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打掉孩子

第59章 打掉孩子

康熙帝連日陪同, 一點一滴的細節感動,讓雲卿越發不好下定決心,是否打掉腹中骨肉。

直到那夜, 小太監匆匆來報:“啓禀萬歲爺, 太子殿下中暑昏厥了。”

當時康熙帝還在處理政務,雲卿已經先一步和衣躺下。

聽到胤礽中暑,雲卿登即坐起身,心也一道立起。

“你歇着, 朕過去瞧瞧。”

康熙帝亦是憂心,放下手中政務,起身款步向外走。沒料到,本應該已經睡熟的雲卿, 這會竟是起身穿上青雲蜀錦外衣,疾步跟在他身後。

“萬歲爺, 嫔妾想同您一道去。”

雲卿憂心忡忡。

“你如今身子弱,得多卧床休養,不宜操心。”康熙帝擺手叫梁九功先過去, 自己則拉着雲卿往回走,耐着性子哄道:“等那邊無礙了,朕立即派人來告知你。”

康熙帝只當雲卿此前與胤礽主仆一場, 并未察覺異樣。

“不,嫔妾要去。”

一向性子溫和懂事的雲卿,此刻甚是堅持地拉着康熙帝的衣袖, 不肯松手:“嫔妾身子已無大礙,萬歲爺不必擔憂。倒是太子殿下, 他還那麽小,也不知能不能經受得住?”

她眉眼焦灼, 渾身都萦繞着躁色,似乎比自己生病還憂慮。

“那就早去早回,一旦胤礽那邊無礙,你便要立即回來歇息。”

康熙帝終是嘆口氣,做出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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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夏夜,但仍是謹慎地給雲卿披上五色織錦披風,系繩結的動作仔細認真,上下環視一遍,确保不會受涼,才牽着她的手往外走。

寬厚粗粝的掌心,暖意融融。

以雲卿如今貴人的品階,原是沒有資格做坐攆。

但康熙帝生怕她磕着碰着,也想快些去瞧胤礽,索性打橫抱起她坐上禦攆。

見狀,禦前的人趕忙紛紛垂下謀,生怕自己瞧見不該看的,回頭被剜去眼珠子。

“……萬歲爺,這不合規矩。”

忽然落入男人五爪金龍冕服的懷裏,雲卿先是一驚,而後下意識瞧了瞧周遭十幾號侍衛侍從,嗓音不自覺浸出幾分羞赧。

“事急從權。”康熙帝語氣不容置喙:“起駕。”

“嗻。”

想到胤礽還在昏迷着,雲卿終是暫且放下禮儀規矩。

今夜有月,爬上柳梢,明亮耀眼。只是并非初一十五,下弦月不圓滿的殘缺,清晰可見。

……

胤礽如今住在暢春園的存兮堂。

這會數名太醫已連夜趕過來,有人診脈,有人開藥,有人用涼帕子給胤礽降溫,還有人為其刺破指腹,放血洩火。

原本寬敞的屋子,衆人忙做一團,顯得有些擁擠,無形之中加重煩躁。

雲卿随康熙帝趕到時,胤礽尚未蘇醒。

“微臣參見萬歲爺,參見良貴人。”

太醫和太監們,紛紛跪了一地。

“免禮,繼續做你們的事。”

康熙帝越過衆人,大步走到胤礽床邊,擡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不由蹙眉,“怎得還是這般燙?”

為首的太醫慌忙上前,躬身禀告:“回萬歲爺的話,如今太子殿下的高熱已降下去大半,已轉為普通發熱,只待喝下湯藥,不消一個時辰,便能清火去熱。”

康熙帝眉心略有舒展,但神色依舊凝重:“全力去辦,務必盡快退熱。”

“嗻,微臣謹遵聖喻。”

一衆太醫和太監,再度腳不沾地地忙活起來。

與此同時,雲卿業來到床前,瞧着胤礽因發熱而燒紅的小臉,以及幹癟唇瓣上起的白皮,心疼地她唇瓣也失去血色。

“我來。”

雲卿接過小祿子手裏的帕子,輕輕為胤礽擦拭着手腳。

康熙帝不忍她操勞,勸道:“讓奴才們來,你別累着了。”

“無礙,嫔妾……”

“雲卿……雲卿你不要走……”

忽然這時,燒得迷迷糊糊的小奶團子,似是聞到熟悉的馨香味道,憑本能攥住雲卿的手,“……不要走……好不好……”

他重複數次,語語充滿着濃重的思念。

雲卿整個人,猛地被定住。

眸色先是震驚一片,而後輕顫了顫,不受控制地氤氲起霧。

“……好,我不走。”

她輕柔地哄着,“我就在這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任由他拉着右手,略是艱難地将帕子換到左手,給他一點一點地擦拭額頭和臉頰。

昏迷中的小奶團子,似乎稍有安定,小臉不再緊繃,只是攥着雲卿的手越發地用力。

好似溺水之人,緊緊抓着救命稻草。

一旁的康熙帝,瞧着兩人互動的親昵,欣慰展顏。

雲卿很好地填補胤礽缺失的母愛,是以他有些期待,她對待自己的孩子,定也會極致溫柔與寵愛。

屆時,他們一家三口想必和諧美滿。

只是他未料到,第二日就适得其反。

……

胤礽第二日醒來,五更天剛過一刻。

那會康熙帝已然梳去洗上朝,雲卿一再懇求下,前一晚被恩準歇在房內軟塌上。

胤礽一睜眼,就能遠遠望見她的夢顏。

一別數月,他感覺自己似是陷在夢裏未醒來,使勁睜大眼,發現人還在。

一雙丹鳳眼陡然間溢滿喜悅,顧不得身體疲軟,掙紮着坐起身,要去到她身邊。

“太子殿下,您現在還不宜見風。”

靠在床頭打瞌睡的小祿子,因着主子的一點風吹草動,便驚醒過來。

他驚喜也憂心地道:“您且先躺回去,奴才為您去傳太醫。”

“那是……雲卿嗎?”

胤礽雖然被勸着躺回去,但一雙眼睛始終黏在軟塌處,一瞬不瞬地盯着。

不确定的語氣裏,半是驚喜,半是不安。

小祿子聽着心酸,面上仍是笑道:“是,是她。良小主昨晚守了您一晚上,很是惦記您。”

“……嗯。”

小奶團子鼻尖忽然一陣酸澀,但念及身為儲君的教養與約束,又強忍着壓下情緒。

語氣恢複平常的溫潤淡定:“孤無大礙了,你晚些再喚太醫來診脈。”

“其他人若是無事,也別随意放進來。”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

“哎。”

小祿子知道胤礽是怕吵到雲卿,又用掌心試探下他額頭的溫度,冰冰涼的,這才壓下暫時請太醫的念頭。

而後蹑手蹑腳出門,吩咐人準備早膳。

屋裏沒了旁人,胤礽釋放出幾分孩子天性。

目光又落在雲卿身上,忽閃着大眼,頂着小揪揪的腦袋瓜時而鑽進被子,又很快鑽出來,一遍一遍确認雲卿是不是還在。

……

雲卿身子虛,醒來的時辰要晚些。

睜眼後,也是還未起身,目光便下意識去尋胤礽。

見他正由小祿子伺候着喝藥,提起的心才緩緩放下,欣然一笑:“殿下醒啦。”

“吵到你了麽?”

胤礽不肯再喝藥,目光再度黏在雲卿身上,一直到她坐到床邊。

“我睡得很好。”

雲卿笑着接過藥碗,一勺一勺喂給他喝。

六歲大的孩子,雖是皺緊眉頭,卻是未叫一聲苦。喝藥時乖巧又懂事。

雲卿不自覺摸了摸他頭頂的小揪揪,憐愛道:“喝過藥,殿下再歇息會吧,能恢複得快些。”

她放下藥碗站起身,準備去小廚房給他做些甜食,他一慣愛吃她做的糕點。

“雲卿,你要走了嗎?”

小奶團子情不自禁拉住她衣擺,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又守着規矩放下手。

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也是小心翼翼的。

“……我不走,”雲卿的心倏地一軟,“我去給殿下做些你愛吃的糕點,去去便回。”

“孤這會不想吃糕點,就想你……陪陪我。”

他一扁嘴,眼淚還是沒忍住流下來,又忙用手背擦掉,“雲卿,你不要再不理孤了,好不好?”

幾個月未見,胤礽的眉眼又長開些,也清瘦很多。不如雲卿在他身邊時,那般紅光滿面。

他還是會下意識稱呼她為雲卿,一如從前在瑞景軒的日子,親昵非常。

“……好。”

瞧着他懇求哀傷模樣,雲卿的心頓時軟成一汪水,不住地湧出酸澀。

他是這般的好,這般的依賴她,她如何能背棄他于不顧?

……

後面兩日,雲卿一直歇在存兮堂,親力親為地照顧着胤礽。

他精神頭越來越好,白日裏拉着她做這做那,好像要一口氣把缺失的幾個月全補回來。

夜裏則會時不時醒來,确定她還在,才會再放心睡去。

只是讓雲卿無顏面對的是,他會好奇她的肚子,伸出手指戳了戳,“這裏面,是藏着孤的弟弟麽?”

雲卿啞然。

她不知道該怎麽答複他。

前世的他,也曾掌心貼在她小腹上,言笑晏晏地表示:“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只要是咱倆的孩子,孤都喜歡。”

那日下午,雲卿的心情異常地低落。

有那麽一種情緒,不能靠憤怒發洩,不能靠眼淚去消解,就那麽梗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的。

恰是當晚,又傳出消息——戴佳氏,已有孕三個月。

因着不得寵發現得晚些,但明年妊娠月份,要比雲卿早上些。

雲卿算了算,前世的戴佳氏,差不多就是這時候懷上的,乃是皇七子胤祐。

再往前應是烏雅氏所出的皇六子,前世早夭,今生亦是無望。

戴佳氏有孕一事,算是壓垮雲卿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真切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康熙帝如今對她千般萬般地好,兩人也不會成為尋常夫妻。

今日她是寵妾,有朝一日也會出現其他寵妃。

她原本竭力想改變前世,如今卻依舊在順着歷史車轍,歪歪斜斜地往前走……然後重蹈覆轍。

不,她不願。

雲卿終是下定決心,要打掉肚子裏的孩子,和康熙帝劃清界限。

選擇是萬分艱難的,但這個選擇不得不做。

雲卿知道自己這一胎本就不穩,所以只需稍加借助外力,或許就能流産。這樣,至少明面上不會戴上謀害皇嗣的罪責。

“可憐的孩子,來世投去尋常人家吧。額娘不期望你能大富大貴,只願你一生有愛,”

康熙帝上朝走後,雲卿趁伺候的人不注意,親自去提審劉常在。

刑房的人不知道雲卿是私自行事,顧及她的聖寵,客客氣氣将她請進去。

以為她想報複,當雲卿提出要單獨審訊劉常在時,一衆人也痛痛快快退出去。

“衛雲卿,你去死吧!”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尤其得知雲卿懷孕時,劉常在更是像瘋了一樣,狠狠朝雲卿撞了過來——

“住手!”

緊急趕過來的康熙帝,一腳推開刑房的門,猛地将雲卿拉到身後,嚴絲合縫地護住。

一路上提着的心,才勉強落地。

緊随其後的梁九功等人,亦是額頭大汗直冒:總算趕上了,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吶!

康熙帝今日才坐上禦攆去上早朝,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聯系到昨晚戴佳氏懷孕消息傳出後,雲卿對着他,又隐約恢複最初那股淡然清冷的狀态,他心裏越想越不安。

早早散掉早朝,先是吩咐李德全盡快跑着去尋雲卿,又不住地催促擡禦攆之人加快腳步。

當得知雲卿忽然來提審劉常在,康熙帝的心咯噔一聲,頓覺不妙!

……

雲卿再度被關進寧光殿,康熙帝甚至明确下令,不準她離開一步。

單獨一人提審劉常在,竟是還打開了牢門的鎖……雲卿意欲何為,別說康熙帝,但凡知道內情的人都能瞧得明白。

又是一個紛亂缭繞的雨夜,“叮叮當當”砸在檐下,令人禁不住地心煩意亂。

康熙帝獨自在偏殿靜坐至天明,摩挲着玉版紙的手時而緩慢,時而急促,最終改了心思——

雲卿的多忘症,姑且等她生下孩子,再全力醫治。

先前玉珠假裝吃藥,因着在宮裏,都是去太醫院抓藥。是而,想弄清雲卿正在服用的藥方子,于康熙帝而言,易如反掌。

幾名經驗老道的太醫,圍在一起研究過藥方子後,贊不絕口:

“果真是高手在民間。”

“回禀萬歲爺,這藥方随時歷時較為長久,卻是穩中有序。”

“按照太醫院的脈案來看,寧貴人服用時間已然不短。若是繼續服用這方子,徹底失憶,也就是這幾日了。”

也就這幾日了……

康熙帝盤腿而坐,無聲琢磨着最後一句話,神色諱莫如深。

“這化開的後腦淤血,日後當真能慢慢吸收,徹底恢複記憶?”

事關雲卿,他雖是心裏有氣,但每一個決定都頗為慎重。

“按照醫書古籍記載,是能實現的。”

康熙帝沉吟許久,最終敲定:“暫且先按這方子繼續為她配藥,日後爾等切記加倍重視,不得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臣等謹遵聖上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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