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吐症
花吐症
楚子航生了一種怪病,最開始只是嗓子不舒服,到近幾天,連胸腔內都開始泛着疼。這痛感并不劇烈,細細密密的,像被萬千根絲線包裹着,緊縮着疼。直至昨日,他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咳出了一片藍紫色的花瓣,仔細辨認像是瓣化的萼片,沒認錯的話,應該是無盡夏。
從尼伯龍根回來之後,施耐德對楚子航提過幾次讓他去做個全面體檢,檢查身體有沒有什麽嚴重的損傷,都被他拒絕了。楚子航清楚自身的情況,他知道此時的自己應該已經不能算作人類,他血管裏流淌着的大概是純淨的龍血。以龍類的身體強度與恢複能力,基本不存在生病的可能。
他四處搜尋相關資料,卻一無所獲,從沒有人得過這種怪病,也許這是龍類專屬病症,但他也無從問起。
無盡夏從晚春開到夏末,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底,它花期已盡。
楚子航仔細對比着藍紫色花瓣與網絡上的相關圖片,再一次确認了這就是繡球花。他關掉了網頁,捂着嘴咳嗽起來,花瓣散落一地。
生病之後的生活與往常相比沒有太大差別,不過是要忍耐的疼痛又多了一項,他慣常善于忍痛,何況這病不算太疼,只是沒完沒了的咳嗽有點煩人。
最後,他覺得這可能是一種心理疾病,寄希望于學院內的心理輔導員,他敲開了富山雅史心理咨詢室的門。他曾是這裏的熟客,為了尋找父親去世的真相,他無數次選擇在此接受催眠,無數次回憶起張皇逃脫的雨夜,但近一年卻是沒怎麽來過了。
楚子航熟練地拉開椅子坐下,等待着在一邊泡茶的咨詢師。富山雅史先遞了一杯給對面,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吹了吹。
“咱們好久沒見了,這次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他輕輕啜了一口,問道。
楚子航一絲不茍地描述了自己的病情,并說出了自己推理為心理疾病的原因。
富山雅史在一旁靜靜聽着,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幾句,不時喝上一口茶,熱氣将他的鏡片籠上一層霧氣,又慢慢散去。
他們聊的話題離生病越來越遠,倒像是敘舊的老友,坐在一起回憶彼此沒聯系的一年半。
“所以你對你說的某個人有着很深的,難以釋懷的感情?”茶水已經見底,他放下杯子,看着楚子航。
“是的,我覺得是遺憾。”楚子航難得地低下眉眼,盯着杯底泡開的茶葉。
“我倒覺得是失戀,愛而不得什麽的。”他又續了一杯,繼續抱着杯子喝着,“不過你也有表白失敗的情況嗎?”這個精明的日本男人眼底明顯冒出了八卦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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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嗎?”楚子航面上閃過一絲困惑與不可置信,思緒一轉,克制不住地劇烈咳嗽了起來,他緊緊捂着嘴,站起身,幾乎可稱得上狼狽地離開了咨詢室。
與胸腔的疼痛一般,思念也是細細密密的,他走過梧桐小道,走過圖書館,走進宿舍。路明非存在過的痕跡一點一點從他眼前劃過。他再也忍不住,咳彎了腰,藍紫色的花瓣上染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一年半來,這宿舍的陳設從沒有被打亂過,楚子航只簡單把從前芬格爾的地盤收拾了出來,屬于路明非的一切都是他離開時的模樣。書桌上攤開的書,床上四散的玩偶,他總會在小心地清潔之後馬上将他們恢複原位,生怕一個不小心,路明非存在的印記就又少了一份。
楚子航躺在床上,胸腔的疼痛随着對路明非的思念而加深。他總算明白了他那不遠不近的感情該如何定義,也許是喜歡,也許是愛。
他不知道他對路明非多幾分的在意,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裏怎麽就變質成了喜歡,是因為永遠的求而不得?還是因為時間給回憶中的少年鍍上了一層光暈?
楚子航猛地從床上坐起,他要去找他,他要見他,壓抑的思念從心底噴湧而出,酸澀的情感淌過,刺骨地疼。楚子航一直以來都行動力驚人,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之前他一直逃避着北冰洋上的尼伯龍根,不敢回憶這處路明非的埋骨之地。但此時遲來的明悟幾乎快要将他的心髒撕裂,所有的細胞都叫嚣着去找他,找到他,哪怕只剩一抔灰、一片雲、一縷風。
他沖出宿舍,直奔裝備部,沒顧上報備,撬開了武器室的大門,挑了一架順眼的直升機揚長而去。武器室內警報聲長鳴,引來了無數匆忙趕到的學生。
楚子航深吸一口氣,慢慢平複心情,開啓自動駕駛後,拿起手機發了一封郵件——媽媽,我有了一個很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