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興趣
第5章 興趣
暖手??
饒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元蘇,乍聽見這話,都有些緩不過神來。成婚三年之久,他似是頭一回用這樣的語氣與姿态。
事出蹊跷,元蘇不得不疑。她凝視着臉紅的男郎,語氣嚴肅,“鳳君,禮不可廢。”
“哦。”
喚他喚的這麽冷冰冰,多半是生氣了。
顏昭悶悶地垂下眼,也難怪陛下會不虞。她這麽關心他,他卻在床榻裝睡。這麽一想,的确是他過分了些。
好在她并未直接甩開他的手,足見她只是有一點生氣。想到這,顏昭心中又雀躍起來,勾住她的小手指不放,擡起臉與她認真解釋,“陛下,我剛剛不是故意裝睡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與您相處。”
說着話,那雙清亮的桃花眼目色還格外誠摯。元蘇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明白他說得都是真心話。
早朝之上,她剛剛以鳳君生病為由,将選秀之事推後。顏昭向來要強,眼下這般示弱,定然是認為他拖了自己的後腿。
“你不必将此事太過放在心上。”簡單的安撫了他,元蘇擡腳欲走,偏手指被他緊緊攥着。她側身,不解地看着滿面糾結的男郎。
“陛下。”顏昭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總歸爹也說過,只要關起門來,妻夫便是一體。
他索性放開了臉面,小心地牽住她的手指一點點往自己身側拉着,“您再與我說說話吧。”
他用的氣力并不大,只要元蘇想,掙脫并不難。但今日的鳳君着實有些不同,她摸不準他到底打了什麽主意。黛眉一挑,順着他坐回床榻。
人留了下來,該說些什麽。顏昭并無頭緒,元蘇更不是多話之人。
兩個人靜靜坐了一會,又幾乎齊齊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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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您——”
片刻停頓後,元蘇與他點點頭,“你先說。”
“陛下,您可是有什麽煩心事嗎?”他雖然不怎麽知曉朝廷的事,可今日的陛下自進來後,就一直皺着眉頭,顯然是有心事。
“也沒什麽。”
過去鳳君從不會過問她的事,元蘇有些意外,不過她料定顏昭不會清楚她的煩惱,随口道,“還是江峪山的事。”
可話落的片刻,就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那陛下心中可有人選?”
簡簡單單一句反問,卻是元蘇怎麽也沒想到的回答。她神色微頓,有了些興趣,“你如何想此事?”
“治國有常,利民為本。”見元蘇認真聽着,顏昭斂了斂心神,繼續道,“民之所求,不過安穩二字。而權貴者,惟願富而穩。如今陛下登基,大晉國土極近平和。想來朝廷中并不會太在意邊疆百姓的安危,自然也不願讓自家女郎拿起刀劍長途跋涉去搏一個功名利祿。對她們而言,只怕是更願意在選秀時往宮中送些男郎,亦是同樣的榮寵。”
“陛下若想一改大晉重文抑武的習氣,此次便是極好的機會。是以收複江峪山一戰,只能勝不能敗。因此領兵出征之人,須得有實戰經驗。而京都中,能擔此重任的,怕是只有永嘉侯了。”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元蘇目中漸漸有些欣賞之意,又問,“為何?”
“永嘉侯是明凰軍的副将,對于山林地形作戰有一定經驗。且她與京都中世家并無瓜葛,若以她做人選,日後封賞亦是對李家扶持陛下登基的又一次嘉獎。”
說到這,顏昭略一遲疑,可瞧見元蘇鼓勵的目光,他心中又有了些底氣,先解釋道,“陛下,我這會說的話可并不是有什麽私心。若您真要讓世家一改往日習氣,只怕選秀——”
他悄悄瞄了眼元蘇的神色,見她并未生出嫌隙,鼓足勇氣道,“選秀還是要再停一停的好。”
本來麽,這世間女子為尊,世家男郎的婚事多半都是要替家族中的女子鋪路搭橋。若是現在選秀,只會讓那些善于計較算計的老狐貍鑽了空子,日後若再要派兵遣将,總不能只盯着一個永嘉侯吧。
是時候讓世家知曉,若要家族榮寵延續,就該去拼去鬥。
誠然,他也是有一點點私心的。顏昭垂下眼,微微撇嘴。作為男郎,就算再大度,親自操持選秀還是有點不舒服的。
“你所想倒是不錯。”元蘇并不惱火他妄議朝政。相反,他能與她不謀而合,倒是給足了她驚喜。
“選秀之事,孤已然下旨暫停。”
“真的?”剛剛還有些悶悶不樂的男郎驀地揚起臉,好看的薄唇微微彎起。卻又好似想起什麽,努力克制地壓住嘴角,裝作淡然地點點頭,“陛下聖明。”
這會倒是有些往昔的樣子。
元蘇微微一笑,平日裏與他相談甚少,卻不想顏府中的男郎并非空有俊朗皮相,有趣極了。
“陛下。”說完了他的,顏昭想起元蘇似乎也有話說,忙問道,“那您剛剛想說什麽?”
“孤只是想說——”
他好奇的緊,元蘇偏拉長了聲音拖延着,直到男郎手下收的越來越緊,方示意他往下看。
交握的一起的手,到現在還不曾分開。
顏昭神色有些慌亂,被他用力握住的手,誠如想象中一樣暖和。這會一松開,掌心反而空落落的。
他低垂着頭,羞得不知該說什麽。
元蘇并未多言,只道,“孤知曉這并非你本意。對了,孤給你的玉佩呢?”
既然他這樣聰慧,玉佩給他也算是一樁好事。
元蘇伸手,接過顏昭遞來的白玉,囑咐道,“如今選秀一停,宮外之人只會認為是你故意而為之。再加上顏愛卿一向不善言辭,若是真有什麽事,你可用這玉佩護着顏府。”
當初挑選鳳君人選之時,剛剛到京都任職的顏鄭蕙不過五品。雖是書香門第,卻比不得世家權貴在京都根基深厚。
現如今選秀之事推後,少不得要讓有些世家權貴如意算盤打空。顏昭在宮裏,有她護着并無大礙,就怕有些人用腌臜手段,從顏府入手。
“陛下,這玉佩可調動禦林軍的,我拿着不妥。”
“孤既然給你,自是有給你的道理。”
元蘇親自将玉佩挂在他的腰間系好,見顏昭又要推辭,又補充道,“此事是孤借了你的由頭,斷不能因此委屈了你和顏府。”
“陛下......”
難道她當真不怕,他會用這玉佩做惡嗎?
他的臉不曾藏住心事,元蘇瞧得真切,略有些無奈地笑道,“孤與你妻夫一體,自是信得過你。”
更何況,以他那無悲無喜的菩薩性子,能做出什麽惡來。
內殿裏湯藥的苦澀氣味漸漸散去,元蘇瞥了眼外間的天色,預備起身。
“總歸你還需将養着身子,最近一段日子,孤暫且就——”她淡淡話音未落,懷裏卻驀地湧進一個身影。
他來的急,元蘇沒防備,差點兒一同失了平衡栽倒在床榻上。好在她平素未曾真的将刀劍功夫落下,稍一反應,伸手就将兩人身形穩住。
撲進她懷裏的男郎低垂着頭,抿着唇不做聲,只用手牢牢抱着她的腰身。
明黃色的前襟不知什麽時候濕了一塊,元蘇一怔,伸手扶起趴在她懷裏悄悄流眼淚的顏昭。
上次她與他挨得這麽近的時候,還是例行公事的三月初一。夜裏雖有蓮燈,終究比不得白日裏亮堂,他不說話,元蘇倒也沒追問,只低眸看他。
那雙清亮的桃花眼剛剛才被淚珠洗過,亮晶地猶如天上星辰,澄淨湖泊。裏面清清楚楚映出了她的身影。
一瞬不瞬,卻也不會讓人厭煩。
“怎麽了?”元蘇細細瞧他,明明剛才兩人還相談甚歡,這會卻無征兆地掉起了眼淚。說實在的,她一時還真摸不準他哭的緣由。
“陛下這麽信任我,又處處為我想的周到。”他早就哭紅了眼,這會為了說話清楚,又強壓着心頭那一點莫名的哀愁,只澀着鼻頭道,“可我卻還想着要裝睡避開陛下。”
原來是這事。
元蘇心中訝然,瞧見那低下頭還在自責的男郎,淡道,“不過是件小事罷了,鳳君何必放在心上。”
她是征戰沙場,運籌帷幄的将軍,也是主宰大晉命脈的女帝。諸如男郎這般細膩的心思,從來都不曾在意。
可顏昭不同,自打睜眼清醒之後,這是他頭一回真切感覺到自己被人好好照顧着,記挂着。
“陛下。”他重複地低聲喚着低眉看來的元蘇,明明是該開心的,偏生他的心卻好似浸入了寒冬,被莫名的傷感刺得陣陣生疼。
他不明白緣由,鼻子發酸,眼眶生澀,淚珠兒落得元蘇手足無措,又不好直接推開。
她微微仰頭,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看來再不哄着,只怕他要哭到地老天荒去了。
元蘇緩緩伸出手,她頭次做這樣的事,生怕自己力道重了。只用溫熱的指腹輕輕抹去挂在顏昭眼尾的淚痕,溫聲道,“鳳君,莫要再哭了。”
清冽的冷香,本是熏在衣袖處提神醒腦。這會卻猶如一陣無名的暖風,悄悄吹紅了男郎藏在烏發下的耳尖。
他怔愣着,驀地偏開臉,聲都低了幾分,“陛下,您就還跟從前一樣喚我小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