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沈游将魏無酒送回了家後,又乘着月色出了門。他抿着唇,堪稱沉默地走出這棟被爬山虎布滿的古老房屋。

朦胧月光打在青石板路上,反射的微弱光線照亮了牆壁上的爬山虎。輕飄飄的爬山虎在風的吹動下輕微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音襯得整個空間靜谧而安詳。

沈游的表現卻是和整個安靜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暴躁。走出這棟小樓的時候,他煩躁地扯了扯襯衫的衣領,領帶也随之松松垮垮的,一點看不出原本整潔的形狀。

沈游的眉微微皺起,他眼神尖銳,看向柏攬洲的目光中充斥着負面情緒。

相比之下,柏攬洲的态度反而平和很多,甚至還能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來遞給沈游,語氣平靜地詢問:“為什麽不告訴他?”

沈游接過了煙卻沒有抽,而是捏在手裏。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柏攬洲,目光在這一刻冰冷到看不出任何情緒。沈游的嘴角輕輕扯了一下,說:“我不覺得這件事有告訴阿酒的必要。”

他像是一只開屏的孔雀,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其他的同性,恨不得所有會和他搶老婆的人都滾得遠遠的。

柏攬洲敏銳地感受到了沈游對他的不歡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卻沒有回答沈游的話,而是反問道:“怎麽不抽?我記得以前見到你的時候,你恨不得一天一包煙。現在戒了?”

沈游搖搖頭,十分認真地說:“沒火。”

柏攬洲:“……”

柏攬洲失笑。他搖搖頭,拿出打火機遞給沈游。沈游沒有拒絕柏攬洲的好意,點起了打火機。

袅袅煙霧從眼前升起,模糊了沈游的雙眼,也模糊了柏攬洲的神情。煙霧迷離下,雙方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臉。

柏攬洲說:“其實,在來到餘晖小鎮之前,我想了很多種說法,我怕魏無酒還在怪我不肯原諒我。但我是真的沒想到,你竟然什麽都沒和魏無酒說過。不管怎麽樣,沈游,這次我謝謝你。”

沈游問:“你想說什麽呢?說你不知情?還是說你已經讓維洛琉斯付出了應該付出的代價?沒有吧,我記得當初找律師說維洛琉斯未成年、讓他逃脫法律制裁的人裏面,有你吧?”

沈游将煙蒂扔到地上,锃亮的皮鞋踩在已經沾染灰塵的煙蒂上碾了幾下。沈游用一種像是看笑話一樣的眼神看着柏攬洲,口中的話充斥着火/藥味:“柏攬洲,你不覺得你這個人特別虛僞嗎?”

Advertisement

他微微傾身,不大的動作卻讓柏攬洲感受到了無窮無盡的壓力。

沈游壓低了嗓音問:“柏攬洲,維洛琉斯撞瞎阿酒的眼睛的那天,你是真的什麽都沒有察覺嗎?”

******

魏無酒站在陽臺前,微微低下頭。他的眼睛看不見,但他知道,就在窗戶的下面,沈游和柏攬洲正一起瞞着他,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其實,他和柏攬洲不熟。在他的記憶裏,柏攬洲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同學,即便身邊的朋友總是将他和柏攬洲放在一起讨論,即便他總是能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和柏攬洲的放在一起,但他和柏攬洲真的不熟。

他沒有和柏攬洲見過幾次面,也沒有和柏攬洲說過幾句話。對柏攬洲這個名字之所以感到幾分熟悉,還是因為在異國他鄉,一堆陌生的名字之中,柏攬洲這個來自和他同樣的國度的名字帶着幾分家鄉的親切。

但是不論怎麽說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和柏攬洲真的不熟悉,他們之間也不過是說過幾句話、接觸過幾次的陌生人。在佛羅倫薩的時候尚且不熟悉,更遑論現在。

所以,魏無酒不理解,柏攬洲口中的道歉,究竟是指什麽。但是很顯然,沈游知道,只是沈游沒有告訴他。

為什麽?

魏無酒摸着旺財的毛絨絨的背部,不解地問:“旺財,你說他們瞞着我什麽?”

旺財舒服地打了個呼嚕,不能理解自己的主人在煩憂什麽。它只是挺了挺肚子,示意它的鏟屎官快點按。

魏無酒笑着搖搖頭。毛絨絨的觸感很是治愈,魏無酒聽着耳邊旺財舒服的呼嚕聲,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算了,不癡不聾不做家翁,他就這樣什麽都不知道,過得也很快樂。何必非要刨根究底,知道那些他聽了九成九會不快樂的事?

于是,當沈游滿心疲憊地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快要睡着了的旺財和坐在地毯上給旺財順毛的魏無酒。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身上的煙味都消散了才敢進屋。只是沈游沒想到,他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沖擊——

魏無酒穿着睡衣,微微斂開的領口處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膚,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出幾分朦胧的韻味。

魏無酒自己大概是沒發現,他沖着沈游招招手:“回來了?”

這聲招呼喚醒了沈游的心神,沈游猛地移開目光,不去看魏無酒的胸前。他盯着地板看,仿佛古老的木板都在這一刻開出了花。沈游臉都紅了起來:“你怎麽還沒睡?”

魏無酒頓時笑了:“在等你……你們都聊了什麽?”

沈游:“!!!”

這句看似平常的話卻讓沈游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他小心翼翼地觑着魏無酒的神色,想通過魏無酒臉上表情的變化來推測一下魏無酒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但魏無酒臉上的表情太過無懈可擊,他的臉上只是清淺的笑意,在昏黃的燈光下溫暖得宛如流水。他像是什麽都沒有發覺一樣,只是在發問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甚至根本沒有想要沈游回答。

但沈游不敢不回答,他比任何人都擔心魏無酒知道些什麽。

魏無酒究竟是一個多麽脆弱的人沈游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游根本不敢想,如果有一天魏無酒知道,他之所以會遭遇那一場堪稱無妄之災的車禍,是因為有人嫉妒他的才華、嫉妒他能畫出《卷珠簾》,魏無酒該有多麽痛苦。

沈游怕魏無酒痛苦,他寧可魏無酒只覺得一切都是意外,也不敢告訴魏無酒他現在經歷的一切痛苦,都是因為一個人不堪入目的嫉妒。

于是沈游眨眨眼,氣都不喘地胡說八道:“哦,柏攬洲說他要結婚了,來送請柬,讓我們出份子錢。”

魏無酒:“……”

你看我信嗎?

魏無酒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麽表情了,好半晌,他才哭笑不得地喚了一聲:“沈游……”

話語中充斥着無奈,像是沒想到沈游這麽大個人竟然能說出這麽幼稚可笑的話來,以至于讓他一時之間都無話可說。

沈游卻依然豁出去臉皮,他坐到魏無酒身邊,把旺財擠到一邊,低聲問:“阿酒,你說我們要随多少份子錢?我們倆随一份好不好?”

旺財被沈游擠到一邊,不舒服地哼哼兩聲,又翻了個身滾到魏無酒身邊,毛絨絨的狗頭在魏無酒的懷中蹭了蹭。

眼睜睜看着這蠢狗做了自己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沈游心裏一陣羨慕嫉妒恨,他低低地罵了一句:“這蠢狗。”

然而一向耳朵不太好使的魏無酒這一刻卻敏銳地聽到了這句話,他順了順旺財的毛,俺撫了因為這句話而暴躁的旺財,才說:“旺財不蠢。”

沈游:“……”

好,他的阿酒說這蠢狗不蠢,這蠢狗就不蠢。

旺財像是聽懂了,尾巴都搖了起來。揚起的毛絨絨的尾巴正好打在沈游的臉上,讓沈游吸了一臉的狗毛。

最終沈游也沒問出來他們倆出一筆份子錢究竟行不行,因為魏無酒嫌棄他嫌棄得要死。

******

第二天一早,沈游醒來的時候,魏無酒還沒有醒。沈游在魏無酒的房門前躊躇半晌,猶豫到不肯睡自己的狗窩而是睡在魏無酒門前的旺財都忍不住甩着尾巴走到沈游面前,沖着沈游“嗷嗚嗷嗚”地叫。

沈游一把捏住旺財的嘴,低聲說:“阿酒在睡覺,你不要吵醒他。”

旺財動了動,它仰起頭,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和這個人類打贏。好一會兒,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無法打贏這個人類,旺財這才又退回魏無酒的卧室門前,眯着眼打量眼前這個膽敢叫他蠢狗的狗男人。

沈游最終還是沒有敲響魏無酒的房門,而是決定讓魏無酒多睡一會兒。

沈游去了廚房,給魏無酒做好了早餐,這才蹑手蹑腳地走出了門。

門外柏攬洲已經站在那裏等他了。今日的柏攬洲穿了一件藍色襯衫,比起昨日那件故作姿态的長衫,今日的柏攬洲反而看起來正常了許多。

他沖着沈游招手:“我還以為你不會出來。”

沈游抓了抓頭發,真心實意地說:“其實,我更希望你早點滾。”

說着,他還生怕柏攬洲覺得他說的是氣話而聽不到心裏去,還貼心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認真的,你什麽時候走?我可以替你出機票錢。”

柏攬洲:“……”

沈游說:“我知道你大老遠跑來一趟肯定不是為了那一句虛無缥缈的道歉,我也不知道你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但我不是很希望你繼續打擾阿酒。維洛琉斯的事我不會和阿酒說,我也不希望阿酒好不容易走出來了,還要繼續摻和進那堆破事裏。”

最終,沈游做了簡單的總結:“你要是來道歉的,那你可以滾了。如果你還有其他的話想說,那你也可以滾了。”

什麽話都還沒來記得說的柏攬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