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自從他開始習劍後, 便鮮少有人能讓他毫無反手之力,楚問算是個例外。
他像是一條砧板上的魚,茫然地汲取空氣,卻複而被對方濕潤的唇封住。身體脊背繃成了一條線, 像是蓄勢待發而瀕危搖晃的弓弦。
這裏距離鬼界幽冥河水很近, 森林見人跡罕至,但并不代表完全沒人。天色逐漸黯淡下去,視野變得不甚明晰,僅能遠遠依稀看見楚問剛剛燃起的火光明滅, 聽見水流交`纏錯落的清脆響聲。
緊緊壓抑着, 直到口中逐漸泛起腥氣來。
随後, 他聽見對方微啞的聲音輕響在耳邊,“這裏不會有人……你無需忍耐。”
他并未回應, 只是摒住呼吸,繼續搖了搖頭。
随後, 他按在石上的指尖微緊, 顫聲道:“不要這樣,我要看着你。”
楚問的動作微頓, 随後将他從水中托起,調轉了方向。
身體驟然騰空,他下意識用手扶住對方的肩,但沒了地面作為支撐,依舊使其更為深`入些許。他很輕地悶哼一聲,擡頭,也看清了此刻對方的臉。
對方長發披散,長眸幽深,寬而有力的肩背上仿佛披了一層薄水制成的輕衣,在微暗的夜色中閃着隐晦的光。一切所謂的綱常倫理、神聖不可亵渎的地位,在此刻統統被欲`火盡數燒灼。他終于徹底将他拉下神壇,将他弄髒,讓他永遠地屬于自己。
他嘴邊浮現出一個很輕的笑意,說道:“你現在真好看。”
但夕陽西下後,長時間待在水中屬實冷得過分,他話還沒說完,就不禁打了個噴嚏。
他一邊抖一邊說:“還是有些冷……”
下一瞬,他感覺身體驟然一輕,楚問抱着他走出水面,走到了遍布草木的岸上。
不斷有水珠從他們身上滴垂下來,淅瀝流了滿地。乍然從水中出來,空氣中的冷氣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随後,他察覺到的背抵在了粗粝的樹幹上。這感覺并不算十分好受,背處被迫随着動作壓在樹上,沒一會蒼白的皮膚已然泛紅。
無從借力,他便只能靠在楚問身上。
身邊倏地傳來一聲細簌的輕響,他分神看去,原來是一只極小的松鼠從樹間竄了出來,在原地定了幾秒,便又叼着食物跑走了。
宿回淵斷續說道:“再不回去,就真的涼了……”
楚問只用動作回應他。
他直覺楚問這次有些反常,像是藏着一.股莫名的情緒,話很少,卻偏偏要将他徹底揉碎。但片刻後,卻連思考的意識都沒有了。
有樹葉被春風吹下,刮在地面上,像是輕而有節律的伴奏。他忽然覺得兩個人如今的狀态像極了很久之前,他記憶伊始的時候。
時間太久,已經不甚鮮明。但他記得那時世上尚無人形,只有神君煉丹,女娲造人。後來草木生長、滄海桑田,人生而赤`裸,悠然生活在樹林間,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與舌尖,有鮮紅的血珠從傷處冒了出來,随即被對方舐去,泛甜的腥氣充斥在兩人口中。楚問用長指強硬且不容抗拒地輕掰開了他的牙關,啞聲道:“不許咬。”
随即輕嘆道:“我說了,你無需忍耐。”
他終于自暴自棄地阖上眼,徹底交出主動權,直到腦海中一片空白,後知後覺地,他才聽見自己喉`中破碎的聲音。
像是強悍的水流震碎堅冰,再裹挾着其流向遠方,天地間霎時春暖。
低頭,似是看見對方背上鮮明的紅`痕,以及地面上淺淺的一攤水跡。
天色徹底黑下來,弦月無聲爬上,兩人穿上在火邊烤得半幹的裏衣,又在火邊烤着外袍。之前的烤魚早就涼得徹底,又在火上熱了好久。
宿回淵裹着外衣,打了個噴嚏,咬了一口微焦的烤魚,長嘆了口氣。
本想今天在河邊洗澡随即早早休息,卻沒想到計劃徹底泡了空,而這事又怪不得楚問。
宿回淵又嘆了口氣,問道:“現在秦娘他們該到清衍宗了吧。”
楚問點頭:“是該到了。”
“那現在宗門上下不會都知道我身份了。”他笑,“回去有你解釋的。”
楚問轉過頭來看他,淡聲說:“早晚是要知道的。”
他将最後一塊魚肉吃掉,想順勢躺在樹邊,卻不想腰完全失了力氣,整個人向後倒過去,若不是被楚問扶了一把,便要結結實實背摔在地面上。
“嘶……好酸。”他不禁抱怨道,“哪有你這樣折騰人的。”
楚問垂了眸子,掩了其中神色,輕道:“我幫你按。”
宿回淵便從善入流地趴在楚問身邊,對方的掌間帶着靈力,很快将腰`間的不适舒緩了大半。就着暖意,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已然是第二日晌午,他睜開眼睛緩了幾瞬,低頭,看見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了兩件幹透的外袍,一件是自己的,另一個是楚問的。
他起身,卻發覺自己身上酸痛無比,幾乎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着不适,身體幾乎要散架一般。他的頭發尚未束起,有些淩`亂,身上衣衫睡得歪歪扭扭,整個人多少有些狼狽不堪。
楚問将兩匹馬牽了過來,對方不知何時已然将自己收拾整齊,從發冠、到面孔、再到領口,竟沒有一絲昨夜荒唐的影子。
他走近,伸手替宿回淵整了整額前碎發,輕聲問道:“還在不舒服嗎……你臉色很差。”
聽到這句話,宿回淵臉色更白了幾分,幽幽道:“是個人弄那麽久都不舒服。”
楚問目光垂下,似是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欲言又止幾次,随後道:“抱歉,下次我盡量輕一點。”
宿回淵剛想說什麽,卻忽然心血來潮,開口道:“抱歉有什麽用,要不這樣,下次你讓我試試。”
他側到楚問身邊,看着對方逐漸古怪的神色,繼續說:“讓我試一下在上面,怎麽樣。”
他雖然并不覺得誰上誰下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楚問也能恰到好處地照顧到他的感受,但昨天确實是疼得有些狠了。
楚問盯着他看了幾秒,随後單手将他攔腰提起來,翻身跨到了馬上。
宿回淵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瞬便坐在了馬背上,馬鞍對他如今的身體來說有些硬得過分,不過他背抵在楚問身上,倒是将痛苦抵消了大半。
楚問猛地一夾馬肚,馬匹飛速向前奔去。
宿回淵還想試圖從颠簸的馬背間鑽出頭來說話,卻又被對方一把按了回去。最後幹脆放棄掙紮,半靠在楚問身上睡覺。
馬匹速度很快,不到半日便到了幽冥河附近。由于此次與楚問一同回來,因此宿回淵并未聲張,兩人從另一個隐蔽的通路進入,徑直通向鬼主居室附近。
宿回淵帶楚問繞過居所,向後門走過去。
“上次你來這些地方都看過了,但沒去那處四季常青的園林,我帶你去看。”
“鬼界如何會有長青的園林。”
“據說上上任鬼主是江南出身,總覺鬼界過于壓抑冷清,便叫人在幽冥河下用骨和海藻修了一片園林,只要不細看,也還說得過去。”宿回淵輕笑,指着身前的石門道,“就是這裏。”
只見石門後有一片獸骨制成的假山,其間有清澈的水流交彙流過,在山中聚成一灘淺淺的泉。假山邊有不少獸骨為木制成的樹,用水藻做成樹葉點綴其上,宣紙沾了血折成花的形狀,乍看上去倒真的像極遍野的山石花木。
假山旁有一處雕刻精致的石桌石椅,有精巧的骨杯盞置于其上。宿回淵坐在石桌一邊,示意楚問坐在他對面,輕笑道,“這裏雖不比真的江南秀麗,也不如清衍宗那般清雅精致,但也是天下獨一份的特色,在別的地方可找不見宣紙獸骨疊成的花木。”
園林中恰有幾名小鬼在清掃灰塵,沒想到鬼主忽然回來,連忙附身行禮。
“你們先下去吧。”宿回淵輕聲道,“今日有貴客來,拿些花茶來。”
不一會,小鬼送上來一壺骨雕的茶壺,其內的液體清亮,有花瓣漂于其上。
楚問輕抿了一口,只覺其味甜香,夾雜着花草氣,卻又絲毫不顯甜膩,與曾經喝過的花茶味道全然不同。
他輕道:“你在這裏還真是好雅興,我還當你……”
話未盡,但宿回淵自然懂得他想說的意思,委屈嘆道:“可我又不喜江南之景,這裏十年間也沒來過幾次。如今若是沒有師兄和我一起,想必我也不會來。”
楚問輕斂了眸子,目光微顫,将盞中花茶一飲而盡。
宿回淵輕抿了一口,問道,“你覺得這花酒如何,這大概是鬼界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是用冷泉水、米酒與百花釀造數千天而成,酒性烈,但花香卻能将其酒味徹底掩蓋,喝起來和花茶味道差不多。”
他将杯盞放下,笑道:“我酒性太差,你替我嘗嘗。”
卻不想楚問聽聞這話後,神色肉眼可見地古怪起來。
“這是酒?”他艱難開口。
“對。”宿回淵坦然道。
在他的印象中,楚問喜酒,只是很少喝。之前在清衍宗時從未見過他飲酒,但後來與寧雲志一同游歷時,楚問先後買了兩壺桂花釀,還幫他試探酒量。
所以他才特意給楚問嘗嘗百花酒,覺得對方一定喜歡。
可就在下一瞬,桌面上傳來“轟”的一聲,楚問手臂重重砸在杯盞上。
宿回淵吓了一跳,“你怎……”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對方一向白皙的面頰上,正泛過極度不自然的紅。
像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