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家的誘惑

回家的誘惑

第八章回家的誘惑

祁王親眼看見皇上在宴會維護連翹,心情有些複雜。一是高興,連翹順利與皇上建立了感情,便于日後刺探消息;二是擔憂,連翹涉世未深,若步步深陷于皇上的感情中而背叛自己,那這枚棋子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好在他知道從那個世界過來的人有獨特的情感觀念,心氣非常高,對愛情的忠貞有着固執的要求。像皇上這種手握天下不得不殚精竭慮的人,會将國家大事永遠放在情感前面,再加上後宮佳麗三千,連翹大約很難真心愛上他這個皇兄。今晚看見她被麗妃冤枉後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更加确定了。

祁王今晚邀連翹出來看元靈節夜市,是為了給她增強幫她回家這個承諾的信心,也是想給她一些關懷,在這種千家萬戶團圓的日子,她必然倍加孤獨。不過祁王也并非完全出于好心,他只是覺得,無論如何,自己的棋子與自己更親近一些會更好。

畢竟是在皇城底下,須得掩人耳目,祁王與連翹換了身衣裳,又買了街邊小販的節日面具戴上。

熱鬧是別人的,連翹還是開心不起來,看着街上喜氣洋洋的景色,人們三五成群結伴游玩,吟詩投壺,她只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看中哪個了?我幫你贏過來。”琚墨看她停留在一處射箭的攤點愣愣出神,問道。

“沒有,你要玩就自己玩吧。”連翹沒精打采地說。

攤主看兩人衣裝精致,氣度不凡,殷勤地将弓箭遞上來張羅道:“公子一看就是練家子,箭術必定不凡,給這位小姐贏些小玩意兒回去吧。”

那箭頭是圓丸狀,只為射倒木架上的小禮品用,因此不算作武器之列。在從小精于騎射的琚墨看來,不過是小孩過家家的東西。

連翹仍是興致索然。

此時來了幾個孩童,交給攤主五枚銅錢,興奮地朝着木架上的布娃娃射擊着。共十支箭,七八支射歪,三兩支明明已經擊中,卻因力道不足,未能将那娃娃擊倒。

孩子們有些苦惱,圍在一起又湊出五枚銅錢,下了好大的決心,再次交給攤主。

琚墨和連翹旁觀着,十支箭再次全部落空。孩子們有些不甘心,但還是準備離開了。

琚墨不做聲,但連翹有點急了:“喂,你不是很擅長嗎?幫幫他們呀。”

孩子們聞聲,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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琚墨仍然不做聲。

連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幫幫呗,幫幫。”

“我為什麽要幫?你要逞英雄就自己幫。”

連翹卷起來袖子,交給攤主五枚銅錢,接過了弓箭。

“等等。”琚墨走到了她旁邊。

“怎麽?你又想玩兒了?自己交錢去。”

“唉。”琚墨有些無語和無奈。“你射不中的,這弓弦似我圍獵時用的那樣緊和硬,箭卻比尋常的要輕,你就是瞄得再準,也射不下來。”

孩子們看向攤主,被拆穿的攤主尴尬地把頭別了過去。

“無妨,你瞄吧。”琚墨不知何時站到了連翹身後,兩只大手分別覆在了她持弓拉弦的兩只手上。“瞄準了我替你上勁兒拉弓。”

連翹有些感激,因為她剛才自己有試着拉了一下,确實不怎麽拉的開。有了琚墨的幫助,她可以全神貫注地瞄準那個布娃娃了。

“好了。”連翹提示道。

琚墨握着她的手,用力往後拉弓,丸頭箭嗖地竄了出去,正中那個布娃娃,一擊擊倒。

“中啦!”連翹高興地跳起來。“我怎麽瞄得這麽準,我是神箭手吧?”

琚墨努力忍住不笑。她準什麽準,連瞄靶的技巧都一概不知,若不是自己拉弦時微微調整了一下,怎麽可能射下來?

攤主取下布娃娃給連翹,她喜滋滋地送給了那群孩子們。

“謝謝姐姐。”孩子們抱着娃娃也興高采烈地走了。

“這個,有點意思啊。”連翹看了看手裏的弓。

“還玩嗎。”琚墨看她來了興致,問道。

這時攤點邊走來了幾個男女,連翹本沒過多在意,但那身黃衫實在過于令人印象深刻,除了杜黃岑還有誰?再看向旁邊幾位,可不就是杜府的那些人麽?

問荊哥哥最為穩重,只站在一旁看黃岑玩射箭。

“什麽嘛,根本射不下來。”黃岑生氣地将弓箭推給了攤主。

“小姐哪裏的話,剛才就有一位小姐,一箭便射中了那個最難射的布娃娃。”攤主正要指着連翹給黃岑看,才發現兩人均已不見了蹤影。“怎麽回事,剛剛還在這裏的,兩位戴着元靈節面具的公子和小姐。”

黃岑顯然不在意攤主的話,拉着哥哥離開了攤點,興致盎然地講起了自己今天進宮參加晚宴的見聞。

連翹和琚墨早已上了馬車。

連翹掀開轎簾,看着杜家兄妹一路玩玩鬧鬧的樣子,又陷入了憂愁。

“你想家了吧?”

“不,他們沒有一個把我當真正的家人。”

“我是說你那邊的家,不是杜連翹的家。”

“你叫我張漫吧,整天被人叫連翹,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連名帶姓地叫,好像要宣讀罪狀将你發落下獄似的。表字是什麽?”

“我們那邊不取表字。你就叫我漫漫吧,我朋友和家人都這樣叫我。”

肢體接觸果然能拉近人與人的距離,從剛才手把手射箭以後,現在一起坐在狹小的馬車裏,連翹已經不覺得琚墨讨厭了。主要是,這個世界裏,只有他知道自己是誰,只有他能聽懂自己說的話。

“漫漫,好像青樓花魁的名字,叫起來不尊重,我叫你漫兒吧。”

“無所謂了,入鄉随俗吧。好久沒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很親切,謝謝你。”連翹放下了轎簾,看向琚墨。“那我叫你什麽,還是叫祁王殿下嗎?”

“我名墨,字臨池。私下你叫我琚墨、臨池、奸詐小人、什麽都行,但是人前你最好還是叫我祁王。”

連翹笑了,沒想到自己罵他的話都被聽見了。

“你終于又笑了。”

“你真的很會哄女人。”

“你也不簡單,尋常女子若與我在船內相擁而卧,或是與我同握一張弓射箭,必忍不住芳心暗許的。”

“那你猜猜我有沒有芳心暗許。”

“待我細瞧了才知道。”琚墨湊上前來與連翹四目相對。

馬車內光線昏暗,馬車外歌舞吆喝此起彼伏,這一刻,透過琚墨的雙眼,連翹好像第一次和這個世界建立了鏈接。

“怎麽樣?有麽?”連翹笑着問他。

“離你如此近,你卻一點兒也不見害羞,看來還差一些。”琚墨也笑了。“這世上的女子,也并非人人都合該看得上我這個……”

連翹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

這一下完全超出了琚墨的預期,此行的目的之一确實是與連翹變得更親近,但按照他的預想,應該是由自己來推進,而不是像這樣猝不及防地被一個小丫頭弄得面紅耳赤。

“你莫不是騙了本王。”他側過頭,使自己的語氣盡量冷淡些。

“我騙你什麽?”

“你說你從未結交過男子。”

“哈哈哈哈,你說這個啊。”連翹開始有點愛看這個讨厭的祁王害羞的樣子了。“我是說我沒有談過戀愛,又不是從來沒跟男生接觸過。”

“何謂談戀愛?”

“怎麽說呢?”連翹突然覺得有點難解釋。“廣義的談戀愛的就是,兩個人互相認可對方是自己的愛侶,總是待在一起。”

“那不就是夫妻?”

“不一樣,沒有婚書,沒有孩子,如果不喜歡彼此了就可以分開。”

“那照你的說法,本王雖然未婚,卻有過許多的談戀愛。”

“可以這麽說。”

“那你應該也有過許多談戀愛吧。”琚墨是指連翹總是在他覺得她該害羞的時候表現得異常平靜。

“不,我沒有談過戀愛。在我們那,從小到大,無論什麽場合都可以男女同席,不設隔離,所以我也接觸過很多男生,但是那不算談戀愛。”

“所以,像那樣……”琚墨是說那個吻。“也不算談戀愛嗎?”

“不一定,有些人在接觸和了解別人的過程中,也會這樣,但最後不一定能走到談戀愛。”

琚墨臉上是一種三觀被刷新的驚訝,他又問:“你就是這種人嗎?”

“不是的不是的,你好像把我當成風流放蕩的人了。哈哈哈哈。”連翹覺得琚墨這個樣子有點可愛,不禁笑得大聲,然後認真地說。“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親吻。”

“第一次?完全不像,你太敢了。”

“誰讓你剛才離我這麽近。”連翹有點得意,蜻蜓點水的一個惡作劇,竟完全亂了他的陣腳。“所以你瞧出來了嗎?我有沒有芳心暗許呀?”

琚墨這會緩過來了,又氣又笑,重新看向連翹的眼睛。

“你很得意?”

“有一點點。”連翹偷笑。

琚墨湊得更近一些,沉聲說:“你的第一次親吻未免太過草率,我替你将它圓滿些。”

連翹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就被那個熱烈的吻給淹沒了,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推不開面前的人了。

溫柔,實在是太溫柔了。

她沒想到接吻是如此溫柔纏綿的事。琚墨的雙手随着他的吻輕撫着連翹的臉龐、耳朵、發絲、肩膀、後背,就像一條溫柔的溪流。

連翹漸漸不再嘗試推開他,而是享受這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連翹嗅到簾外飄進來的街邊小吃的香味,肚子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這個綿長的吻才戛然而止。琚墨終于松開了她。

“每每宮宴諸多佳肴不可勝食,下人們卻都餓着侯在一旁,你應該也餓了一天,是我沒想周到。咱們去酒樓用些飯吧。”琚墨溫柔地笑着看她,話音未落又一個淺淺的吻輕輕落下。

“随……随便。”連翹的臉已經燒紅了,低着頭不知所措。

“現下本王瞧出來,你終于芳心暗許了。”

酒樓頂層的雅間內,琚墨點了滿桌的菜肴,連翹埋頭只顧着吃,緣着桌子走來走去地夾菜送進嘴裏,只恨古代沒有人發明個能轉的餐桌。

“酒樓的菜肴是比宮裏的有滋味些,但你也不必如此吧?”

“敢情不是你餓着站了一天。宮宴上好吃好喝被人伺候着,就別說我這個下人的吃相了吧。”

“這才像你,像我剛把你從杜家接來時那樣。”琚墨覺得這樣的她比較讓人安心,而馬車裏那個有點讓人捉摸不透的她實在讓他有些慌亂。

連翹吃飽了,人也冷靜了下來。

“謝謝你,我今天吃得很滿足,玩的也很開心,如果沒什麽事呢就送我回宮吧。”

“本王知道,今晚的宮宴上,你受了些委屈。盡管皇兄已然處理得足夠妥帖了,而你定是擔憂日後這樣的委屈會是家常便飯。”

連翹擦嘴的手頓了頓,将手帕疊好遞還給了祁王,道:“沒關系,幫人幫到底,我不會反悔,你放心吧。若我助你成了事,你能幫我回家。若我不慎将小命丢在宮裏,那也算是解脫。”

“倒也不必一副萬念俱灰慷慨赴死的模樣。我說能幫你回家,卻一直不告訴你緣由,你心中或許有幾分懷疑,今日接你出宮是覺着該讓你知道一些事情了。”

“你說說。”連翹只覺得眼前這人城府深厚,将自己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恐怕馬車上的那個吻也不過是試圖以情愛絆住自己。

“你母親和你一樣,來自那個世界。”

琚墨第一句就讓連翹的眼睛裏重新燃起了希望。

“什麽?”

“杜連翹的母親,杜家的三姨娘,她與杜參早年時采藥相識,後來杜參開起了京都最大的一家藥鋪,漸漸發跡,也成了家,再次遇見你母親,便将她迎進府做了姨娘。”

“我知道這些,我是說你怎麽知道她是那個世界的人?”

“洛王聯合杜家多年,我也派人調查杜家多年,許多事情,我可能比杜家人自己還要清楚。”琚墨給自己倒了杯酒,細細說道。“杜家迎進三姨娘之前,也不過是京都最大的藥行,遠達不到資助洛王招兵買馬的實力。可她進府之後,一切便大有不同了。她鼓動杜參大刀闊斧地改變經營方式,推出一種聞所未聞的擴張方法。杜家的藥材有口皆碑,她便将藥鋪開滿整個金國,然則并不親自管控每一家鋪子,只說動各地有財力的人出資開店,再從京都送去一應用具和貨源,又派專人教授經營之法,一切交代妥當之後,便讓各鋪子的老板自負盈虧。只一點要求,經營方法需嚴格按照京都總店所授,絕不能擅自變動,貨源也必須購自京都杜家,否則便要拆掉招牌。可這招牌一拆,鋪子裏的生意自然大不如前,百姓都是沖着杜家的招牌去抓藥的。”

“加盟?”

“不錯,就叫加盟。你果然是那個世界來的。”

“單憑這個,你就斷定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或許她只是個有頭腦的商人呢?”

“聽說這些事跡後,我并沒有細細查她,畢竟只是一個已經死掉的小妾。是後來,我發現這府裏還有一個你。最開始我以為你是府裏的下人,知道你是杜家的三小姐之後,我心裏起了疑,後宅争鬥常有,無寵庶女也常有,然而,像你這樣地位低如蝼蟻險些被姐妹弄死的,還是第一次見。于是我去細細查了你母親當年離開杜家的真相。這一查下去,竟發現不得了的事情。”

“別賣關子了,什麽真相?”

“她并非真的和那個藥師私奔,而是終于找到了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方法。”

“所以你知道她回去的方法。”

“我知道,但是還不能告訴你。”

連翹瞳孔地震了,情緒逐漸激動,顫抖着說:“我能回家了?”

“需要時機,但是只要你好好替我辦事,我不會讓你錯過那個時機。”

連翹長舒一口氣,而後喜極而泣,不斷念叨着“我能回家了。”,猶如範進中舉。

“更有意思的是,我調查出了杜參不待見你的原因。”

“不就是因為我娘背棄了他?”

“不僅如此。你娘走之前與杜參訣別時說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話。”

“?”

“她說杜參腐朽頑固,食古不化,妻妾成群,對待愛情不貞,而且還躺在小妾掙出的家業上貪圖享樂。杜參極怒下打了她一巴掌”

“哈哈哈,這不說得挺對的嗎?”

“你倆還真是一國的。總之她大逆不道的話說了許多,我未曾一一細問,關節之處是,她說了一句特殊的話。她說,百年之後,這世間沒有你,卻還有我。”

連翹陷入了沉思,眼前的皇上,祁王,在百年後都是已經死去的人,而她卻會在未來記得他們。

“杜參只當她在說瘋話,便将她禁足了,卻不料後半夜,她與借宿府中的雲游藥師雙雙消失,有如人間蒸發。”

“我這娘也真是的,臨走了還要發洩一通,她就沒考慮過我的處境?”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若你能回去,還會考慮這邊的親人麽?”

“不知道,我在這還沒有親人。”

琚墨推窗觀月,道:“時辰不早了,送你回紫雲殿。”

連翹一時無法消化諸多信息,只愣愣地跟着琚墨離開酒樓,又上了馬車。

馬車搖晃地行在熱鬧的街市上,連翹仍舊若有所思。

“你先前在馬車上引誘我親吻你的樣子,很好。”

連翹的思緒被扯了回來,辯駁道:“我沒有引誘你,我就是想逗逗你!是你發神經非要摁着我親了半天!”

“不,這很好,男人都會喜歡如此這般的你,我會忍不住吻你,皇兄大約也會。”

連翹想到母親臨走前對杜參那發瘋般的控訴,或許她也在找到離開的方法之前在男人面前假意讨好,做小伏低了許多年吧,她大約是被這個時代壓迫到人格快要扭曲了,才在走之前忍不住發洩出來。按照祁王的意思,成為皇上喜歡的那種女子,自己有一天也會人格扭曲吧?一定要回家,一定要早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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