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五日後,大雪。

流山鎮被白雪覆蓋歸于寧靜,空空蕩蕩的街道上卻有馬車緩緩行來,壓碎一地銀白。

偶爾有商戶掀開簾子好奇,然後又被寒風凍得縮回火爐旁。

馬車停在一棟宅院外,車夫繃着臉跳下車扶好腳踏。此時車簾慢慢掀開,從車裏出來一位穿着描雲紋繡銀絲白狐大氅的公子,下馬車後朝車內伸手,又接出來一位身着翠青長襦披着兔絨披風的姑娘。

二人皆生得一副好容貌,再穿上一身好衣裳,落在雪地裏格外光彩奪目。

車夫将馬車駕離,二人來到府門外遞上帖子,守門家仆便帶路前往正廳。

正廳裏已經擺上火爐圍桌,主座是一位束冠男子,兩鬓微白,正和側桌的兩個姑娘聊天。

這兩位姑娘一個生得溫婉大方,一個生得明豔嬌俏,三人有說有笑地交談。

直到家仆來禀,客人已至,幾人才端正坐好,不由得看向屋外。

屋外進來兩人,身佩玉環叮當作響,男子先行禮道:“晚生松鶴,拜見餘員外、餘大小姐、餘二小姐。”

女子也溫溫柔柔地行禮:“晚生霜霜,見過諸位。”

餘員外笑道:“快坐,快坐。”

松鶴便與寧霜霜坐在側桌,與餘家兩位姑娘面對面。

“你上次送來的那株翠竹倒是好看得很,冰天雪地一方翠綠,難得懂我趣味。”餘員外端起酒杯敬酒,松鶴連道:“員外謬贊,小生也只是想與員外共賞。”

兩人互相敬酒時,寧霜霜也微笑着與餘家二位小姐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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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餘元香,是餘家老大,這是我妹妹,元柔。”餘家大小姐向寧霜霜介紹着,寧霜霜回道:“早就聽聞餘家姑娘各有才貌,如今一看,誇獎之詞竟是遠遠不足。”

餘元香溫和一笑,拈起桌上糕點:“府中新來的糕點師傅做的,姑娘嘗嘗。”

寧霜霜選了塊小的嘗了嘗,然後擡頭雙眼放光:“真好吃。”

“元柔從外面請來的師傅,手藝的确不錯。”餘元香說着看向餘元柔,二小姐揚起眉梢頗為驕傲地說:“你以後要是想吃,我可以讓他多做點送到你府上。”

“如此真是多謝二小姐。”

正菜上桌,趁家仆布菜之時,寧霜霜在桌子下碰碰松鶴:“等會我找個理由出去一趟,你幫我拖住。”

松鶴點點頭,然後夾起一塊家仆端上來的炙肉放進寧霜霜碗裏:“妹妹嘗嘗。”

寧霜霜看了一眼碗裏的肉,又看一眼移開臉專心吃飯的松鶴,突然有種被占了便宜的感覺。

酒過三巡,寧霜霜裝作在松鶴耳邊說話的樣子,然後起身收了收裙角:“我去更衣一趟,諸位盡興。”

餘元香立即讓人帶寧霜霜出門,然而在門外轉角之時,寧霜霜悄然施法喚出許多銀白光點,朝着四面八方飛去。

這些光點都是為了探查黑衣人的蹤跡,一旦發現他的住處,便會悄無聲息附着在屋子上。

這麽幾天他都沒有出手十分怪異,寧霜霜想在釀出禍端時制止他。

到了恭房,寧霜霜就接到了光點附着的法力波動,她施法迷幻門外侍女,自己化作輕煙直奔該處。

那裏是一間普通屋子,離下人房很近,但能看出二小姐是把他當成不一樣的家仆來看。

屋子裏很安靜,寧霜霜眯起眼想更湊近些,沒想到此時從屋內突然沖出一道極強極烈的法力,挾帶風雪滾滾而來,寧霜霜迅速持扇抵擋,一轉身用扇子托着又打了回去。

反回去的法球消失在房子裏,四周重新歸于平靜,剛剛的洶湧殺意似乎都沒發生過。寧霜霜收回扇子,施法抹平蹤跡,轉身回到恭房。

侍女此時清醒過來,寧霜霜跟着回到正廳,一進門與松鶴對視的第一眼,她就緩緩搖了搖頭。

這其實是兩人之前就商量過的會發生的情況,但是寧霜霜沒想到,黑衣人竟然會在餘府裏堂而皇之地動用法力。

吃完飯,餘員外又帶着二人逛了一圈園子,喂了喂湖裏的錦鯉,最後寧霜霜以自己吹了寒風有些頭痛作罷。

離開前,餘員外還邀請着二人下次再來:“難得有與我愛好趣味如此相同的孩子,還有和我兩個丫頭交談甚歡的姑娘,你們什麽時候來玩我都歡迎!”

二人道了謝乘車便離開,剛進馬車,寧霜霜便卸下了那副賠笑的表情:“找到黑衣人在哪了,他可能要辦一出大事,竟然在餘府大興施法。”

松鶴問道:“受傷沒有?”

“怎麽可能?”寧霜霜擺擺手,“只是他應該知道我們來了,之後想要深入餘府恐怕不是易事。”

松鶴說:“餘員外愛好山水書畫,府中之事多交于餘大小姐,或許我們得先取得她的信任。”

“餘二小姐也是個精明的,她們姐妹齊心,還得過了她這關。”

馬車緩緩行至城北另一處宅邸外,守門家仆打開門迎接二人,府內卻是空無一人。

五天前為了能結交餘府,寧霜霜特意在城北偏僻之地變出一棟新府,號稱是家道中落定居與此的松家,自己則是松鶴的表妹,與松鶴一同流落于此。

後來松鶴還投其所好送給餘員外不少禮物,其中一株冬日翠竹更是頗得餘員外喜愛,自此兩家才得以相見。

回到家裏,寧霜霜便脫去了一身厚重衣服,她坐在院中石桌上一手抛着粉桃:“聽說蜀山有冬日巡獵的樂趣,餘家二位小姐不是柔弱多病的,不如我們邀請她們同去射獵?”

松鶴說:“她們會不會不願意。”

“餘府上上下下全是餘員外收來的字畫怪石,比起這些,真正的野獵豈不更讓人動心,就算此計不成,再想其他辦法就是了。”

于是過了幾天大雪初歇之時,松鶴便向餘家遞了帖,想邀請餘家二位小姐一同射獵。

餘家二人欣然同意,第二天一早,四人便在南城門碰面了。

因在周邊山林射獵,四人都沒帶多少仆從,一匹馬一筐箭一些水和幹糧就是全部了。

寧霜霜看着一身勁裝的餘家小姐稱贊道:“二位實有女俠風範。”

餘元香莞爾一笑謝過誇獎,餘元柔則是微微一笑就扭過頭看向前路。

四人緩緩向前行着,一路有說有笑竟也很快到了地方。

餘元香提出想法:“不如我們比比誰獵的更多更好如何?這山裏只有普通鳥獸,并無猛禽,也算安全。”

其餘三人皆同意後便分道而行,寧霜霜怕射起箭來控制不住,幹脆找了個高處看風景。偶爾林間鳥獸驚飛,想來是在被射獵。

一個時辰後四人彙集,寧霜霜因“射藝不精”一頭也沒獵中,餘元香獵了幾只鳥雀,都射得很準。

松鶴則是與餘元柔一同前來,兩人手上提着不少獵物,放在地上才看明白,松鶴所獵都只是射中翅膀尖,拔出箭養兩天鳥又能飛起來了。

餘元柔則是懊惱地扔下獵物,餘元香便問:“二妹,怎麽了?”

“騎馬時劃了些傷,也沒獵中幾只。”

此話一出三人皆将目光投在她身上,見她手臂一側的衣服确實染了血色。松鶴一邊說:“二小姐為何路上未與我講明?”一邊拿出創藥交給她。

餘元柔接過藥後艱難把藥上好,期間三人多次想幫忙都被拒絕。

清點完獵物,三人本想再在此地賞賞雪景時,忽然一陣南風起,鵝毛大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看來這景今日是賞不成了。”餘元香打趣道,雙腿一夾馬身,一人一馬邊慢慢往前行去。

餘元柔騎馬跟上,松鶴與寧霜霜倒是留在最後。

途中雪勢漸大,寧霜霜向多次回頭關心的餘元香喊道:“二位先走吧,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餘家二位姑娘揚長馬鞭走遠後,漫天白雪裏就只剩下寧霜霜與松鶴二人。

四周只有馬蹄踏雪的聲音格外清脆,二人帶來的法術所幻化的侍從已經消失不見,靜寂地恍如隔世。

松鶴坐在馬背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突然臉頰有一片冰涼擦過,他擡起頭,就看見寧霜霜站在不遠處,握着的雪團把手凍得通紅,狡黠地笑着。

看松鶴擡頭,寧霜霜又把手上的雪團朝他一扔,然後轉身就跑。

駿馬也是法術所化,松鶴剛下馬松開缰繩,馬就變成一束輕煙飄遠了。

寧霜霜回頭看見松鶴揉着雪團往前走時,驚呼道:“我剛剛可沒扔這麽大的!”

“好。”松鶴掰掉雪團一半,然後突然将手裏雪球丢了過去。寧霜霜躲閃不及,正正被砸了一臉。

寧霜霜胡亂擦了把臉上的雪就蹲下來搓雪球,她從來就是個争強好勝的,因此手下動作飛快,轉眼就拿起雪球直直朝松鶴扔過去。

松鶴也不遑多讓,兩人追追趕趕互相砸着雪球。吵鬧聲此起彼伏,震落松上白雪。

山林外地勢平緩,雪地如絨毯般平鋪在地面,又被兩人劃出痕跡。松鶴偶爾追上來要将雪撲在寧霜霜臉上,又被寧霜霜靈活一躲将雪塞進自己衣領。

寧霜霜已經玩得鬥篷都脫掉了,她倒坐在地上氣喘籲籲地喊停:“別打了別打了,我出來沒吃幾口早飯,現在餓得慌。”

松鶴聞言也停了手,喘了口氣想拉寧霜霜起來。

沒想到寧霜霜往後撐着的手忽然扔出一小團雪球,正好扔在松鶴臉上。

松鶴閉起眼再睜開,睫毛沾上的雪嗽嗽抖落。寧霜霜看着他沉默的臉忽然緊張起來,生怕他生氣。

然而松鶴只是微微抿唇,繼續伸出手:“起來吧,回去了。”

寧霜霜将信将疑地被他拉起來,還擔心松鶴會不會扔回來。然而回去路上她回頭不經意瞟到松鶴一眼,竟然看見他嘴角平緩甚至微揚。

寧霜霜飛快收回目光,心想自己該不會是一團雪把他砸傻了吧。

回到鎮上,剛離開的一會兒的松鶴忽然遞給寧霜霜一支糖葫蘆。

“你從哪買的?”寧霜霜驚喜地接過來,伸手拈走糖葫蘆上沾着的冰霜。

“剛剛路過看到了。”松鶴轉過頭去,“先墊墊肚子,回去了吃飯。”

寧霜霜心虛地低下頭小口啃起糖葫蘆來,說自己餓其實是打累了的托詞,沒想到松鶴竟然信了。

回到府裏甚至換了衣服要進廚房。

寧霜霜本想解釋,但看着廚房裏挽起袖子認真切菜的松鶴,她瞬間就不敢再說話,幹脆躺在院中亭臺椅子上,圍着火爐看雪。

但等她醒來時,大雪已停,從椅子裏起來時,從自己身上還滾下來一床毯子。

松鶴擺完最後一盤菜:“醒了。”見寧霜霜疑惑看向自己,他解釋道:“玩累了,躺着睡着了。”

寧霜霜連忙将毯子折好,有些郁悶自己怎麽這都能睡着。

松鶴看着寧霜霜表情疑惑甚至還撓了撓臉,但還是先坐在飯桌邊,不由得輕笑一聲:“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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