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返程

返程

尼伯龍根內雲淡風輕，正是一片好風景。

楚子航睜開眼睛，伸手擦過眼角，有些刺刺的疼，像是被劃破了。他看了看手上的血跡，又将手放下，整個人平躺在草地上。草葉被風吹彎了腰，不時劃過他的臉頰與手臂。

他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早已力竭，疲憊從骨髓中溢出，彌漫到他身體的每一寸。按往常，完成任務後他會馬不停蹄地趕回學校，彙報任務內容，稍作休整再進行下一個任務，奔波片刻不停。但現在他只是靜靜地躺在草地上，任風吹過，任太陽照着。

路明非的話他一字不漏全聽見了，他以為那是夢境，結果睜開眼之後身旁的七宗罪昭示着他一直以來的清醒。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與路明非決一死戰，清醒地看見昆古尼爾刺入路明非的心髒，也許還清醒地聽見了什麽東西在消散，那是路明非，他想。

他不知道該以什麽身份面對路明非的離世，親人太近，朋友又太遠，他不遠不近地卡在中間，感受着心髒沉沉地墜在胸膛，幾乎将他壓得喘不過氣，眼球酸脹，心緒卻是空茫。他覺得他該懷念點什麽，但想不起來，真的想不起來，腦海中只剩下路明非死了這一個念頭，這五個字在他耳邊叫嚣，在他眼前盤旋，在他思緒的所有角落沖撞，無從躲藏，無從逃避，無從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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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離開尼伯龍根後在附近的冰面上見到了陳墨瞳與芬格爾，他倆正呆坐着看北極熊呲牙，看到楚子航時明顯眼前一亮。奧丁去世後祂施加的言靈也失去了作用，錯誤的記憶被修正，該記起的也都記起了。在見到楚子航衣衫褴褛，渾身傷痕，低頭沉默不語的模樣時，諾諾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固執地往楚子航身後瞟了半天，還是沒發現路明非的身影，躊躇片刻，諾諾嘴角強撐起一抹笑容，問道：“路明非在後面跟着嗎？怎麽不見他。別告訴我他還要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覺什麽的。”

“他......他和奧丁同歸于盡，遺體我找不到了。”這是自失蹤以來楚子航第一次開口，聲音透着明顯的幹澀與喑啞。

諾諾愣了一秒，嘴角慢慢下垂，肩膀下塌，随後整個人都垮了下來，落寞得像是冬季的雨夜，凍雨過後只剩一地的蕭索。

返程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芬格爾專心開着直升機，沒說一句話。餘下的兩人也都似丢了魂，透過窗戶望着雲層，看了一路。

後續的安排都遵照着路明非的遺願，沒有葬禮，沒有訃告，什麽都沒有。楚子航只在任務彙報時宣告了路明非去世的消息，他隐去了很多，大致描述了路明非與奧丁的搏鬥，等到他醒來時一切都結束了。塵封的檔案又多了一份，卻不是他的。

昂熱和守夜人這些老怪物在得知消息後還惋惜了一陣，但他們确實活得太長，見證過的死亡不計其數，一杯酒已是能給出的最沉重的緬懷，再多的，也沒有了。

楚子航申請搬到了路明非的宿舍。主人才離開了三四天，一切如前的陳設上就覆上了一層薄灰，時光就這樣将生與死隔開。

幾束光透過窗外的玉蘭照進宿舍，在書桌上投下邊界模糊的影子，楚子航坐在床上，眼神望向搖曳的夕陽。灰塵靜靜漂浮在空氣中，帶着沉寂與腐朽，将室外所有的喧嚣隔開。他感到一絲疲憊，也就放任着自己躺下去，慢慢倒在床上，閉上眼睛，在時光裏沉眠，也許再次睜開眼，會有人笑着叫他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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