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撮合
第20章 撮合
陛下甚少這樣情緒外露,顏昭坐直了身子,又将衣袖上的褶皺一一撫平,擡眸朝門口看去。
應聲進來的女郎一身赤黑相間戎裝,一頭青絲只用發帶高高豎起,幹淨利落。身量比候在一旁的崔成略高些,待她行了禮微微擡首。
顏昭打量的眸子登時怔住,怪不得陛下會說阮程嬌姿容甚美,就是他瞧了心中也忍不住暗暗贊嘆,她當真是有一副好相貌。
“臣,拜見陛下、鳳君。”微啞的聲線一起,卻是與她那雌雄莫辨的美貌極為不符。
“程嬌不必這樣拘謹。”元蘇含笑,賜座了阮程嬌,極為熟稔道,“你今年怎麽舍得從駐地回來了?”
“臣惶恐。”阮程嬌亦跟着露出個淺笑,“陛下早前将東南一隅邊陲交付于臣,臣自是不敢懈怠。但陛下也知臣的性子,騎馬打仗不在話下,若是治理一方土地,還是有所不足。如今新上任的柳郡守是文武兼備的人才,臣這才能回京述職。”
“柳湘做的如何?”元蘇籌謀許久,這才選了不少人才輸送往各個機構重地。大晉沉疴已久,各方勢力沆瀣一氣,若要改革,最忌厲雷風行,打草驚蛇。
三年之中,她徐徐換了不少人。
但阮程嬌,卻是自己上書想辭去東南四郡郡守之職。
“回禀陛下,柳郡守于東南四郡有獨特的見解,且于邊防布守也深得陛下真傳。如今東南四郡百姓各司其職,安居樂業。”
“如此也不枉孤花費兩年時間與她們讨論兵法戰術。”元蘇心中寬慰,笑道,“如今你也回來了,六部可想過要去哪?”
這話一出,就是崔成也忍不住悄悄擡眸,好奇震驚地看向阮程嬌。
要知道自打元蘇登上帝位,于科舉挑選人才一事極為嚴格,便是那些老部下亦是多方考察才分去各個地方任職。
阮程嬌年紀輕輕,亦不是什麽名家之後,竟然如此得陛下青睐,可任選職務。
“陛下,您還不了解臣嗎?”阮程嬌鄭重道,“臣本就于仕途無意,只是想一心追随陛下。六部乃大晉朝堂之重,臣怕是無法勝任如此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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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辭懇切,拱手一拜又道,“臣只是個武将,若陛下不嫌,臣願做陛下的近身侍衛。”
“程嬌,你這是作甚。”元蘇一怔,視線掃過崔成,後者馬上會意,上前扶起阮程嬌重新坐在椅上。
“孤與你一同長大,自是清楚你有多少才能。你若只做武将,着實屈才。”
“陛下。”阮程嬌眉心微皺,起身又要跪下,“還望陛下首肯。”
她自小便是個固執的性子,元蘇拗不過她,忙擺手示意,“罷了,罷了。孤不勉強你,你也不要再行這些虛禮,如何?”
“臣遵旨。”
“不過,若只讓你做近身侍衛,孤只怕無顏面對故去的先生。”元蘇略一遲疑,與她道,“這樣吧,孤封你做禦林軍将軍,負責宮廷與皇室安全,如何?”
阮程嬌神情一松,拱手又是行禮,“臣,謝過陛下。”
她算是求仁得仁,心中十分歡喜。稍稍一笑,便猶如暗夜裏落下的一束光,直教人移不開眼。
偏生顏昭沒注意,只餘光瞧着一直含笑的元蘇。心裏小情緒漸起,百轉千回地不知緣由。
“先別忙着謝。你如今要做禦林軍将軍,孤的安全,還有——”她一轉頭,正對上偷偷看她的那雙桃花眼。
男郎心事被發現的剎那,局促、羞怯,全都在那清亮的視線裏一覽無餘。
他強撐着鎮定扭開臉,攏在袖裏的手指卻已然懊惱地緊緊攥起。
可下一瞬,隔着一層衣袖,元蘇大大方方握住了他的手背,與阮程嬌繼續道,“鳳君的安危,孤可托付之人,也就只有你。”
“是。”阮程嬌恭敬應下。
元蘇又道,“如今孤亦将指揮禦林軍的信物交給了鳳君,你定要替孤好好守護着鳳君。”
“陛下。”
身側男郎的聲音溫柔又輕緩,元蘇看了過去,正對上顏昭仰起的笑臉,他反手與她十指交握,薄唇輕抿,卻是什麽都沒有再說。
“還請陛下放心,臣必定竭盡全力。”阮程嬌沒什麽情緒的聲音不适時宜地冒出。
顏昭到底還是面皮薄,強壓住酸澀的眼眶,這才又做出副清貴穩重的模樣。
“如此,孤也就放心了。”
元蘇瞥了眼鳳君微紅的耳尖,唇角泛起些笑意,“今晚孤要給程嬌接風洗塵,正好鳳君家中也有表弟進宮,這樣吧,今晚也叫他來玉淑閣一同參宴,鳳君以為如何?”
“多謝陛下恩典,我替書钰先謝過陛下。”顏昭溫溫低垂下頭,她們之間必然還有些正事要說,他稍稍停頓,又道,“陛下,我先回福寧殿去了,晚宴一事,陛下可放心。我定會安排妥當。”
“也好。”元蘇點頭,又囑咐了崔成親自送鳳君回福寧殿。
等廊下的腳步聲遠去,阮程嬌這才擡起眼認真打量起元蘇,“師姐。”
不似剛剛那般拘謹,這會的阮程嬌語氣極為放松,狀似玩笑道,“你如今溫柔了不少。”
“又胡說。”元蘇瞥了她一眼,随手翻開一本奏章。
阮程嬌唇角一斜,笑得玩世不恭,“怎麽是胡說,剛剛師姐對鳳君便極為不同。”
“程嬌。”元蘇無奈地從奏章裏擡頭,“他是孤的鳳君,孤對他自然是不同的。”
“這麽說,師姐是中意鳳君了?”她好奇地倚在桌案前,啧啧道,“我原以為師姐這一生都不會有喜歡之人,沒想到三年不見,師姐便有如此大的變化,可真真是鐵樹開花。”
元蘇伸手在她小臂上輕敲了幾下,“越發的沒大沒小,什麽中意、喜歡的,孤只是覺得鳳君為人很好。朝政如此混亂,孤可沒有什麽多餘的心思想這些風花雪月,倒是你。”
“師姐想說什麽?”阮程嬌警惕地往後退開半步。
“孤是忙于朝政,無心風月。你呢?”元蘇擱下手中的朱筆,挑眉,“想當初你我一同參軍,每每途經一處,就會有許多男郎送你手帕香囊。你那會年少,不懂此事也就罷了。如今你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紀,在東南邊陲三年,怎得還是孤身一人?”
“孤可聽說東南四郡的男郎聽聞你要離任返回京都,全都哭得吃不下飯。”
“師姐!”阮程嬌沒想到柳湘竟然連這樣的瑣事也都一一寫在了奏章上彙報,她眉眼一緊,忙道,“旁人不知我就罷了,你怎得也這樣調侃我。”
元蘇笑道,“此事不提,不過孤知道你自小便有位喜歡的男郎。”
說到這,她深深嘆了口氣,“過去你不曾與他開口,是因為要保護孤的身份不洩露。如今孤的身份無需再遮遮掩掩,你若願意告知他姓甚名誰,是哪家男郎,孤可親自為你保媒,如何?”
阮程嬌剛剛還戲谑玩笑的神情一收,那雙眼靜靜看向元蘇,“陛下,此話可是當真?”
“孤何時騙過你。”元蘇倚在椅背,與她點頭,“你且說說。”
過往她欠阮家頗多,阮先生離世前,最後的遺願便是想她好好照拂阮家獨女——阮程嬌。
她眉目嚴肅,阮程嬌卻漸漸沉默下來。半晌,才露出副苦笑,“陛下,我已經錯過了時機。”
“你是說——”元蘇一愣,她甚少在阮程嬌面上看到這樣澀然無助的神情。似是要應證她的猜測,阮程嬌低低開口,“那人已經成婚了。”
“......”
到底還是因為她耽誤了阮程嬌的姻緣,元蘇心中難免自責,忖了忖又寬慰道,“即使如此,你還是早些放下的好,京都中多得是好兒郎,有孤在,此次必不會再叫你生出遺憾。”
“師姐。”
“怎麽?”
阮程嬌欲言又止地看向她,見元蘇一直等着,方道,“我如今只想好好輔佐師姐,至于姻緣,我已經斷了那樣的心思。”
“胡說什麽!”元蘇蹙眉,不悅,“你年紀輕輕,多的是重新開始的機會。怎麽就歇了心?”
“師姐!”
“此事你無需再說。”元蘇沖她擺擺手,“孤既承你一聲師姐,自然會為你籌謀。你剛剛才到京都,今夜暫且就先歇在慶元宮吧。”
“崔成。”元蘇揚聲,不容分說地吩咐道,“你且選一間陽光充足的暖閣,先帶阮将軍下去歇息吧。”
“是。”剛剛從福寧殿回來的崔成垂頭上前。
阮程嬌面色微怔,見元蘇阖目,眼眸一垂,跟着內侍緩緩退了出去。
靜谧的禦書房中,除去香爐裏偶然蹦出的一兩下輕微聲響,許久都不曾有旁的動靜。
元蘇靠在椅背,內心無比懊惱,若是她再對這個師妹關心些,登基後便直接給她賜婚,也不至于程嬌到現在還情傷難愈。
原本一開始,她是想撮合蘇沐與程嬌的。沒成想,這兩人并無緣分。蘇沐早早便傾心于永嘉侯。
看來姻緣一事,還是得提前籌謀。
她越想越覺得此事迫在眉睫,京都裏适婚的男郎是多,但若要配給程嬌,還是知根知底的更好。
元蘇細細琢磨着,忽得靈光一現,露出個欣慰的笑。
姻緣果真天定,好巧不巧,現在宮裏還真有個知根知底且未嫁的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