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日

生日

又是久違的夏日，路明非在卡塞爾學院過着他此生最百無聊賴的一個暑假，頭一次盼着開學，期望着學校再次被學生填滿。其實開學與否對他的生活沒有太大影響，每天依舊是無止境的訓練與學生會堆積成山的業務，但人多一點，總還能湊出一種虛假的熱鬧，将路明非無家可歸的窘迫沖淡一點。

往年暑假他是會回家的，不管他叔叔嬸嬸還有堂弟對他是什麽态度，他也總能賴在家中，一邊在那尴尬與無所适從，一邊在尴尬中自得其樂。但當他在日本看到他叔叔嬸嬸面對媒體時表示出的擔憂與憤怒之後，他好像突然之間就失去了所有力氣。前二十年積蓄的不甘與委屈本來是鼓鼓囊囊的，從那之後就洩了氣。他一直以為他就是一個寄宿的外人，卻突然發現過了這麽多年，自己已經不尴不尬地半個身子卡了進去。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份半生不熟的親情，索性選擇了逃避，第一次選擇在暑期留校了。

恺撒畢業之前就把學生會交到了路明非手裏，連帶着他的芭蕾舞少女團。路明非當時是誠惶誠恐，呆楞着不知所措，完全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再緊接着就是一段時間的手忙腳亂。路明非無數次在內心哀嚎老大你究竟吃錯什麽藥了，究竟怎麽越過一衆心腹把經營了多年的學生會交到他這麽一個廢柴手上。但哀嚎之後也還是要繼續埋頭處理文件，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楚子航因為早就攢夠了學分，很少在學校出現，平時多半是在世界各地執行任務，難得見他一面。不過就算見面兩人最多也就點頭打個招呼，并沒有太深的交流。

路明非已經從論壇上得知了諾諾遞交了和恺撒的結婚申請，如果說最開始是悲傷與失落，等到過了這麽久就只剩下悵然了。畢竟他只是一個暗戀者，他暗戀的對象不必對他的感情負哪怕一點責。只是他或許太衰，每一段感情都是暗戀，并在最後無疾而終。

繁重的訓練之後，路明非喜歡在夜晚到學院後山散步。每一次走過那條山路，望着頭頂深藍色的夜空，一陣陣晚風拂過，路明非都仿佛再一次經歷了三年前那場盛大的逃亡。那時候學院內硝煙四起，他卻和他喜歡的女孩開着奔馳在山野裏疾馳，繁星被漫天的煙火覆蓋，他能看見諾諾眼底的光。

今天也不例外，但有那麽一點不同——今天是他生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陪他過過生日了，以前他會在生日那天在網吧多包幾個小時，假裝一回豪橫，然後或是玩游戲或是看日漫，在周圍煙霧缭繞的環境中自己給自己慶賀。

後來到了卡塞爾學院，遇見了這麽多人，他們會在他生日這天發一條祝福短信，可能還有附贈的禮品，但他遠在數千裏之外的華夏，聚會與見面是沒可能的，所以也還是一個人。到今年，師兄、老大、師姐還有廢柴師兄全都畢業了，各有各的事情，就又只剩下他一個。

路明非坐在山頂的巨石上，食堂送的蛋糕放在一邊，感受着山下吹來的風。這裏往下看能看見卡塞爾學院的燈火。他依次數過，塔樓，圓舞廳，學生會辦公樓......他又一次打開了手機，時間顯示19：58。小惡魔今天給他留了張紙條，說要在他生日這天晚上八點送他一場流星雨。路明非聽到的瞬間當場吐槽，說沒想到路鳴澤漆黑的心髒裏還藏着那麽點少女的粉嫩。

嘴上說着嫌棄，但他還是跑到了後山，準備好好看一看。現在還有最後兩分鐘，路明非打開了蛋糕盒子，在正中插了一根蠟燭，慢悠悠地點燃，等待着流星雨落下的時候許願。

天邊突然出現一抹亮色，接着是數以千計的流星，拖着長尾掃過天際。路明非雙手攏在嘴前，朝着山下大喊：“路明非，生日快樂！”似要吐出心中所有的辛酸與煩悶。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摸一樣的話語。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許願，在聽到聲音的瞬間猛地轉頭，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師。。。師兄？你不是去古巴排查最近的龍類異動去了嗎，怎麽回來了？哈。。。哈。。。”路明非幹笑兩聲，想要掩蓋住自己面上的尴尬。

楚子航身上穿着黑色風衣，身後背着兩把長刀，黃金瞳在夜色中熠熠生輝。他遞出手上的禮盒，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路明非，生日快樂。”再接着回答了路明非先前的提問，“任務比較簡單，提前完成，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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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接過不小的盒子，撓了撓頭：“是。。。是嗎，那正好這次可以多休息幾天。”想了想，他又補充着擠了幾句話，“師兄怎麽到後山來了，我還以為除了我平時沒人過來，還想多嚎幾聲。。。哈，有點尴尬。”

“今天是你生日，我問了諾瑪你一般這個時間會在哪裏，諾瑪告訴我你在後山。”楚子航的回答還是這麽一板一眼毫無起伏，仿佛一切就該是這樣。但路明非此刻心中卻是心緒紛湧，他好像在劃破天際的流星中看見了更耀眼的光。不知怎的，他有點想流淚。

“蠟燭快燒盡了，你還沒許願嗎？”楚子航指了指已經只剩四分之一的蠟燭。蠟淚已經在蛋糕上積蓄了一團，糊去了後廚特意用花體字裱出來的Richardo·M·Lu。路明非擡頭看了一眼楚子航與他背後的萬千星光，閉上眼，許了個但願每年的生日都能像今天的美願。他不敢奢求太多，一年能有一天就好。等他睜眼準備吹滅蠟燭時，它正燒到最後一點，路明非還沒開始吹，蠟燭已經“啪”的一下，滅了。

路明非對這樣的情況有些茫然，他看着對面的楚子航，沒忍住又開始說爛話：“看來平時我還是太不敬鬼神了，老天不太想實現我的願望。果然平時就要對老天心存敬意，也不知道現在臨時抱佛腳還有沒有用。”他在那絮絮叨叨，一時有些沒完沒了。

楚子航斟酌着詞句，打斷了路明非無止盡的低落：“也可能是表示你的願望他接收了。”

“是嗎？”路明非的聲音帶了些顫。

“是的。”楚子航面不改色地繼續和路明非掰扯着莫須有的老天。

流星雨落幕，天上除了繁星再無亮色，路明非只能看見楚子航那像是在燃燒的黃金瞳。他想他怎麽總是會為那些像是發着光的人心動，再不顧一切地紮入不可能有結局的暗戀當中。

夜色掩蓋住了路明非眼中沒忍住的點點淚光，他輕咳一聲，穩住那點顫聲，才說道：“切蛋糕切蛋糕，這蛋糕看着就好吃。”

路明非把蛋糕放在岩石上，正準備拿塑料刀出來切，就看見楚子航已經走上前，從背後抽出了童子切。

路明非先是一驚，接着忙沖上去攔住楚子航：“師兄！使不得使不得，咱這還有塑料刀，還不至于用你這兩把刀。”楚子航應聲又将刀收回鞘。靜靜站在旁邊看路明非切蛋糕。

六寸的小蛋糕被路明非分成了兩塊，他倆一人一塊。兩人坐在山頂的岩石上，就着這山腳的夜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吃完了各自的半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