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澀霧
午休鈴聲打響, 孟書溫收拾好書桌,下意識先往班級門口看了一眼。
走廊的人來來往往,有說有笑的同學, 偶爾還有捧着教案的老師經過, 但再也沒有那個等待的身影出現。
從那天以後,岑放就真的沒來找過她, 甚至再也沒有主動在她的視線裏出現過。
在孟書溫主動提出和岑放一起吃飯之前,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不吃午飯,就孤零零地待在教室裏做題。
他現在還是一個人待在教室後排嗎?
思及此,孟書溫心裏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沖動。
想假裝經過三班門口, 看他一眼。
可是看見了以後, 又能怎麽樣呢?
好話和狠話都已經通通說得夠清楚。
除了保證他不被別人欺負以外,在此之前,這些事情原本就和她毫不相幹。
這時林璐之走來, 看了眼有些愣神的孟書溫:“溫溫, 走啦,想什麽呢?”
孟書溫搖搖頭:“沒什麽, 我們走吧。”
一路上,蔣雲雲和林璐之歡聲笑語地猜測着食堂的菜品, 孟書溫心不在焉地跟在旁邊。
“溫溫, 你覺得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孟書溫才有些茫然地擡起眼:“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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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璐之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頗為疑惑:“你今天怎麽啦, 魂不守舍的樣子。雲雲說今天食堂肯定沒有石鍋雞, 我猜有,你覺得呢?”
孟書溫随口道:“應該有吧。”
魂不守舍。
孟書溫猛地驚覺, 最近她就像中了什麽魔咒,滿腦子都被岑放的事情占領,想到入神,連朋友的話都聽不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擡頭,對上兩個朋友明顯有些懷疑的目光。
孟書溫欲蓋彌彰道:“我只是在想昨晚聽的一首歌,旋律忘記了,怎麽也記不起來,所以一直在想怎麽唱。”
蔣雲雲好奇:“什麽歌?”
孟書溫随口說了一個最近耳熟能詳的歌名。
林璐之聞言惱火:“你居然連我偶像的新歌都不會唱!”
于是到食堂這一路,校園裏回蕩着林璐之陶醉的哼唱。雖然美其名曰幫助孟書溫加深記憶,但這下不止孟書溫,就連第一次聽這首歌的蔣雲雲都永遠記住。
食堂喧嚷,人聲鼎沸。
她們打完飯,找了個空曠的座位坐下。
不一會,宋南方也端着餐盤走過來,他和旁邊一個男生聊了幾句天,然後坐到林璐之對面。
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宋南方看着孟書溫,含糊不清地說:“書溫,你這幾天晚上還和岑放一起走嗎?”
林璐之瞥了他一眼:“溫溫早就不和他一起走了,劉成新最近又不來上學。”
蔣雲雲附和道:“劉成新沒消停幾天,聽說昨晚又在校門口聚衆鬥毆,受了挺嚴重的傷,學校領導已經在商量要開除他學籍了。”
宋南方搖搖頭,說:“什麽聚衆鬥毆啊,分明是他那一大幫子人打岑放一個,昨晚這事情鬧得挺大。你們別說,岑放這人平時看着一聲不吭的,打起架來還挺狠,直接把劉成新幹進醫院去了……”
耳邊驟然響起轟鳴,孟書溫大腦一瞬空白。
指尖抖了一下,筷子頃刻間從手中滑落,掉在餐盤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林璐之吓一跳:“溫溫?你沒事吧?”
孟書溫心神不寧道:“沒事。”
昨天是劉成新被停課的第七天,原以為他被停課後會消停些,沒想到他竟敢帶人去圍堵岑放。
孟書溫心亂如麻,那群人下手一向又毒又狠,她不相信岑放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不知道岑放傷到了哪裏,嚴不嚴重。
擔憂之餘又有幾分訝異,初見他的第一面,他像一只逆來順受的羔羊,竟然也有豁出全部奮力反抗的另一面。
從食堂回到教學樓,孟書溫特意先去走廊盡頭上了個洗手間,這樣回來的路線才能名正言順的經過三班門口。
加快腳步時,孟書溫故作不經意地往三班後門看了一眼。
岑放的座位是空着的。
他今天沒來上學。
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嗎?
腦海中不自覺蹦出岑放渾身是傷,重重倒下的畫面,無助又仿徨。
越想,孟書溫的心越下沉。
她不住地開始思索。
如果當初,她沒有為他出頭,或許劉成新只是想簡單捉弄他一下,并不會下這麽重的手。
是不是因為她的出現,才讓劉成新從此記恨上岑放?
如果沒有她,岑放就不會出事……
午飯之後便是午睡時間,回到班級,已經有幾個同學入睡。
孟書溫放輕聲音,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睡意全無,思緒再次被那個人侵占。
幾件事串聯後,孟書溫閉上雙眼,被無盡的自責圍繞着。
她只看到岑放影響了自己原本的生活軌跡,卻沒發現自己更殘忍。
她忽然闖入他的世界,看似善意地打破他孤獨窘迫的困境,擅自擾亂他的軌跡,又在最後若無其事的從中抽身。
卻忘了,所有的後果,都是岑放一個人來承擔。
她竟然還因為他說“丢下”而惱火。
可她就是明明白白地将他丢下了。
用自以為是的善良和為此導致的困擾,冠冕堂皇地将他一個人,重新丢回黑暗裏。
-
一直到放學,孟書溫心神不寧,甚至把教科書都裝錯了好幾次。
她不知道岑放的聯系方式,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她不知道關于他的一切。
離開學校這個環境,他們之間的羁絆便猶如一扯就斷的細線,互不幹涉,也沒有資格過問。
她沒見過岑放的父母,聽別人說,每次開家長會,都是他自己給自己開,家裏連個能來的親人都沒有。
這種情況下,如果岑放受傷了,有人能照顧他嗎?
如果出現一些緊急情況,又該怎麽辦?
“書溫?叫你好幾聲了。從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就看你不太對勁。”
宋南方早早收拾好了書包,已經觀察孟書溫好一會,旋即一語道破天機,“你是在想岑放的事兒?”
林璐之聞言有點驚訝,側頭看她:“溫溫,你在擔心岑放嗎?”
話題已經說到這裏,孟書溫不想再隐瞞,實話實說:“他今天沒來上學,我怕他出什麽事情。”
蔣雲雲遲疑着道:“你有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可以給他打個電話?”
孟書溫搖搖頭,有些沮喪:“我沒有。”
宋南方:“等着,我用我的人脈去三班給你問問。”
他自信滿滿地走進三班教室,最後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岑放平時太邊緣化,他問了一大圈,一個聯系方式都沒撈着。
“怎麽樣?”孟書溫問。
宋南方嘆了口氣:“沒問到,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岑放唯一的親人是他外婆,現在好像在陽光養老院,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孟書溫沉吟片刻,決定放棄這條線索。
他的外婆肯定已經很大年紀,身體可能還不好,如果她貿然過去,沒準會讓老人跟着擔心,徒增煩惱。
幾個人愁眉苦臉地犯了難。
孟書溫抿唇道:“你們先回家吧,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蔣雲雲輕輕拍了拍孟書溫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
雖然和岑放沒多少交流,但畢竟都是同學,誰也不希望有人出事。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自習室。
放下書包,孟書溫全然沒有上自習的心情。
她掏出課本,在草稿紙上飛快演算,填在括號裏的答案卻改了又改。
看見她身邊的空座,陳姨納悶地問道:“書溫,那個叫岑放的男生,今晚自習怎麽沒來?”
孟書溫愣了愣:“陳姨,他只上那一個晚上。”
“今天不是一號了嗎?”
陳姨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當晚他找我報名了這個月的自習,從今天開始上,這孩子,不會是忘了吧。”
說着,她轉身拿起記電話的本子,開始翻頁。
聽見她的話,孟書溫眼眸一亮,抓住一線希望:“陳姨,您有他的手機號嗎?”
陳姨看了她一眼,手上翻着本子:“上次報名,我讓他留聯系方式了。”
狂喜湧上,孟書溫迫不及待道:“您能把他手機號告訴我嗎,我……我找他有點事。”
她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能還得麻煩您借我一下手機。”
陳姨的眼神多了點深意,但她只是笑笑,把手機和電話冊一并交到孟書溫手裏:“記得提醒他來上自習。”
“好,我記住了。”
孟書溫走到自習室外,找到他留下的號碼,撥通。
嘟嘟的忙音在耳邊響起。
孟書溫耐着性子等了會,最後只聽見冷漠的機械音,宣告這場通話的失敗。
沒人接聽。
怎麽不接電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心裏驀地騰起不安,孟書溫又撥了一遍。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孟書溫一怔,低下眼。
這次她太緊張,手指發抖,不小心按錯了號碼。
最後一次,再打最後一次。
她已經有些焦灼,但不想就這麽放棄,好不容易知道他的聯系方式,卻無功而返,連他的聲音都沒聽見。
耳邊又響起嘟嘟的忙音。
孟書溫局促不安地揪緊校服衣角,心裏默默祈禱。
拜托了,這次一定一定要接電話。
忙音驟然止住。
孟書溫趕緊看了眼手機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
“喂。”
下一秒,低沉發啞的聲音落在她耳畔。
不知怎的,聽見他的聲音,孟書溫忽感鼻尖發酸。
一低頭,眼淚便頃刻湧出,如雨點砸下。
“岑放,是我,我是孟書溫。”
有無數句話想說,卻在電話接通這一刻,盡數梗在喉嚨裏。
她聽見那邊傳來的安靜呼吸聲,吸了吸鼻子,輕聲問道:“你……你還好嗎?”
安靜幾秒,就在她以為不會等到岑放回應的時候,他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孟書溫。”
“嗯?”
“我不好。”
她愣住。
似乎怕她沒聽清,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
“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