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談
第34章 相談
他忘了......什麽嗎?
正裝睡的顏昭微愣, 卻又不好直接問她。心裏暗暗猜測了許多,始終沒有頭緒。
他眼皮微顫,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睜開眼。
“陛下, 奴已經遣了鳳儀車回去。”暖閣外, 崔成的聲音低低響起。
元蘇淺淺嗯了一聲。
窗外漸漸起了風,吹得枝葉搖晃,噼噼啪啪打在一處。
她應聲往窗外看去,瞧着那一輪月落下清輝, 皎潔了夜色。元蘇的心忽得靜了下來,身側亦有了細小的動靜。
無需她低眸去看, 那熟練地溜進她懷裏的人,已經自然地伸出手抱住了她。
“陛下。”顏昭悄悄睜眼, 唇角壓着笑意, 總歸鳳儀車也遣了回去,這會再召來,也不是陛下的性子。
他無需再裝睡, 只輕聲問道,“你剛剛說我忘了什麽?”
那雙漂亮的眸子滿是好奇,哪裏還有半分困意。
元蘇笑笑, 卻沒有繼續之前的話。他眼神着實純淨,對着這樣的眸子,元蘇實在無法說出那些孟浪的話。
即便,她是他的妻主,本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
一如過去的三年,知道他怕, 她也從不強求。
“陛下,你就告訴我吧。”偏偏顏昭好奇極了, 腦袋蹭在她的前襟,軟軟央着。
Advertisement
“江遠。”
元蘇無奈地用手點了他的鼻尖,輕捧起他的臉,“孤還有事問你。”
“陛下要問什麽?”被岔開話的男郎果真分散了心神,眉眼彎成了好看的弧度,“只要我知道,都告訴陛下。”
這模樣既親昵又依賴,瞧着元蘇心尖泛軟,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下來,“孤過往累極時,旁人都叫不得,唯獨江遠可以。”
唯獨。
這兩個字仿佛一道和煦的光,讓那雙仰起的眸子越發清淩,亮晶晶地看着她,明明笑意都壓不住,卻還努力地抿住唇,強裝着平靜。
“是以孤一直很好奇,江遠是如何叫醒孤的。”
元蘇的脾性,她自己最是清楚。平日裏倒沒什麽,一旦累極入睡,難醒不說。還會因為深深刻在骨子裏的戒備,對冒然喚醒她的人出手。
這毛病在軍中就有,那個時候有知根知底的程嬌。等到了宮中,她開始還覺得處理政事必不會比行軍打仗疲累。卻不想真的拿起朱筆批閱奏章時,才意識到什麽是身心俱疲。
有一次連着幾夜未睡,也是在那個時候,宮裏近身伺候的人全都知曉了她的這個怪癖。
還是鳳君出面,也不知他怎麽叫醒的自己。
她低眸看向舒服窩在自己懷裏的男郎,本想問問他,叫醒她的時候就不怕自己也會受傷嗎?
可鳳君又忘了前事,問了多半也答不出。
倒不如問他個簡單的。
“我......”
剛要如實回答的顏昭驀地一頓,悄悄捂住嘴。差一點兒,他就把自己偷親陛下的事說了出來。
“我就只是輕輕在陛下耳邊喚了幾聲。”他簡單地總結了一句。
元蘇微怔,若說她信任之人,前有程嬌後有鳳君。這是她唯二不會在睡夢中出手之人。
但早前在軍中,便是程嬌也無法成功将她喚醒。多數的情況,都是程嬌守着她,直到她睡夠了,自然睜開雙眼。
“就只是這樣?”她稍稍蹙眉,有些驚訝。
顏昭正心虛,這會忙不疊地點頭,一雙眼堅定萬分,生怕元蘇在多問幾句,就會被她套出實話。
他雖然是喜歡陛下,與陛下也是一對恩愛的妻夫。
可是偷親自己妻主的事,怎麽說都極為大膽,沒有規矩。他自己知曉就罷了,哪裏好意思講出來。
總歸陛下并不知曉,顏昭打定主意要瞞下此事。忖了忖又道,“陛下真的睡得很熟,我在你耳邊喚了好幾次,陛下才有清醒的意思。”
“陛下。”他伸手輕輕拂過她眼下的烏青,“我來之前瞧過書钰,他很好。謝謝陛下護他周全。”
書钰是顏府中人,若是母親提前知曉,定會囑咐書钰務必做好陛下吩咐之事,哪怕是要丢了性命,也絕不能有辱聖命。
他原本也很擔心。
畢竟在大晉之中,男子的性命猶如草芥。若是能為家中添份光彩,豁出命去也值得。
就是這鳳君之位,也多虧陛下待他好,與他恩愛有加。否則,家中早就會想着法再送人進來。
他心中嘆息,卻也慶幸陛下是個仁慈之主。
“他與你很要好,孤自然要護着他。否則若他真的出了什麽事,江遠定會哭紅了臉,難過傷心不是嗎?”
“陛下......”顏昭一呆,所以陛下會護着書钰,是因為他?
原來,他在陛下心中,竟也這麽的重要。
剛剛還有些頹然的男郎驀地開心起來,眼眸亮閃閃地眨了眨,壓住了泛酸的眼眶。
“陛下,你待我真好。”
“又說傻話。”元蘇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孤娶了你,自是要對你好的。”
“......”
眼淚就要泛濫的顏昭忽得愣住,陛下這話的意思是——
不論是誰,只要是她娶來的,都會對那人很好?
漾在心口的甜蜜登時變了味,酸溜溜地在心尖來來回回浸了個透。
偏元蘇還未察覺,只道,“不然孤如何稱得上是女子,又怎麽能給天下女郎做出表率。”
“......”
顏昭越發地沉默。
原來陛下只是做表率才會對自己的夫郎好。
他悶悶地松開纏在她腰間的手臂,唇角一垂,利落地翻過身背對着一臉正經的元蘇。
“江遠?”
元蘇顯然沒意識到哪裏不對,她向來在女男之事上不上心。過去鳳君清冷話少,她亦樂得清閑。
如今的鳳君性子有趣又有話直說,也省去了她不少麻煩。
見剛剛還黏在自己懷裏不肯松手的男郎忽得轉過身去,又不作聲。只當他擔憂了一日也有所疲累,伸手将半開的碧紗窗關緊,又細心地替他掖了掖被角,這才躺在自己枕上。
她本就還未睡夠,這會心神俱松,很快又重新睡熟。
獨自憋悶,氣鼓鼓等着她來哄的顏昭:“......”
陛下真是——
他靜靜坐起身,抱膝瞧着身側已經睡熟的元蘇。
滿心的酸澀在瞧見她的那一瞬,早就化作了無根水,萬般柔。更何況她困成這樣,還記得替他掖被角。
顏昭微微抿唇,無聲地露出個笑。
這些天的相處,他也看得明白。處理旁的事她總是游刃有餘,唯獨女男一事,她并不擅長。
其實這于他來說,反而是好事。
陛下于情字遲鈍,也就意味着她過往并不曾醉心風月。
說不定。
顏昭耳尖一紅,重新躺在軟枕上,一點點小心地蹭進她懷裏。仰起臉看着她睡熟的面容,眉眼彎彎。
說不定啊,他還是陛下第一個放在心上的男郎。
「第一個」
這三字只想想都猶如浸了蜜的糖,甜滋滋的暖和了身心。剛剛那一點酸溜溜早就煙消雲散,顏昭小幅度地仰起臉,輕輕與她蹭了蹭鼻尖,這才滿意地重新窩回她懷裏。
星如流螢,夢壓清河。
最近,顏昭宿在暖閣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椿予掖着手在殿外守了一宿,過往的憂慮日漸淡去,面上不知舒展了不少。
倒是剛剛換值候在禦書房前的阮程嬌,眉心緊皺,仿佛有什麽心事。打眼瞧見暖閣外等着的椿予,眼中的厭煩越發明顯。
他從未聽過大晉哪位鳳君會如此不顧規矩,不懂矜持。
陛下的脾性,阮程嬌自信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元蘇自小就喜歡貍奴,尤其那種瞧着臉蛋圓圓又乖順的小貓,她最是喜愛。
有時候遇見這樣的貍奴,她寧願自己餓肚子,也要趁着午休的時節下小河捉魚喂那些喵喵撒嬌的小貓。
如今鳳君故意做出這副乖順黏人的模樣,就如同那個時候纏着她的那只小貓。
陛下一時覺得新鮮也不足為奇,可若是再有這樣的男郎出現,她就會分清楚什麽是新鮮,什麽才是喜歡。
顏家男郎姿容都不俗,又懂書畫琴藝。唯獨不同的,便是兩人的性子。
阮程嬌躬身垂頭,靜待那俊朗的身影坐上鳳儀車離去,方淺淺勾起個笑。
元蘇下了早朝回來,才踏上玉階,卻未跟往常一樣直接走進禦書房。她身形頓住,不經意地往暖閣方向瞥了一眼,沒見着總是守在顏昭身側的椿予。
忖了忖,又側臉問着候在身側的崔成,“鳳君呢?”
鳳君?
崔成一怔,聖意總是不可琢磨。忙禀道,“鳳君今早辰時便已經回福寧殿去了。”
元蘇心頭有些說不出的異樣,眉頭微蹙,倒也沒說什麽,只道,“召許大人過來。”
“是。”崔成掖手退下。
一窗日光,暖洋洋地灑進禦書房。許應書匆匆趕來的時候,元蘇堆積在桌案的奏章已經少了多半。
“臣,許應書參見陛下。”
她昨日已經重新任職翰林院編修,一身青素長裙,腰間綴同色衣帶。
元蘇擡眸瞥了她一眼,擱下手中的朱筆,“怡親王一事,你做得很好。”
“陛下謬贊。”許應書謙遜地低頭,“此事全因陛下未雨綢缪,臣等才能順利成事。萬幸不負陛下所托。”
元蘇微微颔首,“你有大志肯拼,孤甚為欣慰。”
如今朝中局勢明朗,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亦需将朝中的舊人逐一換新。
許應書為人聰穎,是個不錯的人選。
今日她召許應書來,也是要對其有所獎賞。
是以許應書離開禦書房時,面上一直帶着笑。她年少中舉,一路科考入了春試,就因為不曾給主考塞些銀兩,差點兒落第。
得虧遇見了當初剛剛登基微服私訪的元蘇,得她相助,方能在翰林院有一席之地。
如今蟄伏許久,終于能報知遇之恩。
許應書心中很是暢快,走下臺階時,餘光一瞥,忽得瞧見正與其他禦林軍交代什麽的阮程嬌,登時心中一跳。
他怎得還在宮中任職?!
“阮将軍。”待阮程嬌忙完,等候多時的許應書上前,拱手,“在下有幾句話想與阮将軍細談,不知将軍可有時間?”
阮程嬌心中訝異,他與這位許大人并無交情。她卻提出密談,着實有怪。
只不過他跟在元蘇身側已久,将她那不動聲色學了個七七八八,是以面上并未露出驚訝,只忖了忖,點頭,“許大人若是不急的話,我午時有些空閑。”
午時,日光最盛。宮中各處幾乎都靜悄悄地在休息。
選在此時,即不會有太多人瞧見,亦能先細細思量一番她究竟要說些什麽。
許應書自然不會否決,拱手道,“那在下午時在碧瀾館前的涼亭等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