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送禮
第25章 送禮
他沒有被阮程嬌繞進話裏,反而直接擺了她一道。
阮程嬌不免又高看了顏昭幾分。
也是,若是鳳君不聰慧,又怎麽能把陛下也哄得迷迷糊糊。她并未問這玉盤裏的珠子從何而來,事到如今,只起身略一拱手,“多謝鳳君。”
“謝?”顏昭心裏微慌,阮程嬌見多識廣,此刻冷靜,一句謝便輕輕松松挑開了所有。
他不由得愣住,可一想到陛下将整個後宮都托付給了自己,顏昭不得不硬着頭皮,學着陛下平日淡漠的神情,“阮将軍這話從何說起?”
“鳳君仁厚,臣心中感懷。此物是臣所有,但臣并非故意。”阮程嬌垂首道,“只因臣發覺表公子書钰,心思不純。”
心思不純?
這話可大可小。
顏昭暗暗思忖了片刻,那晚宴席之上,除去醉酒,書钰并未太過出格的舉動。
非要挑出個刺來,也就只剩阮程嬌落座時,書钰直白的目光。
他是看得呆了些,倒也不必用「心思不純」來形容。
顏昭不贊同道,“便是如此,阮将軍也不該讓他在禦前失儀。他若有何處做的不妥,我必會親自教導。”
阮程嬌聽着,低垂的目色越發生冷。
她原先還當書钰想入後宮的心思只是顏府在背後撺掇,如今看來,鳳君也是知曉的。
這也難怪他會在準備選秀時失憶,若非如此,又怎麽會堵住其他世家高門往宮中送新人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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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只他顏府有借口送進來個未嫁的男郎。
想用那蠢貨固寵?
陛下心氣高,顏府此番可謂算計錯了。
阮程嬌心中嗤笑,并未再細說,只道,“鳳君教訓的是,早前是臣莽撞,臣日後必當謹遵鳳君教誨。”
她既認了書钰昏睡緣由,顏昭心下一松,沒有再追究。他召阮程嬌前來,本也不是論罪懲處。而是想從側面再看看她對書钰的印象。
可惜如今男有情女無心,看來他得抽空與陛下再說說此事。
但事關書钰的品行,卻絕不能讓阮程嬌生出誤會。
顏昭緩和了語氣,又解釋道,“書钰并非心思不純,他年紀小,平素裏又多養在內院。并不曾常與外人接觸,有時候知禮是一回事,好奇心作祟時也常常發呆愣神。若是之前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阮将軍海涵。”
“臣惶恐。”阮程嬌躬身行禮,假意客氣道。
“既然事情已清楚明白,我也不便再留阮将軍。”顏昭面上溫和,語氣平靜,“雲臺山中,還需阮将軍護我宮中衆人周全。”
“鳳君放心,臣必當盡忠職守。”
阮程嬌後退幾步,等顏昭出聲遣她歸去。才又行禮,恭恭敬敬往外走去。剛到垂花門,迎面對上了一位背着藥箱的老者。
她稍稍打量了對方幾眼,快步往禦書房走去。
今日她當值,酉時交班。
眼下日光正烈,毫無顧忌地灑落在座座殿宇頂上的琉璃瓦,泛出耀眼的流光溢彩。
半開的窗扇裏,元蘇低眉,手中拿着的卻不是慣常用的朱筆。
阮程嬌踏上玉階,先是不動聲色地往裏悄悄看了一眼,方低聲問着守在檐廊下的崔成,“陛下一會可還傳召了其他大臣?”
“并無。”
這幾日下來,崔成也知曉面前這位新上任的禦林軍将軍,與陛下是生死之交,情誼深厚。
他不敢怠慢,又道,“阮将軍可是要求見陛下?”
“是。”她剛剛去過福寧殿,此事理應與陛下回禀。
崔成點頭,隔着門通傳之後。待元蘇允了,方掖着手側身退開些,做了個請的手勢。
阮程嬌先是細致地拂了拂衣袖上的微塵,才放輕放緩腳步,往裏而去。
“陛下。”她恭敬行禮,如實禀道,“鳳君剛才召臣去了福寧殿。”
“嗯?”元蘇停下手中的活計,将打磨了一半的小木人放在桌案。
近日裏京都并無異樣,顏府理應安全。她微微蹙眉,示意阮程嬌繼續。
“回禀陛下,鳳君召臣前去,主要是問詢了雲臺山的部署。”
阮程嬌聰明,鳳君不曾下旨責罰,也就意味着他并未與陛下提及此事。
她自是不必多此一舉,再說出這等小事讓元蘇煩憂。
“還是鳳君心細。”
元蘇并未覺得顏昭多事。相反,她旋即便猜到了他此舉的用意,微微一笑又叮囑道,“此番鳳君母家的表公子也會前去。他尚未出嫁,又是頭一回去雲臺山,你記得多照應着些。”
“是。”阮程嬌恭敬應下,稍一停頓,面色猶豫起來。
元蘇看了她一眼,程嬌素來不是個慢吞吞的性子,這般遲疑,多半是還有話說。
“有話直說便是。”
她們之間是過命的交情,又有阮先生臨終托孤,元蘇待她如同手足,總是多了幾分耐心。
“臣......”
阮程嬌拱手,見元蘇等着,唇角一抿,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才道,“臣前些日子曾借過陛下的雲虹劍。見上面的劍穗已然老舊,便鬥膽為陛下新做了一副。”
她小心地拿出做好的劍穗遞上。
還是之前那個熟悉的配色,只是打縧子的手法更精進了些。
“沒想到你還留意着這些。”元蘇淺淺一笑。
程嬌是劍癡,極為愛劍。早些年她們一同從軍,兩人的劍穗都是程嬌親手編織。近幾年,她用劍時日少,也就沒想着換劍穗。
如今拿了新的一看,雲虹劍劍柄上挂着的果真褪色了許多。
“陛下若是不嫌臣手藝粗糙,這些小事以後交給臣來打理便是。”
“這樣也好。”元蘇自是樂得把雲虹劍交給懂劍之人去打理,她吩咐崔成拿了自己的佩劍進來,正預備親自換上新劍穗。
阮程嬌上前,靠近元蘇,小心翼翼道,“陛下左手不便,此事還是交給臣來吧。”
她躬身接過雲虹劍,劍身落在掌心的瞬間,元蘇的指尖亦無意間輕輕劃過。
阮程嬌驀地攥緊雲虹劍,一側臉,目色落在了桌案上放着的小木人。
“這是——”
她細細辨認着。身側,元蘇的聲音清晰,“這是孤做的小木人,怎麽樣,是不是與孤有幾分相像?”
元蘇滿是得意,阮程嬌看了幾眼,忍不住生出笑意。
何止是像,尤其那呆呆的神情,分明就是她乏困的模樣。
“陛下怎得想起來做這個?”
過往她從未見元蘇做過這些小玩意,阮程嬌一時好奇極了,将雲虹劍放在一旁,才要伸手拿近看仔細些。
“小心。”
元蘇及時出聲,蹙眉間一把握住她的手,搖頭,“這上面的木刺孤還未打磨幹淨。”
阮程嬌怔住,下意識朝元蘇看去。她卻已經松開手,将小木人挪遠了一些。
“你的手還要握劍。”元蘇拍了拍她的肩頭,“受不得傷。”
“陛下。”阮程嬌低垂下頭,把雲虹劍重新抱進懷中,退開了些,輕道,“陛下變了許多。”
“嗯?”
元蘇露出個笑,“大抵是長了年歲,你可是覺得孤越來越啰嗦了?”
“臣不敢。”阮程嬌慌忙搖頭,“臣只是覺得,陛下如今溫柔了許多。”
若是過去,她多半不會注意到這樣的小事。
阮程嬌記憶中的元蘇,是個一心撲在在江山社稷的女郎。
“是嗎?”
元蘇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從雲臺山回來,就是程嬌的生辰。過去三年,她都是賜程嬌一些金銀田地做生辰禮。偏程嬌實誠,每回都上書,禀明已将這些金銀土地以朝廷的名義分給了東南四郡的百姓。
她有大義,元蘇甚為欣慰。卻也覺得自己虧欠了她許多。
好在今歲她就在京都,需要什麽也能當面問清楚。元蘇道,“且不說這個了,你可有什麽想要的生辰禮?”
“臣要什麽都行?”
“自然。”元蘇鼓勵道,“你且說說,只要孤能做到,必然會送你。”
“那——”阮程嬌仰起頭,目色裏隐隐藏着些笑意,“陛下送我這個小木人,如何?”
金銀田地,她根本不缺,但元蘇手中的這個小木人卻是稀罕。
“......”
元蘇怎麽也沒料到她會瞧上這個。
一時神情微僵,這個小木人——
她看向正等着的程嬌,那張過分美麗的面容此刻亦有些緊張。
“程嬌。”
元蘇幹巴巴地喚了她一聲,暗怪自己剛剛話說得太滿,道,“你再要個其他的物件吧。”
“這個......不行嗎?”
阮程嬌心中一緊,元蘇搖頭又道,“不是不行,只是孤原本是做了一套木人、木劍、木馬預備在大婚時送給鳳君的,着實不好轉送旁人。”
更何況顏昭是真心喜歡她做的這些小物件,每晚臨睡前,總要将小木劍和小木馬擺在枕邊,愛不釋手地把玩着。
一想起那雙漂亮的眸子,元蘇微微露出些笑意,“他自小就養在府裏,比不得我們在外見慣山河美景。這些木制品,送你顯得太輕,贈予鳳君,卻是一個念想。”
“......”
阮程嬌眸光微閃,重新低垂下眼,“臣明白。”
宮裏一入了夜,總顯得格外寂靜。
椿予掖着手在福寧殿外的甬道上張望了許久,也沒見着陛下儀仗。他悻悻轉身,才要禀了鳳君。一人的腳步匆匆而來,是崔成。
“鳳君果然還在等着?”
忙不疊緩了口氣的崔成往福寧殿裏瞥了一眼,等椿予點頭,方低聲道,“陛下儀仗馬上就到,鳳君可說了是何事這般着急,要陛下今晚務必前來?”
椿予搖頭,他只知道今夜裏,鳳君時不時便捂着臉偷偷笑着。究竟所謂何事,卻是沒有與他們吐露半個字。
崔成心頭一梗,正要再開口。甬道裏,提着燈籠前行的內侍已然高呼聖駕清道。
他與椿予忙退到一邊。
燃了蓮燈的內殿裏,清香袅袅自鎏金的香爐裏絲絲縷縷散出。
“陛下。”
坐在軟榻上的男郎發絲半挽,一雙眼悄悄看向身側的元蘇,耳尖微紅的瞬間,又驀地收回視線,只把交疊在一處的雙手緊張地蜷起,話都結巴了三分,“素月先生說......說我的身子已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