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看破不說破

第58章 看破不說破

第二日一早, 雲卿被栽贓與季林霄私奔的案件,迎來新進展。

倒不是劉常在禁不住嚴刑拷打,看似性子內斂怯軟的她, 骨頭硬得很, 連專門行刑之人都大為驚嘆。

而是僖妃。

僖妃主動前來寧光殿,說自己忽然想起某件事,或與宜嫔中毒事件相關。

那會夕陽西下,紅霞漫天, 晚風習習。

果香芬芳的主殿裏,雲卿正與宜嫔閑适地坐在窗前,做着女紅刺繡。

為着讓雲卿與肚子裏的孩子多些感情,宜嫔抱着四阿哥胤祺一道過來。

她倆坐在床邊偶爾逗弄他, 奶呼呼胖嘟嘟的小家夥,躺在羅漢床裏邊滾來滾去, 咯咯咯笑着,玩得不亦樂乎。

康熙帝雖是寧光殿的主人,但為避免雲卿不自在, 這幾日都在偏殿批閱奏折。

聽聞僖妃有要事奏報,身着明黃祥雲紋常服的他,才負手摸索着碧玺佛珠, 邁入主殿。

“萬歲爺吉祥。”

奶嬷嬷匆忙把胤祺從羅漢床上抱起,雲卿和宜嫔亦是起身,行禮相迎。

雲卿起身剎那, 目光在半空與之不期而遇,有些許的不自然, 垂眸半蹲下。

但康熙帝看向她的墨黑眸光,則意味深深, 似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在濃烈翻滾。

“無需多禮,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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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一進門,目光不自覺落在雲卿身上,而後順帶瞧了眼宜嫔和僖妃。

他徑直坐到羅漢床主位處,擺手吩咐雲卿三人都坐下。

然後氣氛就變得有些微妙。

按例說,僖妃位分最高,理應坐在康熙帝身側炕桌的另一邊。

而原本坐在羅漢床上的雲卿和宜嫔,則要坐到羅漢床下手的矮凳上。

雲卿雖是這幾日一直住在這,但她從不恃寵生嬌,自然随性地去坐那矮凳,卻被康熙帝先一步攔住,“你身子賞未完全康複,且就坐那。”

“……謝萬歲爺恩典。”

康熙帝金口玉言,衆人自然不敢不從。

雲卿坐在上首的羅漢床處,僖妃必然得屈就坐于矮凳。

瞧着雲卿與康熙帝并肩而坐,仿若寧光殿女主人一般,僖妃臉上素來和善的笑,隐隐有了波動。

……

“嫔妾也是推測,希望能為萬歲爺查案出一二分力,并無編排任何人之意。”

道出線索前,僖妃先巧妙地表面了自己的立場。

“無妨,你直說便是。”

康熙帝點了點頭,原本端坐的身子,倚着炕幾,有意無意地,漸漸往雲卿那邊側過去。

兩人之間,原本三尺寬的距離,縮直一尺。

偏殿裏今日燃的應是檀香,厚重的木質香感彌散至雲卿周身,不請自來。

雲卿的餘光瞥了眼香氣源頭,顧及有外人在,也不好有所反應,只能裝作沒看見。

康熙帝不着痕跡挑了下眉梢,臉色顯而易見地好轉。

兩人明明沒有說一句話,但恰似無聲勝有聲。

準備陳述線索的僖妃,原本應是全場焦點,眼下倒顯得可有可無,甚至多餘。

到底是鈕祜祿氏大族出身,從小練就深厚的積澱,讓她很好掩埋好內心反應。

僖妃笑盈盈依舊:“嫔妾也是昨夜偶然回憶起,出發來暢春園之前,嫔妾曾去拜見貴妃娘娘。恰是在殿門口,聽到貴妃娘娘與烏雅答應在閑談。”

“她們說,下藥的時辰,得跟捉拿的時辰配合好,這樣兩個才能一個都跑不掉。”

聽完這番話,康熙帝并未有太大意外。只是摸索着碧玺佛珠的手,悄然頓住。

僖妃拿不定他的心思,只好打着圓場,若有似無地找補:“嫔妾當時也未多想,許是捉拿承乾宮的老鼠也說不定。”

但自打年三十那日的事,滿宮的人都知道佟貴妃和烏雅氏與雲卿的不對付。

結下的梁子,一時半會定是解不開的。

故而,即便僖妃不用有意引導,旁人亦是會将兩件事聯系到一處。

正如康熙帝,沒有過多反應,本身也是一種反應。

雲卿和宜嫔無聲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僖妃的一番話,此次佟貴妃和烏雅氏,才真是一個都跑不掉。

“僖妃娘娘這般說,倒是叫嫔妾也想起一宗事。說起來,這次在暢春園負責後廚采辦的,正是烏雅答應的父親。”

宜嫔順着僖妃的話,不經意提及一句:“初來暢春園當日,他還曾來向嫔妾回禀過事務。”

……

康熙帝當時雖然未表現出什麽,但事後還是命人秘密審訊了烏雅氏的父親。

殺頭之罪,烏雅·威武起初自然咬死不肯承認。

梁九功便着人重刑拷打了他的幾名心腹,最後在一名軟骨頭的嘴裏挖出了東西。

原本給宜嫔下藥的那個人,雲卿那位表親衛鵑的表哥,正是被烏雅·威武花重金收買。

由此,僖妃的那番話已被證實一二。

這起陰謀案件,正式将佟貴妃和烏雅氏牽扯其中。

她倆亦是不可能順利就範,康熙帝下旨先将兩人禁足在承乾宮內,等他回宮後再行審問。

新的問題,接踵而至。

佟貴妃原是在宮裏坐鎮,暫為執掌六宮大權,如今本身犯下罪過,自然被剝除資格。

但宮裏剩下的其餘妃嫔,最高也不過貴人位分,沒資格勝任這一職權。

考量着僖妃此次獻言有功,康熙帝略是斟酌,着僖妃先行回宮,執掌六宮事宜。

耐人尋味的是,旨意裏并未提及“暫代”等字眼。

……

僖妃回宮那日,望着馬車後面,變得越來越渺小的暢春園,臉上并沒有過多惆悵。

“娘娘,這下暢春園裏,豈不是更成為衛氏的天下了?”貼身宮女比她還憂心。

倚着車窗,僖妃付之一笑:“我晚她一步入宮,已然失去與萬歲爺風花雪月的先機。那便要把權力,牢牢抓在手裏,方為上策。”

“奴婢好像明白了。”

貼身宮女思忖半晌,才回過味來:“您之所以等到事發三日後,才向萬歲爺谏言,是在做兩手打算!”

“不錯。”

僖妃淡淡勾唇。

自打那日不經意聽到佟貴妃和烏雅氏的對話,她便猜出她們要對付衛氏。

只是入宮歲月不長,遲遲未猜出另外一人是誰。

直到那日宜嫔被人下毒暗害,在朱雀樓裏,禮貴人又一個勁勸衛氏早些回去歇着,僖妃便猜出一二。

擔心禮貴人表現得太刻意,讓衛氏察覺到什麽,她便主動招呼禮貴人離開。

而螳螂捕蟬,劉常在就是剩餘那只黃雀。

早在聽到佟貴妃和烏雅氏的對話後,她就派人暗中留意承乾宮的動靜,順藤摸瓜發現,在儲秀宮一向深居簡出的劉常在,竟在天黑後曾到過承乾宮。

再之後,劉常在就開始假裝不經意地接近衛氏……

“果然愛新覺羅家出情種,繼先前故去的宸妃和董鄂妃,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迎來一位良妃了。”

再是想不在意,尊貴的鈕祜祿世家小姐,被一位辛者庫出身之人比下去,僖妃面色不免露出一絲惆悵。

她等了三日,等來的是——衛氏不僅沒失寵,反而住進寧光殿。

就知道此次衛氏是扳不倒了,既然如此,那就反過來扳倒佟貴妃和烏雅氏。

烏雅氏于她而言,不過是順帶,除去佟貴妃這個強有力的對手,她僖妃才能真正将六宮大權收入囊中。

原也不打算這麽快就鋒芒畢露,但機會都送到手邊,自然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之前安排去朱雀樓報信的人,可是處理徹底了?”

僖妃怡然自得地欣賞着馬車外的沿路風景,笑容妩媚動人,但嗓音卻是冷冰冰,暗藏殺機。

“娘娘放心,當晚就送走了,再三叮囑務必出京後再動手。”宮女對于僖妃的神色,習以為常:“人手都是從咱鈕祜祿府裏選的,辦事皆是妥帖牢靠。”

“如此甚好。”

僖妃滿意颔首。

二人談及的,正是那晚誤導奉書去觀荷小築撲了空、耽擱給雲卿作證的小太監。

……

僖妃回宮,雲卿等人照常留在暢春園。

原本前些日子不怎麽進主殿的康熙帝,這幾日除了必要的會見大臣之事,其餘時候都會在主殿待着。

要麽批閱奏折,要麽看看閑書,除了孝莊太皇太後,誰來請都請不動。

雲卿還不太想與他共處一室,心裏總是覺得有些別扭,偏是他扣着不放人。

“萬歲爺,嫔妾身子也算是大好了,不好在此處一直打攪您……”

“不打攪。”康熙帝脫口便道。

“嫔妾一直在此,恐是會妨礙其他娘娘們過來陪伴萬歲爺。”

“如此,你打量着要如何補償朕?”

他話語看似含蓄,但目光直白灼灼,不經意間便叫空氣裏彌漫起似有若無的纏綿悱恻意味。

“……”

雲卿香腮一下子蜷起別樣的紅,抿唇不再理他。

臉皮比不過,嘴巴也說不過,只得無奈坐回去,在床邊随意打些絡子,借機不用與他主動攀談。

可每每擡頭喝茶時,便會瞧見康熙帝在無聲打量着她。

他倒也不說什麽,就一直定定地瞧着,神色偶爾悵然,偶爾複雜。

有些反常。

再反常的是,這兩日來給雲卿號脈的太醫,由兩個變作四個。

不知是否心虛的緣故,雲卿總感覺,康熙帝發現她患有多忘症的秘密。

可他對此只字未提,她也不能主動将底牌掀開給他瞧。

雲卿很想将玉珠叫來問一問,偏偏某位男人義正言辭吃味:“你那般看重她,朕便瞧着她越發不順眼。”

雲卿:“……”

最為致命的是,她這些日子後腦時不時便會伴有刺痛失憶,為着不露馬腳,她只能借着身子不适的由頭,大多時候躺在床上昏睡。

幸好那安胎湯藥裏加有安神的藥材,倒也顯得一切情有可原。

其實雲卿不知道,每每她睡去,康熙帝總會放下手裏繁雜的事務,靜靜陪在她身邊。

有時會動作輕柔地将她攬入懷裏,有時會用溫熱指腹撫平她夢裏的眉頭緊皺,有時會情難自禁地在她彎起的唇角處,像是加蓋印章一般地,印下一道香吻。

聯想起她喊他“夫君”那兩次的反常,尤其是那晚她跪在地上質問他時的受傷神色,縱使康熙帝再有一顆帝王的冷硬心腸,如今心裏也是一抽一抽地疼。

偏偏她再不肯信任他,不論這兩日怎麽旁敲側擊地暗示,她始終三緘其口。

心疼雲卿的遭遇,康熙帝也不想過分逼迫她,只将太醫院醫術最為精湛的太醫,連夜調來暢春園,暗中商議治療之策。

誠然,她失憶時依賴他的嬌軟模樣,讓他愛不釋手。

但他愛重她,便是完完整整的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她。

于是兩人雖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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