尚未來得及答話,就在此時,門外秦娘的聲音緩緩響起。

“鬼主,楚劍尊,裏面情況怎樣。你們……還好嗎。”

宿回淵神情有幾分無奈,去開房門,口中念道:“秦娘跟寧雲志待久了,倒是學會在關鍵的時候擾人興致了。”

開門,秦娘身着長裙站在門外,開門見山道:“我本不想打擾你們,但是看到東邊數裏外,似有濃重的陰氣。”

宿回淵瞳孔微縮,緩緩重複道:“陰氣?”

人鬼殊途,陰陽兩隔,活人陽氣重,而倘若病重亦或蒼老,臨近死期之前,陽氣便會逐漸消失。而一旦死後成了鬼魂,便全靠陰氣撐着,鬼界陰氣深重,因此就算僅僅到幽冥河邊,都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涼氣。

而在人間,按理來說是定然不會出現濃重的陰氣,除非鬼魂聚集,亦或是成千上萬的人身死同處,無論哪種,都詭異得很。

“本來還打算在華山歇幾日,看來又不成了。”宿回淵嘆道,回頭對楚問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這句問話不過是形式罷了,畢竟若是楚問不去,他也離不開身,對方的銀鎖還套在他頸上,徹底鎖住了他一切非分之想。

不過所幸除了他們二人,并無其他人知曉銀鎖的存在,也無人知曉為何宿回淵願意留在清衍宗,楚問也願意始終與他同行。

本來是強制的性質,如今卻反而變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情。

“好。”楚問輕聲說。

幾人順路向東走,路過一片繁華集市,一旁有處繁華酒樓,宿回淵遠遠看見,拉着楚問就要往裏走。

楚問看着他問道:“東邊陰氣……不急嗎。”

“再急也要吃好飯再說,不然又要折騰好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宿回淵随意道,“再說了,這種熱鬧的酒樓,最容易聽到一些街坊傳聞,鬧鬼傳說什麽的。”

楚問并未反對,跟着他走進去,四人坐在大堂中間的位置。店小二跑過來熱情問道:“四位客官要來點什麽。”

宿回淵一進門便聞到了店裏濃厚的酒香:“幫我拿一壺上好的酒來。”

話音剛落下,就感覺身邊楚問涼飕飕的目光打了過來。

他無聲湊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貼在對方耳邊輕聲道:“就這一次,我保證不多喝。”

楚問錯開目光,指尖下意識一緊。

“我們小店裏的酒種類可多着嘞,桃花釀,桂花釀,百香酒,陳年米釀……都是這裏的招牌,客官要是不确定,可以去那邊取來嘗嘗。”

店小二手中指向店鋪角落處一個巨大的木櫃,上面滿滿當當陳列了好幾排酒壺。

宿回淵走到櫃子前,從滿目琳琅的酒壺中挑出一個“桃花釀”,欲伸手将其取下,但就在指尖碰觸到酒壺的剎那,酒壺忽然十分詭異地向外側翻倒下來。

他瞳孔驟縮,下意識想提刀去防,但電光石火之間,竟有一把短刀自身後飛來,方方正正地插在木櫃之上,将即将傾翻倒下的酒壺以一個巧妙的角度別在了原地。

這邊傳來的動靜不小,店內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向這邊打過來。

宿回淵想回頭去看擲刀之人,可目光卻在半程生生停住了。

剛剛情急之中,楚問生怕酒壺砸在他身上,便伸手替他攔了一下,單手覆在他頭頂,身體的陰影将他籠罩在木櫃邊緣處。

兩人都愣住了。

不遠處座椅上的秦娘看到,口中連忙念叨着“非禮勿視”,随後用手指将眼蒙住。

但剛剛蒙住,卻又立刻移開,眨眨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楚問撐在木櫃上的腕間。

剛才發生太快,并未細看,但卻依稀注意到楚問的腕上系着一條紅線,顏色殷紅如血。

她認得那東西,又名血繩,只在鬼界流通,為定情之人成對佩戴。一旦戴上,便同生共死,再無法變心,否則将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正因如此,就算是在鬼界親密無間之人,也極少願意為對方戴上這血繩。

只是……這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楚問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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