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Chapter 16

16.1

周六是個好天氣,雖然溫度不高,可是天高雲淡,太陽很好。城市行道木上,黃葉疏疏落下,所謂秋高氣爽。

鄭臻致和施學明到達MASS博物館的時候,張嘉衡和唐皓宇已經在博物館門口的廣場上等待了。

六張套票,同行的另一對情侶湊在一邊喁喁低語,時不時笑着打鬧一下;處于熱戀中的情侶仿佛有着屬于兩個人的結界氣場,将他人隔絕在外。

施學明舉着手持相機,避開了同行者的外貌,拍了拍MASS博物館的外觀:“現在大家看到的就是在年輕人中十分流行的MASS展覽館了,它有着流行形狀的外觀,現代化的建築設計……”

鄭臻致聽見,就笑起來:“你什麽時候兼職了MASS的導游啊。”

她的畫外音被視頻收錄,施學明将鏡頭轉向鄭臻致:

因為今天要錄制視頻,鄭臻致穿了一件米白色的休閑連衣裙,卡其色的毛呢大衣,長發蓬松地卷在肩頭,加上一副簡單幾何形狀的耳環,得體漂亮,卻又不會過分隆重。

女孩笑着向着鏡頭揮了揮手,大方娴熟地打了個招呼:“大家好,我是鄭真摯。”

鏡頭關閉,鄭臻致才和張嘉衡與唐皓宇打了個招呼:“嗨,學長。”

張嘉衡與唐皓宇都穿了休閑的衛衣,笑着向她招招手。都是成年人了,見到曾經有所龃龉的施學明,他們倒也沒有很尴尬,颔首說了聲:“嗨。”

一行人檢過票,沒來得及過多地寒暄,就被MASS博物館吸引了:

幾層樓高的大堂吊頂空中,懸挂着一架等比例的飛機模型。鄭臻致仰着頭,“啊”了一聲:“那是萊特兄弟的飛行者一號。”

飛機高懸在空中,旁邊一條窄窄的通道,從五樓的某個平臺通向飛機的內部。兩三個游客拉着手,小心翼翼卻又十分興奮地坐進飛機的駕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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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MASS有參觀人數的限制。”施學明對着鏡頭感嘆了一句,“還真是沉浸式體驗啊。”

館內沒有禁止拍攝,只禁止閃光燈。施學明将攝影機對準空中的飛機模型,拉近鏡頭拍了拍:

十幾米長的機翼,升降舵,方向舵,鄭臻致的手指在鏡頭中出現:“那是螺旋槳,這是發動機。”

鏡頭裏,五樓參觀“飛躍地球”模塊的游客坐在了飛機裏,鄭臻致顯然已經有點興奮:“哎,我也想去試試。有電梯可以直接上去嗎?”

張嘉衡見狀,插嘴說:“這裏有地圖。”他終于能和她搭上一句話。

施學明瞥他一眼,叫了聲:“老鄭。”

鄭臻致“嗯”了一聲,眼睛還看着半空中的飛機模型,施學明将攝影機收了起來。

他說:“這個展覽館很适合你,咱們別分心拍視頻了,幹脆放自己一天假,專心玩一玩吧。”

“喔?”鄭臻致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從善如流地連連點頭,“啊,既然你這麽說的話,那就這麽辦吧。”

她的快樂溢于言表,像一只脫籠的小鳥。大家都笑了。

施學明若無其事地從張嘉衡手裏接過了地圖:“來之前我看過,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二樓的‘機械世界’館。可是我對四樓的‘生命科學’館更感興趣。”

他說着,隐晦地暗示了張嘉衡一眼;可惜對方只看着鄭臻致,愣愣地錯過了施學明的擠眉弄眼。倒是唐皓宇若有所悟,接收到了施學明的信號。

鄭臻致從飛機上收回目光,湊過去看了看地圖,還沒來得及露出為難的神情,唐皓宇笑嘻嘻地插了進來:“學妹啊。”

“嗯。”

“這個展館很大,一天可能看不完。我看,我們不如分開走吧。”

張嘉衡愣了一下,唐皓宇回過頭來,隐秘地向他眨眨眼睛:“我也想先去看生命科學館。你呢?”

一時間,大家都看他,張嘉衡終于明白過來,可是心裏還是難為情,不好意思直接說“我想去機械世界”,只能含混地答道:“我都行。”

“那就這麽定了。”唐皓宇爽快地拍板決定,“你們兩個去機械世界,我們去生命科學。”另外那一對情侶早就自己走開了。

“行,”鄭臻致對面前三個人之間的眉眼官司渾然不覺,看見施學明沒反對,也爽快地答應,“那就這麽辦。咱們先各自逛逛感興趣的,兩個小時之後打個電話,看看要不要彙合?”

“沒問題。”

鄭臻致是真的挺喜歡這一座MASS博物館。

雖然對于機械工程專業的鄭臻致來說,博物館裏的大部分體驗項目原理都淺顯易懂,可是形式做得有趣,體驗也很愉快:

比如,“機械世界”館的一角,館方将手搖直流發電機與腳踏車結合,發電方式不再是“手搖”,而是騎在腳踏車上蹬踏板;輸出的電流連通面前的LED光板,騎行者的體能越強,輸出功率越大,LED光板點亮的面積就越大,将更多絢彩漂亮的圖案花紋點亮。

鄭臻致和張嘉衡走過來的時候,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正争相騎行,嘻嘻哈哈地比拼着誰能讓更多LED燈亮起來。

“寓教于樂,”鄭臻致莞爾,“MASS的設計者為科學啓蒙是真的花了心思。”

張嘉衡點點頭:“确實,你看。”他指了指旁邊的工作臺。

工作臺上陳列着制作一臺簡易手搖發電機的部件和工具:磁鐵,線圈,燈泡,轉動輪,一應俱全。

如果參觀者對騎車發電産生興趣了,可以親自坐在工作臺旁邊,試着自己制作出一臺手搖發電機。

已經有兩三個小孩子好奇地開始擺弄桌上的零件:對科學的興趣常常是由好奇心開始。

只不過對于七八歲的小學生而言,沒有系統地接觸過物理學,發電機的組裝還是困難了一些;家長在旁邊想要幫忙,可是也犯了難。

“畢業這麽多年了,”鄭臻致聽見有家長苦笑着嘀咕,“物理早還給老師了。”

鄭臻致想了想,還是走上前去:“我幫你們吧。我們是在讀學生,這些都還記得的。”

她笑眯眯的,人又和氣漂亮,家長沒有拒絕,鄭臻致就坐下身來,輕松地開始組裝:“将金屬線圈放在磁鐵中間,這樣轉動,就可以有電流産生。”

她将線圈軸固定好,連接在手搖輪上,最後将小燈泡夾進電路裏,果然,用手勻速搖動手輪,小燈泡亮起了昏黃色的光。

孩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呼,家長們也展露笑顏,只有一個小女孩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

“大姐姐。”女孩叫了一聲,鄭臻致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女孩眨眨眼睛,口齒清晰伶俐地問道:“為什麽将線圈放在磁鐵中間轉,就能夠發電呀?”

鄭臻致怔了一下,沒有敷衍地回答類似“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之類的話,而是略想了一下,認真地對女孩說:“這解釋起來需要一點時間,你有時間坐下來聽我講嗎?”

小女孩先是連連點頭:“要聽的。”然後才想起來回頭看看父母。

家長似乎對自己的孩子問出這樣的問題感到驚奇,沒有反對,鼓勵地沖着女兒笑笑,又感謝地看看鄭臻致。

鄭臻致于是從工作臺上抽出一張A4紙,一支鉛筆,想了想,先向小女孩解釋了金屬線圈裏電荷的存在:“在金屬裏面,有一種自由活動的東西,我們把它叫做電子。”

她說着,在紙上畫出兩條橫線表示金屬線,再在裏面畫出幾個小圓圈,在圓圈裏标注上“e-”的符號。

“這些自由的電子如果有規律地向着同一個方向移動,就可以形成電流,”鄭臻致解釋道,“發電機,就是想辦法‘推着’這些電子,讓它們一致地向着一個方向移動,産生電流。”

小女孩聽得入神,旁邊也有兩三個小孩子圍過來,開始聽着鄭臻致“講課”。鄭臻致在白紙的另一側畫了一個磁鐵。

“而磁場……磁鐵,”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辭,避開了‘切割磁力線’等專業詞彙,“我們都知道,磁鐵有力量。”

她說着,幹脆放下筆,拿起工作臺上的兩塊磁鐵,“啪”的一下将它們吸在一起:“它們裏面有一種,嗯,可以互相影響的力量,對不對?”

鄭臻致這樣說,旁邊有個小男孩撇了撇嘴:“‘同極相斥,異極相吸’嘛,這誰不知道,你哄小孩子呢。”

男孩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旁邊的大人都笑了。鄭臻致也笑着點點頭:“對對,你說的沒錯。”

而旁邊的小女孩若有所思,已經有點懂了:“磁鐵裏面有力量,所以我們是用磁鐵裏的這個力量,去推動電線裏的……”她看一眼鄭臻致的A4紙,“電線裏的電子。”

鄭臻致十分驚喜,忍不住拍拍手:“對呀,你好聰明。就是這樣,說穿了沒有什麽難的。”

不過出乎鄭臻致的意料,小女孩沒有流露出“明白了”的表情,而是顯得更加困惑:“大姐姐。”

“嗯?”

“那磁鐵裏的力量是哪來的啊?”

“……”

這個問題問出來,鄭臻致卡了一下殼。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很多關鍵詞:磁場,電場,麥克斯韋方程……

讓她針對這個問題寫出一篇論文不難,但是如何深入淺出地向小學生解釋這個問題,确實讓鄭臻致感到一陣棘手。

她想了想,才說:“怎麽說呢?有些人認為,磁鐵裏面有很多很小很小的,用我們的眼睛看不見,要用放大鏡才能看見的粒子。”

她說着,在圖紙上畫了畫:“它們有的帶正的能量,有的帶負的能量,就像剛剛那位小朋友說的,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就有一種拉拉扯扯的力量在這些粒子之間存在。那些人認為,這就是磁鐵裏面力量的來源。”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鄭臻致将A4紙對折,笑着交給她:“這是經典物理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将來如果你能接觸到量子力學,就會發現,也有人給出不同角度的解答。對于你的問題,可能沒有人能夠完全自信地說,自己的解答就一定是真理。”

她說着,眨眨眼睛,“如果你有興趣,将來可以研究出新的答案也說不定。”

小女孩“嗯”了一聲,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模樣。

張嘉衡出神地看着這一幕,等到小孩子們嘻嘻哈哈地走遠了,鄭臻致才伸出五根手指,在張嘉衡面前笑嘻嘻地晃了晃:“回神了。”

張嘉衡“啊”了一聲,鄭臻致已經翻身跨上了可以發電的腳踏車,躍躍欲試。

“終于把小孩子哄好了。”她搓搓手,“哎,我早就想自己玩一下了。”

張嘉衡失笑,看着鄭臻致興致勃勃地蹬起腳踏車。

成年人和小孩子的力量懸殊多了,小孩子們使出全力也只不過讓LED屏幕亮起了三分之一左右,鄭臻致只是飛速地蹬了幾下,所有的LED燈就都亮了起來。

然而不等她說什麽,LED大屏後面忽然有歡快喜慶的音樂響起:“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鄭臻致先是吓一跳,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什麽東西啊這是。”

張嘉衡也忍俊不禁:“應該是恭喜你将整個LED大屏的圖案完整地點亮了。”

兩個人笑成一團,鄭臻致跳下腳踏車,張嘉衡笑着攙了她一把:“這個展覽館真的很有意思。”

“對呀,對剛剛那樣的小孩子也很有教育意義。”

“你剛剛真的很厲害。”

張嘉衡忍不住說,真心地向鄭臻致豎起大拇指:“能夠将複雜的概念用簡單的語言講得明白,不是容易的事。”

鄭臻致“哎”了一聲,擺擺手:“過獎了,真的。我小的時候,我爸……”她頓了頓,“我爸就是這麽教我的。”

“叔叔真的很厲害。”

“嗯。”鄭臻致微笑,“我也覺得。”

他們并肩向前走,漸漸地,關注點不再放在展覽館的展品上,而是放在和彼此聊天的話題上。

“有的時候,新的科學發現來自于應用上的需要,”鄭臻致說,“有的時候,也來自于純粹的好奇心。”

她雙手比劃了一下,“我就是好奇心比較重。我爸小時候給我買那種機械類的玩具,我覺得特別有意思,總是問,為什麽這個小球會向那邊擺,為什麽那個齒輪能往那邊轉。至今我的桌面上還有一個牛頓搖籃。”

張嘉衡笑着點點頭:“看得出來。你到現在都還對機械工程抱有熱情。”

“嗯,”鄭臻致微笑,“雖然經典力學好像已經快學到盡頭了,不再有什麽領域需要靠着純粹的‘好奇’去探索。但機械的應用上,我總想,這樣設計會不會效率更高?那樣會不會更巧妙?有沒有效率更佳的解決方法?這也很有意思。”

“我明白的。”張嘉衡略重地點點頭,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我明白的。”

“說起來,”鄭臻致看看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學長學建築,也是家學淵源吧?”

張嘉衡一頓,低聲“嗯”了一聲,沒有接話。他的神情淡淡,對此并不熱絡。

腳步一頓,鄭臻致摸摸下巴:“其實,上次出去吃飯我就想問了……學長。”

“嗯?”

“其實,”她說,“你并不喜歡學建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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