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竹馬（19）
第19章 竹馬（19）
19
升入高二年級的第一次月考, 對學生們來說意義重大。
所以，在公布成績後的那個周五，年級召開了家長會。
林眠叉着腰, 高高地舉起自己的成績單, 在家裏宣布了這件事情。
從小學就互相推脫家長會的林爸林媽，為了這次的出席名額, 搶破了頭。
“讓我去, 讓我去！我周五下午可以調班！”
“你開公交車調什麽班？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林眠清了清嗓子, 大聲道：“安靜！聽我的！”
爸媽停止争執, 同時轉過頭，認真地看着他，好像在問他，要是他們離婚了，他要跟誰。
林眠想了想：“讓外婆來吧？我好久沒見到外婆了，正好還可以讓外婆高興一下。”
爸媽不敢相信：“外婆暈車，你讓外婆坐兩個小時的大巴來給你開家長會？”
“對噢, 忘記了。”林眠繼續思考，“那就讓二舅公來！去年過年，二舅公笑我成績不好，必須讓他來！”
“這是家長會, 不是‘炫耀會’。”爸媽有些不耐煩了,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那……”林眠的目光在爸媽之間輪轉。
爸媽重新燃起希望，期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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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選誰？
林眠認真思考, 過了很久很久，終于做出決定。
“媽媽去上半場, 爸爸去下半場，中間換班。老師可能會表揚我很久, 一人聽一半，免得你們累了。一個人聽表揚的時候，一個人去參觀校園，順便看一下光榮榜。”
“爸爸，你能不能把相機帶來？光榮榜下個月就撕掉了，我想拍照留念一下……”
林爸林媽對視一眼，站起身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到時候再說吧。家裏好像沒菜了，我先去買點菜。”
“那我去做飯，要不晚上吃稀飯好了？”
“行。”
林眠疑惑回頭：“爸？媽？”
他們已經走了。
林眠癟了癟嘴，拖着書包，直接走去對面：“傅铮，我要離家出走，進步之星要離家出走了——”
*
很快就到了周五。
家長會下午第三節課、四點鐘才開始，但林眠吃完午飯就開始期待了。
他掰着指頭，數着時間，每節下課都跑去布告欄前面看看，确認自己的名字還在光榮榜上面。
終于，第二節課下課，鈴聲一響，林眠“噌”地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拉着傅铮就往外跑。
“傅铮，我們去接家長。”
“他們又不是沒來過。”
“萬一他們忘了呢？”林眠認真道，“萬一他們迷路了呢？萬一找不到我們的位置呢？走！”
傅铮看着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只能無奈跟上。
兩個人來到校門前的時候，已經有一些家長等在外面了。
保安打開學校大鐵門，讓他們進來。
林眠踮着腳，朝人群裏望了望，随後驚喜地揮了揮手：“傅叔叔！”
為了參加今天的家長會，傅铮父親這周都沒去跑長途。
他今天穿得整整齊齊，還特意剃了胡子，擦亮皮鞋，做足準備。
傅铮父親走到他們面前：“小铮、小眠，今天這麽乖啊？在這邊等？”
哄小孩子的語氣，傅铮一直不太習慣，但林眠很喜歡。
“爸。”傅铮喊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林眠原本就站在布告欄旁邊，悄悄叉腰，提醒別人注意。
傅铮父親看見他的小動作，笑着道：“早就聽小铮說了，小眠這次考得很好。你媽媽下午還特意去燙頭發了。”
“真的嗎？”
他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轟隆隆的摩托車聲音。
林眠疑惑擡頭，朝外看去：“周自遠又逃課了？他怎麽這麽大膽？還敢把摩托車騎到門口……”
下一秒，一個酷酷的身影微微俯身，逆風騎車，出現在校道上。
“刺啦”一聲，輪胎和地面摩擦，一個華麗的漂移，摩托車在門前停好。
騎車的女人翻身下車，摘下頭盔，甩了甩剛燙好的大波浪卷發。
她熟練地從随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一雙高跟鞋，把騎車穿的平底鞋換掉，又拿出小鏡子，檢查一下自己的妝容。
最後，她戴上大墨鏡，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來到林眠面前。
“兒子，下午好，光榮榜在哪裏？”
林眠擡着頭，眼睛瞪得滴流圓，還沒反應過來：“阿姨，請問你是誰？”
林母深吸一口氣，使勁掐住他的臉頰肉：“我是你媽！”
“嗷……”林眠指了指旁邊，“媽媽，這裏，這裏！光榮榜在這裏！”
林母一只手指勾住墨鏡，把墨鏡拉下來一些，看着他的名字，欣慰地點了點頭：“不錯。”
林眠小聲誇獎：“媽媽，你今天好酷啊，你是所有媽媽裏最酷的。”
“那當然了，特意請假一下午打扮的。”
“那爸爸會來嗎？你們什麽時候決定誰來的？我都不知道。”
“中午決定的。石頭剪刀布我贏了，我就來了。”林母從包裏掏出相機，“來，小眠，媽媽給你拍照留念。”
林眠驚喜道：“媽媽，你真的把相機帶來了！”
“那當然，你都說了要拍照了。”林母舉起相機，朝他挑了挑眉，“來，給你拍。”
“好！”林眠站在自己的名字旁邊，比了個“耶”。
“三二一，茄……”
正當此時，遠處又傳來一陣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
林眠和媽媽擡頭看去。
那是一輛全黑的豪車，車子底盤很高，擦得锃亮，幾乎能照出人影。
豪車停在林母的摩托車旁邊，車門打開，一對貴氣十足的夫妻從車上下來。
兩個人都穿着西裝，手裏還提着公文包，精英範十足。
林眠小聲道：“不好，媽媽，你被比下去了。”
林母出了汗，臉上的墨鏡順着鼻梁滑下來：“這是哪位同學的家長？”
林眠搖搖頭：“好像有點眼熟，但是我不記得……”
傅铮提醒他：“是周自遠的爸媽。”
暑假的時候，他們在校門口見過。
周自遠的父母邁着相同的步伐，走進校門，好像走進聯合國大門。
“這什麽家長會？還要我們推掉三個跨國會議，親自來開？”
“哇——”林眠張大嘴巴，腦袋跟着他們轉，目送他們從面前走過去。
震驚！因小城高中舉辦家長會，全球經濟停滞發展一下午！
林母一把按住林眠的腦袋，讓他把目光轉回來，又托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巴關上。
“兒子，不要怕！我們走！”
林母牽着兒子，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超過周自遠的父母，大搖大擺地走在他們前面，搶先一步登上樓梯。
林眠不敢回頭，乖乖跟在媽媽身邊。
家長們都往教學樓去，傅铮看向父親，摸了摸鼻尖，表情有些不自然：“爸，我也帶你上去。”
傅铮父親點了點頭：“好。小眠跟我說了，你這次考試也有進步，想要什麽獎勵？爸下次跑長途的時候給你帶回來。”
“不用了，我沒什麽想要的。”
“你那個摩托車都騎一年了，要不要換輛新的？”
“不用，別浪費錢。”
“那給你買手機？翻蓋的那種？現在到處都是廣告，我在國道上都看見了，其他同學有嗎？”
“沒事，他們都沒有，手機耽誤學習。”
“那就買電腦？”
“以後再買吧。”
父子二人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平淡疏遠的語氣，朝教學樓走去。
*
教室裏，林眠把媽媽帶到自己的座位上。
“進步之星的媽媽請坐，這是我這次考試的成績，這是一瓶沒打開的礦泉水，我特意給媽媽買的，媽媽要是渴了可以喝。”
林母一臉欣慰：“謝謝進步之星。進步之星不僅學習成績很好，平時表現也很棒。媽媽會認真聽班主任對你的表揚的，争取每個字都記錄下來。”
“好耶！”林眠高興得要飛到天上去。
這時，傅铮父親也過來了。
傅铮不像林眠嘴甜，沉默了一會兒，只說了一句：“爸，我座位在這，你坐吧。”
林眠從桌洞裏掏出一瓶水：“這是傅铮特意給您買的，桌上是他的試卷，您可以随便看。”
“好。”傅铮父親在位置上坐下，點了點頭。
沒多久，班主任過來，催學生出去，不要逗留，林眠和傅铮就一起出去了。
兩個人來到走廊上，傅铮問：“眠眠，現在去哪裏？”
“去自習室寫作業呗……”林眠忽然想起什麽，拉起傅铮的手，就往樓上跑，“去實驗班看看！”
“你想去看周自遠的爸媽？”
“不是，沈學霸他……”
不知道有沒有人來給沈行舟開家長會，萬一學霸難過了怎麽辦？他想上去看看。
樓上實驗班也在開家長會，場景和樓下一模一樣。
走廊上、班級裏，站滿了學生和家長，周自遠的“霸總父母”并肩站在周自遠面前。
他們的氣場太過強盛，周圍似乎有一層結界，自動把他們和其他人隔開。
“到底是什麽會？怎麽還要兩個人來開？你這次月考到底考得怎麽樣？”
周自遠道：“我轉學過來第一次家長會，你們不得兩個人來，以表重視啊？我可是親生的，公司可不是……”
“公司也是親生的，家族企業。”周父周母異口同聲，“所以你這次考試考得怎麽樣？”
“當然很好。”周自遠頓了頓，“我同桌又是年級第一。”
“我們問的是你。”
這時，沈行舟抱着書本，從教室裏走出來，準備去自習室做題。
林眠剛準備上前，卻被周自遠搶先一步。
周自遠眼睛一亮，把他拉過來：“同桌，來，這我爸媽，你選一個。”
“選什麽？”沈行舟疑惑皺眉，又轉過頭，禮貌問好，“叔叔阿姨好。”
“你好。”
周自遠理所當然道：“選一個幫你開家長會啊。你那個賭鬼爸爸肯定指望不上，我特意喊他倆一起來，一個給我開，一個給你開，你先選。”
沈行舟解釋道：“沒關系的，祝老師知道我家裏的事情，不會介意的。”
“要的要的。”周自遠拉着他，“祝老師知道，其他人不知道，萬一他們背後議論你怎麽辦？快，選一個。”
沈行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周自遠的父母。
快阻止他！
周自遠的父母并不介意，反倒有些驚奇。
“小遠難得交到一個朋友。”周自遠母親對沈行舟和顏悅色的，“如果沈同學不介意的話，我們算是你的資助人，可以幫你開家長會，你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謝謝您。”沈行舟有些受寵若驚，“這是我的月考試卷，您可以看一下。”
“那就這樣說定了。”周自遠催促道，“你倆快點進去，其他家長都進去了，位置在講臺底下第二排。還有，你倆開完會別急着走，我有重要事情安排。”
“知道了。”父母應了一聲，走進教室。
林眠拉着傅铮，小跑上前：“紅毛，沒想到你還挺細心的嘛。”
“那可不？我的同桌，我不罩着誰罩着？”
沈行舟抱着書本，站在一邊，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
“客氣。”周自遠一擺手，并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伸長脖子，看見教室裏的父母找到座位坐下。
下一秒——
周母面對沈行舟整齊有序的課桌，神清氣爽，拿起沈行舟的試卷認真翻閱。
周父對着周自遠亂七八糟的桌面，臉色鐵青，眉頭緊皺。
他伸手去掏桌洞，從裏面掏出一堆亂糟糟、像腌酸菜的卷子。
周父扶了扶眼鏡，堅持從“酸菜”裏找到月考試卷。
畢竟是自家兒子，不能嫌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找到了周自遠的試卷，可是……
周父一拍課桌，一聲巨響，一聲怒吼：“混賬！”
周自遠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
“他竟敢交白卷，連名字都沒寫！狗屁不通，下去重做！”
周父緊緊地繃着臉，一揚手，把桌上的卷子全部掃落，随後靠在椅背上，開始生悶氣。
——霸總の怒。
周母見狀不妙，連忙拍拍他的後背，把沈行舟的卷子遞到他面前：“好了好了，別生氣，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看看這份，這份做的好。”
周父看着沈行舟的試卷，神色稍緩：“這還差不多。”
周自遠拉着朋友們離開：“走了走了。”
接下來，班主任和各個科任老師，可能還要重點表揚沈行舟，批評極個別同學、某些害群之馬。
周自遠有自知之明，就不參加了。
*
整個高二年級都在開家長會，學生們要麽躲在走廊上偷聽，要麽去自習室寫卷子。
“還有第三種選擇——”周自遠在樓梯上停下，回過頭，朝朋友們挑了挑眉，“我們翻.牆出去玩。”
“不行！”林眠如臨大敵，張開雙手，護在傅铮和沈行舟面前，“要玩你自己去玩，我們要學習。”
“又不差這一會兒。”
“就差！”林眠認真道，“月考完了就是期中考，期中考完了就是期末考，期末考完了就是高考……”
“停停停！”周自遠連忙喊停，不敢相信地看向傅铮，“你也要好好學習？城中校霸？”
“對。”傅铮點點頭，和林眠交換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你……算了，戀愛腦一邊去，林眠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徹底沒救了。”周自遠又轉向沈行舟，“同桌，你今天不查資料？”
“今天不用。”沈行舟淡淡道，“你也應該好好學習了。你家裏這麽有錢，父母也這麽優秀，你的起點已經比大部分人高很多了，你從現在開始好好學習，以後繼承家裏的事業。”
周自遠癟了癟嘴：“同桌，你知道嗎？去年過年的時候，我二大爺對我說這些話，我直接把茶幾給掀了。”
林眠震驚，趕緊護在沈行舟身前。
周自遠皺眉：“你玩老鷹抓小雞啊？竄來竄去的。”
林眠認真道：“我怕你把沈行舟給掀了。”
“滾蛋。”周自遠朝他揮了揮拳頭，“我是說，如果不是我同桌，換一個人，我都不客氣。”
一行人走出教學樓，朝圖書館走去。
周自遠始終跟着他們。
林眠疑惑回頭：“你不出去玩嗎？”
周自遠無奈道：“你們又不陪我，我一個人玩什麽？”
圖書館一樓就是自習室，學生不多，安安靜靜的。
四個人找了一張大桌子。
周自遠一坐下，把校服外套往腦袋上一扯，趴下就睡。
對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擡起頭來，用氣聲道：“我要是打呼，你們就把我喊醒。”
有素質，但不多。
林眠問：“你來都來了，不學一會兒嗎？”
“不要。”校服外套下傳來周自遠的聲音，“打死我，我也不學。”
好吧。
林眠癟了癟嘴，小心翼翼地搬開椅子，從書包裏拿出卷子、草稿紙和筆袋。
他今天的目标是，在家長會結束之前，寫完這張卷子。
一切準備就緒，可以開始……
“嘩啦”一聲，坐在他面前的沈行舟把寫完的試卷翻過一面。
林眠呆呆地擡起頭，看看沈行舟，再看看自己。
這就是他和學霸之間的差距嗎？
他還在做準備工作，沈行舟已經進入學習狀态，并且寫完一面了。
傅铮按着他的腦袋，讓他看看正在睡覺的周自遠。
好，感覺好多了，又有自信了。
*
一個半小時後，教學樓那邊傳來第四節課下課的鈴聲。
林眠抓耳撓腮地寫完數學壓軸題……的第一小題，然後擡起頭。
透過窗戶，隐約能夠看見，已經有家長從教學樓裏出來了。
自習室裏其他學生都注意到了，都收拾東西，準備過去。
林眠碰碰傅铮，小聲道：“我們也該走了。”
“起來吧。”沈行舟熟練地用筆戳了一下周自遠，把筆收好的同時，順便把周自遠喊醒。
周自遠從桌上爬起來，頂着外套，打了個哈欠：“還是學校裏睡得爽，我在家裏根本睡不着。你們要走了？”
“對啊。”
“行，正好我也去找我爸媽。”
一行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各找各媽，各回各家。
可是……
剛踏進教學樓，黃毛他們就驚慌失措地沖了上來。
“傅哥，不好了！班主任把我們的家長單獨留下，喊去辦公室了！”
傅铮皺眉：“誰的家長？”
“我們的啊！”眼鏡大喊，“你爸和我爸，還有黃毛、胖子和小眠的媽，全都被喊去了。”
林眠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什麽？我媽也在？因為什麽事情？我們最近沒惹禍吧？”
“不知道啊，看班主任的表情，還挺嚴肅的，所以我們趕緊過來通風報信。”
“走走走，快上去看看。”
“要是到時候我媽打我，你們記得攔着點啊。”
周自遠在旁邊幸災樂禍，笑得燦爛。
黃毛忽然回頭：“對了，紅毛，你爸媽也在辦公室，你們班的祝老師也在。”
“什麽？你不早說？”周自遠震驚，三兩步跨上臺階，沖在最前面，“快快快！上去看看！”
一行人沖到二樓辦公室外，只見所有人的家長都在，還有實驗班的祝老師、林眠他們班的班主任，一群人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泡茶。
他們好像剛剛說完一個話題，一時間陷入沉默。
正巧這時，走廊上傳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衆人下意識扭頭看向門外。
周自遠緊急剎車，在門口停下，可是後面的同學們剎不住，一個一個撞上來，差點把他給撞倒。
周自遠擋在最前面，扭頭想跑，但是沒有退路。
他只能轉回頭，幹笑兩聲：“爸媽、各位叔叔阿姨好。”
衆人齊聲問好：“叔叔阿姨好！”
祝老師了然一笑，對家長們說：“看來孩子們都等急了。事情學校已經處理好了，我和李老師只是把這件事情告訴幾位家長一聲，孩子們路見不平，是好事情，回去要表揚。也希望家長們保守秘密，把這件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家長們連連點頭：“那是一定，兩位老師放心。”
幾個學生對視一眼，大概明白了。
兩個老師估計是把沈行舟父親的事情跟家長們說了。
幾個人松了口氣，在門外站好，那沒事了，不是告狀就行。
家長們和兩位老師道別，一行人朝門外走去。
傅铮父親拍拍傅铮的肩膀，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目光：“幹得不錯，做人就是這樣。”
林眠昂首挺胸，等着媽媽來表揚他：“媽媽，我們晚上可以吃烤鴨嗎？”
林母正色道：“當然可以，我們家小眠成績又好，人又勇敢，必須獎勵。”
“耶！耶耶耶！”
就連周母也走到沈行舟身邊，把他的試卷還給他，溫聲道：“考得很好，老師表揚了你很多次，繼續努力。”
沈行舟有些臉紅：“謝謝您。”
周自遠看着朋友們一個一個接受表揚，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暗示自己的爸媽。
誇我啊！
周父周母看了他一眼，又對視一眼。
“好吧。”他們無奈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做得确實不錯，值得表揚。”
周自遠自信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但是——”
周自遠感覺不太妙，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是什麽？”
“周自遠，你破學校記錄了，你知道嗎？”
“什麽記錄？”周自遠疑惑，“跳高記錄，還是跳遠記錄？”
當然是“倒數第一，全科白卷”的記錄啊。
“算了，回家再說。”周父周母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數落他，給他留點面子好了。
周自遠重新露出笑容，高高興興地和朋友們走在一起，走出校門。
“噢，對了。”周自遠回過頭，對家長們道，“各位叔叔阿姨，這兩位就是我爸媽，你們剛才應該已經見過了。我們一家都是好人，我現在住在榮達花園二號樓403，以後能不能讓朋友們在我家裏過夜？”
他還記得這件事情呢！
上周一群人到他家玩，玩到七點就準備回家。
當時他們說，家長們互相不認識，也不知道他家在哪裏，所以不能在他家裏過夜。
結果……
所有人都驚呆了。
“天吶，紅毛，你這也太……”
周自遠雙眼放光，期待地看着家長們：“可以嗎？我真的想和他們一起玩通宵、打地鋪。”他還提醒爸媽：“快上去跟他們多聊兩句，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快啊，幫我打通一下關系。”
周父周母的拳頭徹底按不住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惦記着玩。
他們強忍着怒氣，保持最基本的禮貌，和幾位家長交換了電話。
“有機會可以一起讨論教育問題，孩子們也喜歡在一起玩，有事情随時聯系。”
做完這件事情，周父周母看向周自遠：“可以了吧？”
周自遠滿意點頭：“行，那我們先走啦，拜拜。”
他打開車門，坐進車子後排。
車門剛關上，下一秒，一聲怒吼穿透玻璃。
“周自遠，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每科考試都交白卷？為什麽每場考試都睡覺？為什麽連名字都不寫？！”
“那麽大聲幹嘛？我的朋友都聽見了！”
“我打死你再要一個！”
“再要一個多麻煩？還得從小開始養，你們把我同桌帶走好了，以後讓他管公司。”
“你……你你你……”
“反正我同桌聰明，也不會餓死我。”
外面的幾個家長對視一眼，憋住笑，各自領着孩子，各自分開，各回各家。
林母換上騎車穿的平底鞋，招呼林眠：“小眠，來，上車，媽帶你去買烤鴨吃。”
傅铮問父親：“爸，你是騎車來的嗎？還是……”
傅铮父親道：“我坐公交車來的，你不是有車嗎？今天你載爸爸回去。”
“也行。”
林眠爬到後座，朝沈行舟揮了揮手：“學霸拜拜。”
沈行舟扯出一個笑臉：“再見。”
家長載着學生回家，原本熱鬧的校門馬上安靜下來。
沈行舟獨自站在黃昏裏，目送他們離開。
他還是喜歡上課的時候。
可明天是周六，普通班不上課，朋友們不會來。
沈行舟的肩膀微微塌下去，他轉過身，準備去食堂吃晚飯，然後繼續刷卷子。
忽然，他身後傳來一聲喇叭。
周自遠從車裏探出腦袋，一臉疑惑：“同桌，你咋沒上車啊？我還以為你跟着我上來了。”
周母也笑着朝他招手：“今天給你開了家長會，也算是你的家長了，快上來，我們去餐廳吃飯，吃完了再把你送回來。”
“……好。”沈行舟拽了拽衣角，朝他們鞠了一躬，“謝謝。”
周父開車，周母坐副駕駛，沈行舟和周自遠一起坐在後排。
周父随口問：“沈同學，你和周自遠做同桌一個月，你感覺他人怎麽樣？”
“啊？”沈行舟想了想，“周同學雖然成績不好，但是性格很好，對同學也很友善。”
周自遠滿意地翹了翹腳，不愧是我的同桌，善于發現我的優點。
“不過……”沈行舟道，“他唱歌跑調。”
“他上課對着你唱歌？會影響你的學習嗎？”
“不會的，只是下課的時候會唱。”
“嗯。”周父頓了頓，卻問，“你覺得，他現在這種情況，還适合待在實驗班嗎？”
沈行舟和周自遠同時擡起頭。
“我知道，你們高中實驗班，是按照成績來排的。我們當時也是考慮不周到，只想着實驗班可能管得更嚴，所以把他塞進去。”
周父嘆了口氣：“現在想想，對其他同學可能不太公平，他都交白卷了，還讓他賴在成績好的班，可能是做錯了。”
“祝老師也說，實驗班進度更快，難度更大，他在實驗班很難有學習的想法，如果換去普通班，先從基礎開始學起，會比較好。”
“你是他同桌，我們也想問問你，你覺得呢？”
“我覺得……”
沈行舟還沒來得及說話，周自遠就急急地開了口：“我不去普通班，我不要和我同桌分開，我本來就不是學習的料，和哪個班沒關系。”
周父呵斥道：“你閉嘴。”
周自遠一把摟住沈行舟的肩膀，沈行舟還沒反應過來，懵懵地扭頭看了一眼。
“我不管！我不和沈行舟分開！這可是我來這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周父擡起頭，從前排的後視鏡看了他一眼：“你想留在實驗班，也不是不可以。”
“什麽條件？”
“先把你的頭發染回來，還有，從現在開始好好學習。”
*
另一邊，林眠和傅铮也提着幾大袋烤鴨鹵菜，回到家裏。
為了慶祝他們在本次月考中取得好成績，以及家長會圓滿結束，兩家人決定一起吃頓好的。
前半段主要吃飯，林眠展示自己的光榮榜照片、他和傅铮的考試成績。
後半段進入固定流程，林眠的父母抱頭痛哭，傅铮的父親暗自垂淚，感嘆兩個孩子長大了。
林眠和傅铮吃飽了，洗好碗筷，去傅铮房間裏寫作業。
林眠拖着書包，來到傅铮房間門口：“傅铮……”
傅铮站在書桌前，手裏拿着一個小盒子。
“這是什麽東西？”林眠小跑上前，定睛一看，眼珠子都要吓掉了，“這這這……這不就是電視上那個？翻蓋手機？”
林眠怕摔了貴重物品，不敢伸手去接，默默地把手背到身後：“你從哪裏來的？”
傅铮的聲音有些不穩：“就放在我的書桌上。”
林眠恍然大悟：“是你爸給你買的！憑什麽我爸不給我買？”
難怪。
傅铮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下午開家長會的時候，爸爸問他喜不喜歡手機、班上同學有沒有。
原來他已經買好了。
傅铮忽然有點後悔，他當時不該為了省錢，說不要的，他還以為……
林眠雙手捧起手機盒子，好好地放在桌上，然後拉着傅铮，沖出房間門。
“傅叔叔，傅铮看見你給他買的禮物了！他很喜歡！”
白熾燈下，傅铮父親喝了點酒，駝着背坐在椅子上，臉上浮現出一點點酒醉的深紅。
林眠把傅铮推到他面前，傅铮點了點頭：“謝謝爸，我拿來查學習資料正好。”
“對學習有用就好。”父親重重地點頭，“以後要什麽再說，爸全都給買。”
“嗯。”傅铮頓了頓，“少喝點酒，喝完了喊我過來，我扶你回去。”
“知道了。”父親朝他舉了舉酒杯，“就喝一點，不會喝醉。”
林眠期待地看向自己的父母：“爸爸媽媽，我也想要……”
林父林母假裝喝醉：“老林，你看好像有一只蚊子飛過去……”
*
書桌前，林眠捧着臉，看着傅铮的新手機，贊不絕口。
“哇，傅铮，你爸對你真的好好，這個手機很貴的。”
傅铮正寫卷子：“你想玩就拿去玩，你要挂Q.Q嗎？你不是一直說你的Q.Q等級太低？”
林眠搖頭：“流量費太貴了，上次胖子把他爸的手機偷出來，就登了十分鐘，胖子被他爸胖揍一頓。”
“還有小時候，我們看電視上的猜謎游戲，打了好幾個電話，結果到了月底……”
也被家長胖揍一頓。
他現在對這些事情有心理陰影了。
傅铮淡淡道：“沒關系，你玩一會兒，每月流量不超就行。”
林眠拿出卷子，下定決心：“等我做完這份卷子，就獎勵我看一章小說。”
“《老子就是喜歡你》？”
“你不要說！”
“有這麽好看嗎？講的是什麽？”
“就是兩個高中生……”林眠閉上嘴，“你不許看。”
傅铮擡起頭：“為什麽？”
“反正你不許看，這種文看了容易早戀。”
“那你呢？”
“我有自制力。”
晚上十一點，很有自制力的林眠捧着手機，趴在床上，看小說看得眼淚汪汪。
雖然知道耽美小說是什麽意思，但他日思夜想，還是想知道兩個主角最後有沒有考上大學。
傅铮洗完澡，用浴巾擦着短短的頭發，回到房間。
他在林眠身邊坐下，低頭看了一眼，一字一頓地把屏幕上的字念出來：“‘放學後的教室空無一人，他們躲在深藍的窗簾後面，尋找對方或冰冷或溫暖的嘴唇……’”
“啊！傅铮！”林眠猛撲上前，用“溫暖的手”捂住傅铮“冰冷的嘴唇”，“你給我閉嘴！”
傅铮頓了一下，把他的手移開：“眠眠，難怪你說看了這種書容易早戀。”
“你……”林眠氣得給他一下，“你幹嘛總是偷看我？”
傅铮拿過手機，幫他退出頁面：“我怕你早戀。”
“早戀？和誰？”林眠反問道，“和你呀？”
傅铮提醒他：“眠眠，我是男生。”
“男生也可以，剛才親嘴的那兩個就……”林眠忽然感覺不對，他好像說漏了什麽。
林眠朝他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然後默默挪開，裹好被子，倒在床鋪上：“睡覺！”
傅铮直覺不對，拿起手機，要回到剛才的頁面，看看林眠到底看了什麽。
“傅铮！”林眠爬起來，迅速制止他，把手機搶走，放在床頭，“不許看，睡覺了，快點。”
林眠緊緊扒着他的雙手，按在懷裏，不讓他再動。
半夜十二點，林眠仰面躺在床上，跟小豬似的，睡得正香。
他的手還緊緊地抓着傅铮的手，傅铮躺在他旁邊，費力抽出一只手，拿着手機，手機屏幕幽幽的光照在他臉上。
好，很好，原來眠眠看的是這種小說。
所以他看上哪個男的了？沈行舟還是周自遠？
一個書呆子，一個非主流，他倆湊一對得了，眠眠摻和什麽？
傅铮合上手機，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越想越惱火，拽着林眠蓋在肚臍眼上的被角，蓋在他的半張臉上。
過了一會兒，林眠有些呼吸不上來，咂吧咂吧嘴，迷迷糊糊醒過來，把臉上的被子拽開。
他轉頭看去，傅铮就躺在他旁邊裝睡。
林眠爬起來，捧着臉，認真地看着傅铮。
察覺到他的視線，傅铮沒由來有些緊張，腰背緊繃，喉結上下滾了兩下。
眠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眠眠要是偷親他，他是假裝不知道，還是回應一下？
眠眠要是看小說看得入了迷，向他提出早戀，甚至結婚的過分要求，他是應該順從，還是應該先掙紮一下再順從？
高中就結婚，是不是不太好？大學也不行，大學也要好好學習，等他賺了錢再結婚吧？但要是眠眠等不及怎麽辦？
忽然，林眠捏住他的鼻子，雙眼放光：“傅铮，起來，我知道你沒睡，你餓不餓？晚上還有點剩菜，你想不想吃？我們去偷吃。”
黑暗中，傅铮猛地睜開雙眼，漆黑深邃的眼睛，裏面有林眠看不懂的失落。
林眠被他吓了一跳，縮了縮脖子，弱弱道：“那……那我不吃了，你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