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Chapter 15
Chapter 15
15.1
不知道為什麽，在張嘉衡說“我沒有女朋友”的時候，鄭臻致忽然地想起了初見那一天的聯誼會。
拒絕了學姐的張嘉衡低聲地和學弟說：“我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她還記得，施學明信誓旦旦，非要說那個人就是她鄭臻致。
這時候再想起來，明明兩個人已經将話說開了，他喜歡的人并不是她，鄭臻致心裏卻不知道為什麽，多了一點微妙的意味。
而餐桌另一端的張嘉衡倏地僵了一下，有些局促，他掩飾地拿起易拉罐，猛地灌了一口啤酒。
如果是施學明和李若男看見這略顯滑稽的一幕，只怕已經笑出聲來，鄭臻致卻只是想了想，叫了一聲：“學長。”
“……嗯。”
“我是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她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下措辭，“要是有什麽傷心事，你就當我喝多了在胡扯。”
對面的姑娘一臉真誠地游離在狀況外，張嘉衡灌了兩口冷啤酒，倒是略略平靜下來。
“傷心事……”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确實是有。”
這就是要傾訴的意思了。鄭臻致作出傾聽的姿态看向他，張嘉衡卻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華平是步履匆忙的城市，夜晚燈火通明，霓虹燈五光十色，但過路的人們大多行色匆匆，只有街邊流浪的藝人獨自哼唱着一首老歌：
“我愛你，你愛他，他愛他，他愛她……怎麽這世界，已經沒有人相愛，怎麽這世界，每個人都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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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嘉衡略略垂下眼睛，再擡起來，他眼神複雜地回視鄭臻致，笑了一下。
“我的确是有一個心儀的女生，”他說，“但是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15.2
當初得知鄭臻致已經有男朋友的時候，自己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張嘉衡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
他向着鄭臻致笑了笑：“那時候，我自己一個人半夜蹲在宿舍的陽臺上抽了根煙。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學會抽煙。”
鄭臻致的嘴唇動了一下，欲言又止，而張嘉衡顯然對此不欲多談，他轉開話題：“學妹。”
“啊。”
“下周六你有空嗎？”
“……”
鄭臻致還沒有回答，張嘉衡轉身在背包裏翻找了一下，翻出兩張門票。他将門票略略推向鄭臻致。
“這是城南新修建的MASS博物館門票。”他解釋說，“MASS就是museum of applied science and science，科學與應用科學。”
“哦！”鄭臻致接過門票看了看，眼睛有點發亮，“知道，我知道。”
MASS博物館是針對年輕人的當代體驗式展覽館，不同于古樸安靜的文物收藏類博物館，MASS與其說是博物館，不如說是沉浸式科學類體驗館。
科學本身就是令人驚奇而體驗豐富的話題，MASS的開放在年輕人裏掀起過一陣熱潮，只是門票有限，需要一定的運氣與耐心排隊購買。
機械工程系裏有同學去過，反饋很好，鄭臻致早早地将MASS博物館加入了自己的待辦列表。
只是鄭臻致太忙了，時間寶貴，一直沒能搶購到門票，MASS博物館也就遺憾地躺在了她的待辦清單上。
看着手裏的兩張門票，鄭臻致眼睛都放出了光，張嘉衡見到了，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微笑。
“朋友買了六張的套票，”他說，“可是臨時有兩個人不能來了。正好我覺得你可能會感興趣，說不定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來。”
“哦，感興趣，感興趣，當然感興趣，”鄭臻致也沒客氣，忙不疊地說，“只是學長，你确定這樣給我真的沒問題嗎——我不是客氣，就是真的要确認，畢竟MASS的門票真的難買。挂在網上可能都能賣出高價。”
“沒問題，沒問題，”張嘉衡連連擺手，“本來就是他們工設的幾個人頭腦一熱跟風買的，這會都焦頭爛額地搞畢設去了，根本沒心思參觀什麽科學體驗館。”
“好，那我就真不跟你客氣了，”鄭臻致爽快地說，“我确實對這個感興趣。但門票錢我還是得轉給你，學長。”
張嘉衡沒有拒絕。
鄭臻致一邊在手機上轉賬，一邊想了想：“學長。”
“嗯？”
“另一張票，你會介意我帶施學明去嗎？”
“……”
“沒有別的意思。”她撓撓頭，“這種出游是很好的素材，一般我們都會順帶拍兩個視頻。浪費了有點可惜。”
她說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個，我跟施學明還在優視網假扮情侶……你知道的。當然了，如果你介意，我肯定不帶他去。”
張嘉衡沉默了一下，抿抿嘴唇，臉上少見地顯露出一點別扭的樣子。
不過，那一點別扭的表情很快地消退，他爽快地搖搖頭：“沒事，能理解。這種六人套票是在同一個時間段參觀，本來也有另外一對情侶一起去。”
他眨眨眼睛：“我已經做好準備，去當電燈膽了。”
鄭臻致笑起來：“那就有點像多人約會，也很好。這種視頻，優視的觀衆也愛看。真是太謝謝你了，學長。”
這一頓飯吃得十分愉快，結賬的時候兩個人都去摸錢包，鄭臻致直爽地說：“學長，我的莽撞之前給你添了麻煩，現在又在MASS門票上受你恩惠——不是錢，而是搶票的時間和精力——你給我一點回報的途徑吧。要不然，我心裏愧疚，真不好意思再和你一起出來了。”
張嘉衡送鄭臻致回宿舍的路上，鄭臻致笑着拍拍胸口：“幸好你剛剛沒有和我搶單，學長，我可真是怕了那種雙方為了面子的你推我搶。真的會很尴尬。”
張嘉衡微微點頭：“互相尊重，有來有往就好了。朋友之間計較那麽多，反而會傷感情吧。”
深秋的夜裏其實有點冷了，但兩個人邊走邊談笑，也有股熱乎氣萦繞在身邊。平時覺得年久失修顏色昏黃的路燈這時候也開始散出了一點溫暖。
他們這一路說起了一些家中的小事。
比如張嘉衡的母親黃教授，建築學院的“滅絕師太”，她其實是一位能力出衆，做事雷厲風行的傑出女性。
“我們家好像和別人家不太一樣。”張嘉衡說，“別人是‘男主外，女主內’，我們家剛好反過來。”
“時代不同了，”鄭臻致說，“夫妻之間，社會責任與家庭責任的分工，不再受限于性別的傳統刻板印象，而是更多地取決于雙方的能力和意願。”
這句話說完，她自己“哧”地笑了一下：“好官方哦，我。”
張嘉衡也笑了起來：“聽起來，你不反對我們家裏的這一種分工。”
“何止是不反對？我簡直舉雙手雙腳贊成。”
兩個人都有點喝多了啤酒，話逐漸多起來。說到興頭處，鄭臻致說得口渴，從手袋裏翻出礦泉水打開來喝；喝完幾大口，還要繼續發表高見：
“我夢想中的家庭分工就是這樣的。”她說，眼睛都在發光，“我更希望承擔在外打拼工作，掙錢養家的責任；如果有人願意照顧家裏，那可就太好了。不過，”
鄭臻致被冷風嗆得咳嗽一聲，自己抱着礦泉水瓶笑了，“不過，在世俗的看法裏，這樣做應該會有點難。很多人會覺得男性不養家就是在‘吃軟飯’。有一些男性自己也會覺得，嗯，怎麽說？沒面子？傷自尊？”
“嗯，”張嘉衡頗有感觸地點點頭，“我爸就面臨過這樣的問題。”
“他怎樣解決？”
“也沒有‘解決’吧，”張嘉衡想了一下，“他心大，覺得日子好壞是自己過出來的，不是別人嘴裏說出來的。”
“你爸爸心态好好。”
鄭臻致向他豎起大拇指，張嘉衡就笑起來：“畢竟，我媽掙錢的能力比他強多了。她又在學校教書，又在外面做項目，總不能讓她工作一天回到家，還要繼續做飯洗衣服。那她還要我爸幹嘛？”
“黃教授好厲害。”鄭臻致說，停頓一下，流露出向往的目光，“希望我将來也可以成為她那樣獨當一面的人。”
“當然，你會的。”
張嘉衡這樣說，鄭臻致并沒有說“謝謝你”。
“哦，”她微笑了一下，輕快地說，“當然，我會的。”
15.3
鄭臻致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十點過了，将将卡着寝室樓鎖門的時間。
她化的一點薄妝吃完燒烤之後已經不剩多少了，這時候因為談話盡興，臉頰上透出一層薄薄的紅暈。
李若男躺在床上敷着面膜，看見鄭臻致這個樣子，含混不清地說：“看來，約會很成功啊。”
鄭臻致沒太注意到李若男含混使用的“約會”字眼，一邊放下手袋，一邊開心地點點頭：“沒想到，我跟張嘉衡還挺有話聊。”
她說着，脫下外套，雙手比劃了一下：“很多想法，我們還挺類似。他倒是說中了，說不定我們真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李若男看着鄭臻致的樣子，就知道她喝了一點酒，眼下還有一點興奮。不過洗完澡換完衣服倒在床上，鄭臻致的睡意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臨睡前，她嘴裏嘟嘟囔囔地嘀咕：“他還給了我MASS的門票，真是個好人……下周六……”
後面的話低不可聞，她睡着了。
李若男笑着搖搖頭。
張嘉衡是對的，她想。
鄭臻致面上看着溫柔随和，可是她心性堅韌，有着屬于她自己的無法被別人輕易動搖的堅持。
她不是會為着某種外在條件而怦然心動的女孩，在沒有深度的了解之前，她不會輕易地對任何人動心。
也許只有像張嘉衡這樣，跟随着她的節奏與腳步，慢慢來，才可以在一點一滴的相處之中，緩緩地打動她的心。
只不過，李若男默默背着單詞，不無好奇地想：這一種默默的“好友”關系要持續多久，鄭臻致才能夠意識到張嘉衡真正的心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