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不會真喝醉了吧。

他一時間竟有些怔然與不知所措, 盯着對方眸間神色,試探性問道:“你……還好嗎。”

楚問聽聞此話後, 神色清明片刻,啞聲道:“還好……有點暈。”

宿回淵不禁失笑道:“你不能飲酒為何不早些與我說, 之前你買桂花釀的時候, 我還以為你……”

楚問打斷他, 輕聲道:“噤聲……扶我起身。”

兩人正處在花園之中,附近哪來的床榻休息,他便只能将人扶到一旁的廊亭下面,倚靠在假山的背側休息。

楚問的身體幾乎沒用什麽力氣, 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 他有些承受不住這重量,艱難扶住對方身體,幾步路走得搖搖晃晃。

但喝醉的楚問身上有種不一樣的味道。

不似單一的清雪香,而是雪中藏了佳釀, 帶着些恰到好處的微醺醉意, 讓人不禁沉淪其中。領口、鼻息、唇間, 都充斥着這種味道。

宿回淵将人扶到假山後躺下,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低頭看去, 只見楚問長眸阖着,像是徹底睡熟了, 一向冷雨般白皙的面頰泛了紅, 倒與他們沉淪之時的表情有幾分相似。

有些沒忍住,他俯下.身去, 距離極近地端詳着對方的面孔,直到連那睫毛壓下的陰影都清晰可見。

一陣涼風吹過,他将身上外衣脫下披在楚問身上,随後低頭,輕咬了一下對方下唇。

那瞬間整個人都醉了般輕飄飄的,但卻并非是由于那薄唇間沾染的烈酒清香。

但卻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楚問現在醉得一塌糊塗,正熟睡着,就算酒醒後也不會記得他都做了些什麽。

似乎可以更為所欲為一些。

并不滿足于于對方唇線的弧度,他的吻繼續向下,延至對方微仰而凸起的喉`嚨,感受到鮮活的血液在頸側跳動。舌`尖輕蹭過,随即輕咬。

再向下,微敞的領口中依稀露出半截鎖.骨,但他動作停頓些許,只覺繼續下去似乎難以收場。深吐息幾次,将對方衣領拉好。

他起身欲走,但擡步的瞬間衣角卻被緊緊攥住了,整個人不禁一個趔趄,向後倒在了楚問身上。

這下摔得結結實實,楚問悶哼一聲,睜眼看向他。

那目光不似往日般清明,瞳間泛着紅,直勾勾地盯着他,似是茫然,卻又分明清晰得很。

宿回淵被這目光盯得周身一僵,喉間微啞,“你……”

下一瞬,他被一.股大力帶得向前傾去,徑直摔進對方的懷中。他側頭,能清晰聽見對方劇烈心跳的聲音。

他不知剛剛自己做那些動作時楚問是否醒着,微摒住呼吸,對方氣息微重,似有風雨欲來。

“你想做什麽。”楚問垂眸看着他,幽深的目光帶來極強的壓迫感,又重複了一句,“你,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至少也不能在這。”宿回淵輕聲道,“你多少要給我這個鬼主留些面子。”

“……”

楚問并未回答,似是應許了。

出乎意料地,對方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片刻後,他的呼吸逐漸平穩。

楚問竟就這樣抱着他睡熟了。

宿回淵啞然,他一動不動陪了對方一會,随後便慢慢掰開對方環繞自己的手臂,動作極輕地站起身來。

楚問指尖動了動,但沒醒。

宿回淵獨自在園中閑逛片刻,竟覺一向冷清的山景都順眼了不少。

他向來不追求游覽天下名勝,從小生活在清衍山間,也從未下過江南。初來鬼界時聽聞上上任鬼主費盡心思建了這處園林,竟只覺荒誕。

明明進了鬼界的人,怎得還有這許多牽挂,就算當真喜歡江南景色,出去親自去一趟亦不是什麽難事,何必在鬼界大費周章。

他不懂,衆鬼也不懂。

直到那人年紀大了,鬼界愈發□□,上任鬼主親手砍下他的頭顱,将其置于王座之上。他并未反抗,似乎早就預料到自己這個結局,鮮血濺在假山石上,他的最後一眼目光依舊盯着這個方向。

他似乎永遠留在了這裏,留在了他心中隐隐向往的地方,或許那地方有他心念之事,心念之人。

事到如今,宿回淵似乎終于明白他為何要執意在陰冥鬼界中建一座心中的桃源,于此生,于次滅。

越過嶙峋的山石,他依舊能看到廊亭下那白色的身影,身披着他的黑衣,一動未動。

他起身向外走去,忽見陰陽鬼從園前路過,遠遠見了他,對方彎着腰湊上前來,急切道:“鬼主,總算把您給盼回來了,鬼界的文書冊子都快堆成山了!”

“等下我回去看。”宿回淵淡道,剛想擺手讓對方退下,卻忽然想起一事,“你幫我查查近十年鬼界的名冊中,有無一個名‘陳然’的人。”

陰陽鬼将懷中堆疊成半人高的書冊放在地上,從中抽出一本最厚的,逐頁查找起來。

良久,他蹙眉道:“回禀鬼主,并無此人。”

宿回淵眸光微閃,卻并無過多驚訝。自打從琴樓回來後,每次回憶起,都覺得事情似有諸多不妥。

酒館中偶遇崔忪,對方詭谲奇異的功法,密道中陳然的腰牌,以及那已然化成紙人的師父,一切似乎巧合得有些詭異,反倒像是有人故意設計好一切,分明等着他們去發掘已然設定好的結局。

他伸手,陰陽鬼便彎腰将冊子遞到了他手上,他翻了翻當年相差無幾的時間,在滿紙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敏銳地看到一處字眼——

崔忪。

死去的時間是十年前。

-

楚問并未睡太久,醒來時見身邊無人,只有一件黑衣披在身上。

他并未動作,在遠處停頓了片刻,直到徹底清醒過來,最後一點微醺的醉意也消失殆盡。

對方依舊沒有出現。

就像松山真人一事過後,他在清衍宗清醒的無數個淩晨,以及“寧邱”身死後,他獨自回到宗門的那段時間裏。

他緩緩起身,将身上的那件黑衣折疊整齊,擡頭,卻忽然瞥見宿回淵就在自己身後的角落裏。

對方阖着眼靠在山石上,像是睡熟了。

說不清心中的感覺,似乎從未覺得見到一個人的面孔竟是如此奢侈的事情。

他步子極輕地走過去,想将衣袍披在對方身上,那人卻忽然睜開了眼。眸色清明,分明沒有半分睡意。

“你剛剛在想什麽。”宿回淵輕聲問。

他啞然,無法作答。

“你覺得我又不告而別了是不是。”對方輕笑。

楚問沉默片刻,“是。”

“都說了不會走,你總是不放心。”宿回淵似是輕嘆,起身環住了對方的腰,“從今以後,你每天都要多信我一些。”

楚問心跳得劇烈,他近乎貪婪地聞着對方發間獨有的味道,輕聲道:“好。”

兩人又在園中無聲留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晚,回房用了晚膳,宿回淵大字癱在骨制的床榻上,看着楚問收整兩人的衣物。

他忽然開口道:“你覺不覺得前幾日崔忪一事有些怪,當時我們在密道中撿到了陳然的腰牌,後來向崔忪去問時,他說是楚幟當時召集衆人前往昆侖山探尋神丹下落,随後為了掩蓋消息才将衆人殺害,其中也包括陳然。”

他停頓片刻,“可在那句話前,我們并未提到撿到陳然腰牌一事,他又為何特意強調陳然這個人。若是他也在密道中見到此腰牌,又怎會任由它丢在原處。”

楚問垂眸答:“确有不妥。”

“我今日去看了鬼界名冊,你猜怎得……陳然根本沒死。”

楚問整理的動作一頓,随後道:“所以十年前由于毒酒一事死去的人是崔忪,陳然假扮崔忪身份與我們同行,随後借采花之名假死,對嗎?”

宿回淵一愣:“你怎麽知道?”

楚問沉默片刻,随即沉聲說:“我向來覺得此時頗有蹊跷,本來想着等你傷徹底好了再與你講……我覺得我們在琴樓中所見之人并非崔忪,而是陳然。”

宿回淵瞳孔微縮。

楚問繼續說道:“世人皆以為清衍宗弟子都習長劍,但長劍之風是從師尊繼任掌門後才興起的,師祖任掌門期間,清衍宗主習兩套功法,一種是長劍,而另一種是重劍,師祖本人便更擅長重劍。”

“陳然與師尊同輩,在他拜入師祖門下之前,曾有一個教習短劍的師父,因此他擅長兩種劍法。而琴樓中那位前輩顯然已然失去了大半記憶,忘記了自己徒弟的名字。雖然寧雲志提及崔忪之時她并未反駁,但她卻未必真是崔忪之師。”

“只是陳然身事鮮為人知,也是後來無意間師尊與我提起,我才得以知曉此事。大概陳然也料到無人知曉他的身世,才能公然在我們面前僞裝崔忪。”楚問斂眸道,“只是此種皆為猜測,尚不能定論,直到你剛剛說陳然并沒死時,我方才能确認。”

“可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為何,十年過去了,他本有無數機會可以去琴樓頂采得神花,卻偏偏要等我們來了。況且他編造這麽一堆故事,不過是說明楚幟為了神丹窮兇極惡,可這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楚問沉思片刻,“倒是有一種可能……”

他輕吸了一口氣,随後道:“追求神丹的并不止師尊一人,陳然為了掩藏真正的兇手,而将楚幟推到我們面前。至于神花一事,他偏偏在我們面前将人救下,那大概他本意與之背道而馳。”

他輕聲繼續道:“他可能根本不是在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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