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他

第32章 是他

“陛下, 我......”

天,這該叫他怎麽回答。

顏昭到底受了十來年的男德規訓,便是再情難自禁, 也還有一絲矜持在。

男郎俊俏的面容越發紅潤, 微微側開些臉。餘光裏,元蘇還在等着。

她黛眉彎彎,顯然心情正好。

“可是熱的?”

也不知為何,自從鳳君變得與過去不太一樣, 她竟也生出了些欺負他的念頭。元蘇故意捏捏他的鼻尖,自問自答地說給他聽, “也是,六月的天的确能讓人生出一身薄汗。”

“不, 不是的。”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 顏昭心中登時慌亂起來,連聲否定,“陛下, 我不熱。”

“那——”元蘇做出個思考的模樣,“這就奇怪了,天也不熱, 江遠的臉怎麽會越來越紅。”

“陛下,我...我...”

被問得啞口無言的男郎心尖悶悶地,掙紮的眸色只是一閃而過,就被一直注意着他的元蘇極快地捕捉到,她頓了頓,輕道, “孤剛剛只是開玩笑的。”

元蘇起身,本想親自倒杯清茶讓快要燒透了臉皮的男郎潤潤喉, 解解熱。

誰料,她步子還未邁開。就被心中越發慌亂無措的顏昭緊緊從後抱住腰身,“陛下,你別走!”

她定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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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昭眼尾低垂着,隐隐泛起些淚意。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都怪他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

“陛下......”顏昭深深吸了口氣,索性放開了什麽矜持臉面,總歸她們是妻夫不是嗎?

既然她們是這世間最親密無間的一對,他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理藏着。

“我會臉紅,是因為陛下。”

有些話一說出口,反而讓人倍感輕松。他的聲音不再畏畏縮縮,堅定又溫和,“只要陛下靠近些,我的心就會......就會又慌又亂,咚咚咚地像是要敲着小鼓從胸口蹦出。”

“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又很歡喜。”

歡喜到願意攤開一切給她瞧。

“所以陛下,你別走,好不好?”他放緩了聲音,哀哀地将臉靠在她的後背。

元蘇神色一僵,想轉過身,又被顏昭抱得死死的。她不由得長嘆了口氣,反握住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孤不走。”

“真的?陛下沒有生我氣?”他躲在她背後悶悶地問道。

“孤真的不走,況且孤并未生氣。”元蘇微微蹙眉,有些後悔。本來是想逗逗人的,結果一不小心,還惹得他又難過起來。

“孤起身,只是想給江遠倒杯茶潤喉而已。”她耐着性子低聲哄着。

顏昭一怔,低垂的眼尾漸漸上揚,手卻還緊緊抱着她的腰身,“我不渴。”

“真的不渴?”

元蘇聽着背後略帶了些笑意的聲音,眉眼漸漸舒展開來,“崔成今早新沏了一種茶,甚是回甘。孤早上喝過,就想着要給你嘗嘗的。既然江遠不渴,那就算——”

“陛下,我......我剛剛又有些渴了。”靠在她後背的男郎果然反悔,臉蛋輕輕在她腰間蹭了蹭,矜持地放開手疊在膝間,唇角一彎,“我也想嘗嘗。”

元蘇微微側臉,瞧見的便是顏昭冷清自持地端坐在軟榻上的模樣,哪裏還有半分耍無賴不肯松手的執拗。

倒是那張俊顏,依舊豔豔地生着紅。

她唇邊泛起些笑意。

一杯清茶放在榻上的矮幾,元蘇簡單與他說了一會的安排。

“陛下要我先走?”顏昭一愣,下意識搖頭,“那陛下若是有危險怎麽辦?我不走,我要跟陛下在一塊。有我在,我可以幫陛下擋着。”

“又說胡話。”元蘇伸手越過矮幾,輕輕點在那張亂說的唇上,“孤是女郎,又是武将。必不會讓自己的鳳君做擋箭牌。”

“可是,我不放心。”顏昭低垂下眼,“陛下讓阮将軍護送我,那誰來護着陛下。”

“孤習武多年,武藝并不比程嬌差。江遠不必憂慮。”元蘇忖了忖,低道,“只是此次要委屈一下書钰。”

顏昭一頓,忽得想起椿予提過的事。

“陛下是想——”他遲疑地看向元蘇。

“不錯,所謂做戲做全套。程嬌建議,讓書钰暫代你,坐着辇車回京。”元蘇并未覺得此舉有什麽不妥,只道,“至于他的安全,孤也有安排。”

“陛下,與其讓書钰代替,不如還是我陪在陛下身邊,”顏昭既擔心元蘇,也憂心書钰的安全。

“江遠可信得過孤?”

元蘇知道以他的性子,必然放不下心。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何況,她已經做出了安排,正所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不會因他的憂慮而改變。

顏昭默了片刻,點頭,“那書钰呢?他怎麽說?”

書钰年紀還小,許是并不知道刀劍無眼的道理。

元蘇道,“他很是勇敢,況且孤也許諾,等此次平安回京,便答應他一件事。”

說到這,元蘇滿是欣慰地與顏昭又道,“此次程嬌對書钰言語中多有贊譽,看來這兩人婚事能成。孤猜書钰要孤金口玉言許諾的,多半就是他與程嬌的婚事了。”

顏昭微怔,一時也難不準她們兩人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

“還有。”元蘇瞧了眼外間的天色,低聲又囑咐道,“今早孤給你的那個匕首,一定要随身帶着。”

“我明白。”顏昭點點頭,此次多半兇險。若是路上他真的被算計遭遇了什麽不測,這把匕首便能保全他的清白。

他堅定異常,元蘇只聽了一句面色就嚴肅起來,“孤給你這把匕首,只為防身,絕非自我了斷。”

“可是,若我被賊人擄走,只會給陛下抹黑。”顏昭怔怔地瞧着她,他早些年學過的那些規矩,都是教他一死以留清白在人間。

“若你當真遭遇了不測,那便是孤這個妻主無能,護不住你。”元蘇蹙眉,“真到那個時候,江遠絕對不可生出了斷的想法,人生在世,只有活着,才有無數可能。你要堅持,孤一定會去救你。”

“這匕首,刀尖永遠向外,不可對內。”

她手把手教了他幾個出其不意的招式,“你不曾習武,與那些女郎相比力量懸殊,到時候若是慌亂,記住這幾處要害,乘其不備,找準時機狠狠刺過去!”

“陛下,我都記住了。”顏昭小心地将匕首收進袖中,避過矮幾,與她依偎在一處,“我會等着陛下。”

不論在哪裏,他都會等着她。

晌午剛過,回京的隊伍浩浩蕩蕩從雲臺山一下來,便分開而行。朝臣家眷和內侍多由阮程嬌領着大部分禦林軍先行護送,剩餘的禦林軍則圍繞在天子辇車前後遲了半刻出發。

明黃色的車幔極其顯眼,尤其端坐在輕容紗薄簾後的兩人,雖不辯面容,卻瞧得出華貴非常。

從雲臺山往官道上還需經過一段四周山石林立的窄路。這樣一來,辇車四周圍繞的禦林軍不得不分布在車馬前後緩緩通行。

将将行進了一半,不遠處忽得有大石從山坡滾下,不等禦林軍向上查看,大量的帶着火的羽箭嗖嗖自窄路兩旁的山石後射出,幾乎頃刻間,便引燃了車幔。

井然有序的禦林軍立馬上前護駕,身着華服的男郎首先便救了下來,還不等她們繼續動作,火油從天而降,冒着黑煙的車幔登時化作熊熊烈火。

“沖啊,爾等随我一同殺了這個冒牌貨,為怡親王報仇,為大晉正凰室血統!”嗖嗖的羽箭聲中,不知是誰振臂高呼。

大批的黑衣蒙面人從山林中竄出,還不等她們大殺四方。又是一聲號令,早就在此埋伏的近衛軍忽得一湧而出,而領頭提着長劍的,正是換了一身騎服盔甲,英姿飒爽的元蘇。

她眉目肅然,見裝扮成她和顏昭模樣的書钰、高采蓉被救到了後方。

一夾馬,劍如飛虹。

窄路中的形勢陡然翻轉。

而早先由阮程嬌領隊護送的朝臣家眷,也平安的到了官道。

她一路都沉默不語,眉心緊皺。縱馬亦步亦趨地跟在其中最不顯眼的一處馬車旁。

整個人都緊繃着,魏盛妤和許應書兩人亦在車馬隊伍的首尾處留神警惕。

直到馬車進宮,又親眼瞧着顏昭走進福寧殿。

阮程嬌這才松了口氣,快步往宮外走去。

陛下還未傳回信來,她不放心。而且那一段地形她也看過,空間狹窄,兩隊人馬對峙極易受傷。

更要命的是,陛下昨夜殺紅了眼的那個神情,別說是旁人,就是她在一旁見了,也覺得膽寒。

阮程嬌不敢耽擱,翻身上馬。身側,許應書縱馬過來。

“阮将軍可是要原路折回?”她略一拱手,直接問道。

“正是。徐大人有何指教?”

“陛下早就料到阮将軍此舉,是以特命我在此等着。”許應書與阮程嬌并無多少交情,也就這兩日匆匆打過個照面。

以女子而言,阮程嬌的長相着實貌美。相書有雲,有此等姿容者,多主妖異。卻也着實令人過目不忘。

“陛下為何要我等在此處?”阮程嬌不解,一提缰繩,就想越過許應書往外而去。

卻沒想到,許應書看着文绉绉的,倒也是個練家子,尤其馬術更是了得。阮程嬌幾番都被她攔了下來,眉眼一皺,腰間長劍直沖許應書面門。

好在許應書早有準備,側身拔出竹笛一擋,矮身反手一推。

啪嗒——

原本好好握在手心的笛子咕嚕嚕跌落在地,許應書驀地從阮程嬌心口收回手,耳尖微紅。

她愣神不知所措,得了空隙的阮程嬌壓根沒有注意許應書的異樣,只一夾馬肚,得得地往外沖了出去。

有近衛軍在陛下身邊,她并不擔心。

但若是陛下再露出昨夜的那種神情——

阮程嬌心中惶惶不安,忽得想起早些年母親未離世時與她說過的話。

「元蘇這孩子并非普通人,此生若入天家,多會損耗心神,易沉浸在血腥刺激之中尋求安穩。」

「程嬌,你答應娘,此生絕不可與她再生牽絆。」

她起初,其實并不明白娘話裏的意思。直到娘去世,直到她追着元蘇的腳步,一同丈量過邊疆荒漠,一同縱馬殺敵。

在那些月下劍舞的夜裏。

在元蘇為她一次次擋了劍傷,卻還笑着安慰她的時候。

她終于明白了娘話裏的深意。

三年西南時光,縱使充實依舊,她卻并不開心。直到聽聞那些大臣紛紛上奏,請求元蘇廣納後宮的時候。

她在娘的墳前跪了許久,方懷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回京。

可是—

可是,鳳君怎麽會這麽巧,在這個節骨眼上失了憶。

她的回京似是一場笑話,既然她成不了他,那就做陛下最為鋒利的劍。

阮程嬌眉心緊皺,快馬加鞭的朝雲臺山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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