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裝睡

第33章 裝睡

“阮......”回過神來的許應書一愣。

男子為官, 在大晉并無先例,況且他一副女郎裝扮,只怕是佯裝女子。如今她意外識破這個驚天秘密, 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再稱呼他為将軍, 忙縱馬也追了上去。

官道上塵煙四起,一前一後兩匹馬得得的馬蹄聲很快就被迎面而來的大隊伍壓住。

阮程嬌一拉缰繩停住□□的馬匹,怔怔瞧着一身戎裝的元蘇靠近。

與三年前,并無二致。

他眼眶驀地泛酸, 卻又強忍住,低垂下頭, 思來想去,萬般思緒也只化作一句, “陛下, 鳳君已然安全回宮。”

“嗯。”元蘇颔首,她如今的神情遠非整日端坐在金玉寶座上的冷肅。眉目飛揚,猶如出鞘的利劍, 泛着懾人的光。

阮程嬌最是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元蘇。

若非低垂着頭,幾乎很難瞞得住旁人。偏許應書不同。她驟然知曉了阮程嬌男扮女裝的事, 心中正是猜測萬分,極為注意阮程嬌的一舉一動。

她看得明白,心中不免生出些唏噓。

世間多情,人最無情。不喜不愛偏裝深情,是為無恥。動心已久又強壓情愫,是為苦衷。

她不知曉阮程嬌有什麽不可說的緣由, 一直隐瞞身份陪在陛下身側。但以她在雲臺山所見,只怕阮程嬌會情苦。

她本就是文人出身, 這會再看默默跟在陛下身後的阮程嬌,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宮,大理寺和刑部當即就将活捉的幾個頭目锒铛下獄,多方審問定罪。

到入夜之時,元蘇放有時間緩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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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疲累至極,困乏的泡在禦池裏,還沒片刻功夫,便後仰着枕上崔成在禦池壁疊放好的棉巾,沉沉睡了過去,

“陛下。”候在外的崔成等了好半晌,也不見元蘇出來。他忖了忖,召了幾個規矩的內侍,幾人一同有序地往禦池裏去。

輕而緩的腳步在屏風前站定,崔成稍稍瞧了眼屏風那邊的動靜,見陛下還睡着,忙低了聲,“陛下。暖閣已經備好,請陛下移駕歇息。”

“......暖閣?”元蘇迷迷糊糊掀了掀眼皮,她幾乎一個日夜沒有休息,又在雲臺山耗費了太多體力,這會鬓間發懵,昏昏沉沉地不願醒來。

“陛下?”

崔成小心出聲,屏風那頭卻沒有半點動靜。過往他也見過這樣的情形,每回都得鳳君前來,也不知他是怎麽喚醒的陛下。

不多時陛下就會強撐着精神回暖閣歇息,而鳳君亦是冷清如仙地獨自回福寧殿去。

如今鳳君失了憶,也不知能不能與過往一樣,成功喚醒陛下。

他心中喟嘆,轉身遣了個內侍匆匆往福寧殿而去。

長長的甬道,因着天色漸暗,早就點上了燈籠 。

福寧殿門外更是光亮,內侍匆匆禀了緣由。顏昭哪裏還坐得住,坐着鳳儀車便往慶元宮去。

他憂心忡忡,連帶着候在身側的椿予也緊張不已。

“鳳君莫要擔憂,有些事就是在不經意間慢慢回想起來的。過往您做得到,今日也一定可以。”

“陛下......一旦睡熟後,很難中途醒來嗎?”顏昭聽得越發忐忑,他倒是想憶起過去,偏偏怎麽想腦海裏都空空如也。

加之連崔成也說此事唯有他才能行,男郎心中越發沒底。

“回禀鳳君。陛下素來淺眠,只有在疲累過度時,放會出現這樣昏沉不肯醒來的情形。早前有內侍大着膽子去喚陛下,直接——”

崔成略一猶豫,躬身如實又道,“直接被陛下在昏睡中摔了出去。”

常年習武之人,總會有本能行為。就元蘇而言,她本就是個極為警惕之人,若非着實太過勞累,也不會睡得這般沉。是以當有不熟悉的氣息靠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會使出殺招。

手中有了動作,人也會瞬間清醒。

“陛下最厭惡的,便是被人這樣強行喚醒。”崔成恭敬地又行了大禮,“唯獨鳳君不同,是以過往都是鳳君親自前去喚醒陛下。”

剛剛還兀自忐忑的男郎登時眉眼一亮,喜滋滋地翹起唇角。

陛下信任他。

雖說他想不起過往的事,不過喚醒陛下,應該不難。

顏昭将身上的大氅遞給椿予,深深吸了口氣,腳步輕緩地邁過門檻,往禦池而去。

屏風前,內侍們大氣都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的低垂着頭,各人手裏拿着陛下一會要換的裏衣,擦水用的棉巾。

顏昭瞥了眼,人多他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略略清嗓遣了他們出去。

這才将手撚着衣袖往後稍稍一背,探頭探腦地往屏風走去。

那一邊的人影朦胧,卻并無轉醒的跡象。

看來陛下的确睡得很沉。

要是過往,她早就聽見了他的腳步,然後轉過頭來,眉眼溫和地瞧着他。

他還是頭一回見她睡得這般踏實,

顏昭腳步在屏風前頓住,側臉露出半只眼,噙着笑往裏打量看去。

入目便是露出水波的半個肩頭,元蘇面上尚有熱氣蒸出的紅意,眉眼舒展,似是正做着美夢。

顏昭認真看了好一會,才悄悄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深深吸了口氣。

海/棠春睡,遠比話本上寫得更亂人心志。

就連落在羊毛毯上的腳步聲,也愈發的輕微。他脫下鞋子,淨了腳,又挽起褲腿。一切都準備就緒,才一點一點靠近睡熟了的元蘇。

水波漫漫,擋不住其下的好風光。

顏昭耳尖一紅,因着元蘇未醒,倒也沒有太過緊張慌亂,只心虛地湊近了些,輕聲喚道,“陛下——”

那雙漂亮的眸子偷偷往她身上一瞥,又一瞥。

見元蘇沒什麽反應,忖了忖,又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她露出的肩頭。

本該立馬就收回手的,偏生指腹上的觸感太過溫暖,顏昭頓了頓,大着膽子看了看長睫緊閉的元蘇,眉眼一彎,悄悄又伸出手,點了點她的側臉。

他還沒有這樣接觸過元蘇,整個人緊張之餘又藏着些許激動歡欣,忙忙碌碌的指腹像是落在花瓣的蝴蝶,從沉睡的側臉一點點丈量到她舒展的眉骨。

“陛下。”

他的聲音稍稍大了些,見元蘇還是沒反應,心中疑惑的同時又生出些慶幸。

至少陛下記得他的氣息,只沉沉睡着。

不過在水中睡得太久,總是不好的。顏昭收了好奇玩鬧的心,跪坐在她身後,小心地又提高了些音量,可元蘇也只是眉心微蹙,側臉背過身去。

顏昭:“......”

難不成,他過往不是這麽喚醒陛下的?

男郎一時摸不着頭腦,愣在原地,

不是用聲音,那——

顏昭整個耳朵立馬燒了起來,眸光潋滟地瞧了眼背過身去的女郎,眉眼彎彎,悄悄捂住自己的唇,藏起了笑意。

他就知道,她們是一對情比金堅的愛侶。自己叫醒陛下的方式自然不會普普通通。

總歸他還欠她一個「厚此薄彼」。

男郎提起褲腿亦跟着轉了過去,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唇有沒有發幹,又深深吸了幾口氣,俯身靠過去,才發現她的側臉被散開的烏發遮擋了不少。

顏昭撅起的嘴唇驀地收回,眸光微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些發絲,不過兩日光景,她的下巴就又瘦削了幾分,眼窩下泛着淡青,瞧着就知她的确累到了極致。

心中的旖旎慢慢散去,顏昭一本正經地跪坐在她身側,溫柔地捧住她的臉,重新俯身。

啵唧——

輕輕地吻落在她的側臉,一如她們的約定。

“陛下,我們回暖閣去,好不好?”

低柔溫和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熟悉的話語,帶出了曾經在夢裏出現過的那個聲音。

元蘇掀了掀眼皮,恍神間,就瞧見她娶回來的男郎,正微紅了臉,好似猶豫着什麽。

嘩啦啦——

從水中伸出的手臂修長,還有些新的傷口。泡水久了,驀地接觸到些冷空氣,新傷後知後覺地疼了起來。

元蘇卻不以為意,單手撐着池壁從水中起身,眉眼淡漠地看着跟過來,一臉又驚又喜遞着棉巾的男郎。

她還未完全醒,也沒有意識到如今在她面前的,是那個會黏着她的江遠。而非冷冷清清,不茍言笑,只會與她說許多規矩的鳳君。

“你怎麽會過來?”

“嗳?”顏昭微愣,如實道,“是崔成說陛下睡熟,所以我——”

“有勞鳳君,夜深了,孤也不便留你。”元蘇頭腦還沉着,随手扯過內侍備好的裏衣披在身上,見身後沒有動靜,當即疑惑地瞥了一眼。

餘光裏,剛剛還眉眼彎彎的男郎已然微微低頭,手指絞在一處,滿是無措。

“陛下,我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他已經沐浴過,也帶了小木馬和小木劍過來。可陛下突然冷冰冰的,讓顏昭想黏過去的腳步遲疑。

這聲音委委屈屈。

元蘇驀地一怔,忽得清醒過來。眼下守在這的,是她的江遠。

可話都說出了口,她又是一國之主,總不好出爾反爾。

正僵着。

身後過來的腳步,一點一點悄悄挪着。

顏昭鼓起勇氣,見元蘇沒避開,手指一伸偷偷攥住她的衣袖,“陛下,我今天帶了真的藥膏,你的傷泡了許久,需要重新塗藥的。”

“我......我不留下,我幫你塗完藥就走。”

話是這麽說,可等顏昭真的一一替元蘇把傷口重新包紮,又塗抹完藥膏。

外間的夜色早就深沉。

元蘇不說話,顏昭也不好說留下。

眼瞅着鳳儀車就要備好,男郎靈機一動,忽得極為誇張地打了幾個哈欠。眼眸緊緊閉上,順勢倒在他一早偷偷擺好的軟枕上,嘟嘟囔囔道,“陛下,我......我好困。唔,我......我要睡着了。”

走?

他才不要走。

顏昭手腳麻利地給自己蓋好錦被,裝作熟睡的模樣。陛下這兩日才動了刀劍又受了傷,無論如何,他都得在她身邊陪着才好。

只不過他也是頭一回在陛下面前裝睡,長睫低垂,卻又好似振翅的蝴蝶,緊張地直顫。

察覺到元蘇打量的目光。

佯裝睡熟的男郎愈發忐忑,幾乎要壓不住慌亂的心跳。

他真的很不中用。

顏昭心中頹然,只要被陛下一瞧,他藏在腔子裏的那顆心就仿佛秋來枝頭挂着的柿子,沉甸甸地又被風吹着,搖搖晃晃,忽上忽下。

可事到如今,他睡都睡了。陛下總不會真的将他送回福寧殿去吧?

顏昭心中無底,猜測紛紛。

元蘇早就沒了困意,單手撐臉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面上的神情改變,唇角一彎,俯身往他耳邊低低提醒道,“江遠,可是忘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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