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遇
第19章 相遇
為什麽?
元蘇看向期期艾艾的男郎,若是實話實說,他多半又會傷心,以他如今的性子,不知會躲到哪裏去偷偷抹眼淚。
他身子尚未養好,素月先生的确也提及過,顏昭不宜再受刺激。
想到這,元蘇心中堅定了幾分,憶起在福寧殿瞧過的那幾頁話本,略一沉思,在腦海裏編織了一個極為動人的故事。
“你還記得是什麽時候與孤第一次見面嗎?”
第一次?
顏昭點頭,他自然記得。那是她們大婚的日子,他怎麽可能會忘。
為了那一日,他可是很早就起床坐在了鏡子前,認認真真裝扮着自己,然後想象着她會是什麽模樣。
“是與陛下大婚之夜!”
“錯了。”
元蘇料想他會這樣答,與他笑笑搖頭道,“其實早在大婚之前,孤就曾與你有過一面之緣。只不過在中元節遇見你的時候,孤并未顯露身份。”
“中元節?”顏昭愣了愣,那應該是他剛剛跟随母父搬來京都的時候。
雖說白日裏準備祭祀事宜忙得腳不沾地,但聽聞京都裏尚有放河燈的習俗,顏昭還是從小販手裏買來寓意驅邪的面具戴上,跟書钰一起去湊了熱鬧。
但那日,他并不記得自己遇上過陛下。
“你仔細想想,自己的面具從何而來?”元蘇好心提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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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顏昭順着她的話一思索,還真想起了不少細節。
中元節向來是祭祀先祖的重要節日,那一日除了要備好祭祀所需的元寶蠟燭,還有許多自古就流傳下來的禁忌。
比如夜路上若是有人喚名,萬不可回頭答應之類的。
顏昭本來是不信的,既是祭祀先祖,心誠必有先祖保佑,又怎麽會遇上些不幹淨的。
說來也怪,偏偏那日他們一出門,顏昭就聽見背後有人喚了自己的名諱。
那會子他初到京都,哪裏會有什麽熟人。更何況,這條青石板鋪就得小路并非京都主路,除了地上還有些未燃盡的紙錢,行人寥寥無幾。
幾個人四處看看,除了小路盡頭有一處空置的宅子,還有便是小路另一端賣着驅邪面具的小販。
他們搬來不久,于京都裏的人事并不清楚。還是一直跟着的嬷嬷顫巍巍指着那座空宅,說起了早些年蘇家蒙怨之事。
雖說此案已經由當今陛下重新審理,洗刷了蘇府冤屈。但時至今日,這宅子依舊不太平。
書钰和椿予年紀尚輕,登時就被吓得僵在了原地,更消說那些跟着的下人,本就信奉鬼神之說,當即隔空連連作揖。
“你們無需害怕。”那時候的顏昭遠比現在要康建許多,轉身安撫大夥情緒之時鎮定自若,“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更何況蘇大人生前乃正直忠臣,必不會在死後驚擾百姓。多半是我剛剛聽錯了。”
他說的正氣凜然,倒是讓站着暗處的元蘇不由得多瞧了幾眼。
她剛剛不過是喚了自家幼弟的小字「彥昭」,不成想彥昭沒聽見,卻是讓幾個年輕男郎停駐了身影,受到了驚吓。
“陛下,此人乃新調至京都五品顏大人之子,單名一個昭字。”身側,立馬有識眼色的侍衛上前,悄聲禀着。
“原來他也是「顏昭」。”元蘇微微颔首,瞧着顏昭身後那幾個男郎依舊有懼怕之色,略一思索,招過個布衣打扮的侍衛,把自己手中的面具遞了過去,“你且讓守在路口的小販尋個由頭将這些有驅邪寓意的面具送給這些男郎。”
後來的事,元蘇并未放在心上。倒是聽侍衛禀報過,說那顏府的男郎們堅持要給錢才拿面具。
這本是個微不足道之事,直到幾月後朝中大臣聯名上書請她盡快大婚。
按照祖制,新帝的鳳君都是由母父決定,可先凰去的早,後宮之中并無做主管事的長輩,是以欽天監和內務府便将整個京都符合鳳君條件的男郎畫像都一一擺在了元蘇桌案之上。
可那個時候她剛剛登基,于朝政并不十分熟悉,壓根沒将此事放在心上,又怕那些朝臣以此天天煩擾。
是以就讓內侍将一個一個男郎的名字報出,正準備挑個順耳的。整整一下午過去,元蘇耳朵都快起了繭子,也不見內侍手中的劄記變薄。
“京都府尹顏鄭蕙之子——顏昭,容貌甚美,風度高爽......”
“等等。”
正批奏章的元蘇手中朱筆一頓,“還有多少?”
“回禀陛下,還有一百四十五人。”年邁的內侍恭敬,他讀得抑揚頓挫,元蘇卻已聽得不耐。
“罷了,就他吧。”
“陛下,這是顏公子的畫像。”內侍忙不疊地指揮着兩個小黃門打開顏昭畫像,誰料元蘇頭也沒擡,直接吩咐道,“傳孤旨意,封顏鄭蕙之子顏昭,為中宮之主,孤之鳳君。”
于她而言,娶誰并不重要。
顏鄭蕙并非京都世家出身,與之結親可少了許多利益牽絆。
況且這男郎的名字她也有些印象,倒是個公正開明的主。有他主持後宮,很難鬧出什麽幺蛾子。
當初她很滿意自己這個選擇,現如今——
元蘇瞧了眼還在回憶細節的顏昭,唇角微微露出些笑意,她的眼光果真沒有錯。
“所以......陛下是當時那個非要送我們面具的小販?”顏昭有些不确定,夜裏天黑,他當初尚未出嫁,不好與外女對視太久。
可就匆匆瞥過的那一眼,瞧着身形也與陛下并無相似。
陛下的手臂更修長些。顏昭一邊回憶着,一邊順手捏在元蘇的小臂比劃着。
如果不是小販......
蘇府,蘇府,蘇府????
點點滴滴的細節在那片刻靈光乍現之際彙成了一股繩,而繩的那一端便是所有疑惑的答案。
他怎麽沒有早想到這個!
又驚又喜又懊惱的情緒齊齊浮上心頭。
不等元蘇回答,顏昭忽得仰起臉,清亮的眸子裏滿是篤定,“我知道了!陛下是當初喚我名諱的那個聲音,是不是?”
“是。”
鳳君聰慧,而長公子蘇沐的小字在宮內并不是什麽密事。他能猜的出來,元蘇并不意外。
“原來如此。”男郎眉眼彎彎,卻不肯繼續再猜,“那——”
他微微紅了臉,別別扭扭背過身去,“那陛下還沒說,為什麽選我做鳳君。”
自然是出「一見鐘情」戲碼。
元蘇溫聲道,“那會孤便留意到了你,只不過當初并不知曉你是誰家男郎,是否婚配,這才沒有冒然上前打擾。”
“後來孤瞧見鳳君人選裏有位男郎與印象中的你極為相像,這才直接下了旨。”
“陛下——”
沒想到,原來她們那麽早就已經相遇了。
顏昭心底說不出的觸動,看過了那麽多的話本,這一回他竟也成了故事中的主角,有了夢一般的相遇,更難能可貴的是,陛下亦待他極好。
他雖然沒轉過身來,手臂一伸,指尖卻已然悄悄勾住了元蘇的掌心握住,“那你印象中的我,是什麽樣的?”
元蘇一頓,看向他略顯瘦削的背影,孤孤單單仿佛一柄挺拔的玉竹。
過往的三年,仿佛一片空白。她并不了解他,也不曾打算去了解他。
印象中他,除了安靜,識大體這一類。她幾乎說不出別的詞來形容與她成婚三年的鳳君。
“陛下?”等了半晌也沒聽見元蘇回答的男郎微微側臉,用餘光打量着不知為何蹙起眉心的她。
是不是他問得太過僭越了?
顏昭心頭隐隐有些慌張,這些天他仗着自己生病失憶,的确稍稍得意忘形了些。
可一想到她們之前深厚的感情,顏昭紛亂的思緒又漸漸安定下來。
無妨的,陛下這般喜愛他。
顏昭轉過身,面上仍笑着,可看起來卻不再像剛剛那樣明媚,既期盼又緊張,就連勾住她掌心的指腹也不知何時生出了一層薄汗,迅速地冰冷下來。
這樣的他,元蘇瞧着心裏很不舒服。
她習慣清冷端方的鳳君,也不厭惡會與她做些親密舉動的顏昭。
唯獨見到他落淚亦或是像現在這樣無助地藏起自己的脆弱時,元蘇心裏總有些不痛快,仿佛一團火燒灼在胸膛,卻又被厚厚的冰雪所覆蓋。
她默默收緊掌心,握攏他的手,“孤一直都覺得鳳君......很好。”
這三年來,他一直都将後宮打理的很好。那些先帝時期留下來起了異心的內侍宮婢,幾乎無需她費心,都是他巧妙的一一化解。
“陛下。”
顏昭怔怔地與她十指交握,明明想說些什麽,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只剩低低的喚她。
雖說元蘇并沒有說什麽太過華麗的溢美之詞,但就是這簡簡單單「很好」兩字,猶如一片羽毛,弄得人心軟軟,眼眶莫名地酸澀。
他忘了所有,也不知道自己好在哪裏,偏偏藏在胸膛裏的那顆心,卻仿佛感知到了什麽,撲通撲通,一下又一下跳動地飛快。
禦書房裏一時靜谧了下來。
“陛下。”守在門外的崔成細細聽了裏面的動靜,又轉身朝候在外多時,一身戎裝的女郎微微福身,方又溫聲禀道,“阮将軍求見。”
程嬌?
元蘇面上露出顯而易見的欣喜,側臉與顏昭道,“這是與孤自幼一起習武的師妹,此人年少有為,姿容甚美。孤還想着今晚設宴再将她引見與你,沒想到你們如此有緣。”
她細心地用手帕擦幹男郎眼角的淚漬,揚聲朝外吩咐道,“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