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青陽是江北管轄最遠的鎮,夏天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到冬天,趕上大雪封路結冰,時間拉長到兩個多小時。

今天也不例外。

盤山路,地勢低,路上積雪很厚,只能看情況繞路。

到青陽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

太陽就要西沉,偏遠小鎮只有兩條街,車站空蕩蕩,秦朗去超市買東西,李思羽也跟着去了。

路上行人寥寥,宋晏禮接過俞昕遞過來的書包,她半張臉縮進衣領裏,環顧四周,竟然沒有出租車。

“宋晏禮,有人來接你嗎?”

他搖頭,“沒有,我是突然決定的,奶奶不知道。”

她吸吸鼻子,看到旁邊農具店的大叔出來,趕緊跑過去打聽出租車。

交流比想象的漫長,宋晏禮靜靜地看她的背影,直到她道謝轉身,一臉惆悵地跑回來,“怎麽辦,雪太大,沙河那邊封路了。”

他長長地‘哦’了一聲,還是那副溫吞的模樣,“那…去不了了?”

剛巧,秦朗買完東西回來,離老遠就喊:“可壞了,暴雪封路,我爸的車開不出來,咱們得走路回去。”

李思羽在旁邊興奮,“走路?天吶,我超想走路。”

俞昕像看傻子似的看她,“山路,雪沒過膝蓋了,走到他家會累死。”

“咱小時候天天走,也沒見累死啊。”秦朗反駁,把李思羽拎着的購物袋和自己手裏的系緊,随手扛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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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宋晏禮,言簡意赅地給出兩個選項:“你也去不了沙河,是想在鎮上住一夜明早回江北,還是走路去我家。”

中間故意停頓一秒,“哦對了,我家殺豬,要是好這口就跟我走。”

和預想的客氣拒絕不同,甚至沒有游說,宋晏禮當場決定去他家。

青陽鎮群山環繞,類似丘陵的地貌,山不高,連綿成片,小路就盤旋在山腳,走一個多小時就能到。

深冬,小路幾乎沒人走,秦朗在前面打頭,日落之後,氣溫驟降,他的眉毛睫毛全都挂上了白霜。

走過這段積雪的上坡路,他放慢腳步,前面至少兩公裏都是平坦的。

無風,更顯得空氣像針刺,走熱了,頭頂開始冒熱氣。

回頭看後面跟着的三個人,無一例外,全都像半開的燒水壺,要飛升成仙了似的;俞昕喘着粗氣,一半的力氣都用來拽李思羽。

“還有多遠啊!”她哀嚎。

秦朗伸出一根食指,在李思羽期待的眼神裏,賤兮兮地說:“才剛走完五分之一哦。”

她腿發軟,直接坐在雪地裏不動彈,“救命!我走不動了。”

和女生相比,兩個男生還好。

宋晏禮背着書包,走完一個大嶺也只是微微喘氣,想着幫她們減輕負重,結果發現,她們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拿。

休息的空檔,秦朗折了一根草棍在雪地上寫大字,李思羽視線跟着草棍走,他寫一個字,她讀一個字。

“俞…昕…是…個…”

俞昕兩步走過去搶下草棍,壓在膝蓋上一折兩段。

秦朗故作埋怨,“啧,幹嘛啊你,我寫字呢。”

“寫字可以,寫我名不行!”

“為啥不行,小時候你還天天寫我呢,我不也沒說什麽。”

俞昕快速看了眼旁邊安靜的宋晏禮,不高興地說:“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長大了,你別那麽幼稚行不行。”

話剛說完,耳邊就傳來一陣沙沙聲。

李思羽撿起她扔掉的半根木棍,學秦朗,在潔白的雪地上寫字。

——李思羽到此一游。

寫完之後,畫了個紮辮子的笑臉,但想到累得走不動的狼狽,她又把笑臉擦掉,改成流淚的哭臉。

宋晏禮默默撿起另一根木棍,也在雪地上寫。

不過,他寫的是英語。

秦朗英文白癡,叉着腰在旁邊,一口大碴子味地念:“愛,忘特,福…瑞,啥意思,是這麽讀的吧?”

不等俞昕細看,宋晏禮就把字踩掉了。

夕陽沉入遠山,天馬上要黑了。

他看着蹲在雪地裏賴着不走的李思羽,低聲說:“起來吧,越不動越冷。”

天黑只是一剎那,過了一條凍成冰的河,前面的路變得模糊,樹隐在暮色之中,李思羽哆哆嗦嗦,不知是冷的還是吓的。

“好可怕,前面那黑梭梭的是山吧,會不會有狼啊?”

俞昕安撫道:“沒有,你別自己吓自己,咱們四個大活人呢。”

秦朗接過話,“對啊,我倆小的時候天還沒亮就走,冬天下雪路被蓋住,我還起大早呢,幫俞昕踩出腳印。”

李思羽聽得認真,恐懼被羨慕掩蓋,她慢慢松開俞昕的胳膊,悶悶地說:“你倆小時候真好。”

俞昕冷笑,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幫我踩腳印?你好好說話。”

秦朗嘴硬,“難道不是?你可真沒良心。”

天越來越黑,路幾乎看不到,四個人并排走,俞昕把手揣進兜裏,故作自然地移到宋晏禮旁邊。

她怨念:“呵,你當時邁多大的步子,用不用我給你演示一下。”這邊說着,腳已經邁出去了,她骨頭硬,幾乎劈到極限。

她指着雙腳中間一米多遠的距離,咬牙切齒地說:“你故意邁大步,我根本踩不了你的腳印,你還好意思主動提…”

說到激動處,腳下突然一滑,一瞬間,兩只手一左一右同時拉住她胳膊,俞昕驚魂未定,趕緊借力站起來。

真丢人。

秦朗彎腰幫她把膝蓋沾的雪掃掉,慢聲找補:“那後來你不也報複回來了,比我走得早,在雪上寫罵我的話。”

李思羽探頭問:“比如呢?”

俞昕面不改色地說:“秦朗是豬,是狗,是大王八…唔。”說到一半,嘴就被大手堵住,她作勢要咬。

秦朗早就預判,在挨咬之前收回手。

大度地說:“行吧,咱倆扯平。”

“哼,幼稚,我又沒在意。”

俞昕今天說了很多話,這不是她一貫的性格,主要原因是宋晏禮,他太安靜了,安靜得好像不存在。

她想讓他笑,或者一起說說話,努力活躍的氣氛最終以鬥嘴告終,他依舊沉默。

前面是個長長的陡坡,走上去都夠累了,這下誰都沒力氣說話。

秦朗在前面走,李思羽跟在他後面,爬到一半的時候,她拽住他的衣擺,氣喘籲籲地說:“我走不動了,拉我一把行嗎?”

俞昕不知道秦朗拉沒拉,只知道下一秒,她的手被拉住。

宋晏禮的手很涼,冰塊似的包裹她的手指,她的手更涼,明知這樣牽着不會産生熱量,甚至更冷,他們卻不由自主,握得更緊。

天黑透了,暗夜裏不為人知的秘密,只有雪知道。

終于走到嶺上,秦朗指着不遠處的車燈說:“同學們,我爸開車來接了!”

秦朗家在山裏,水泥路直通大門口,門口挂着兩個大紅燈籠,在這寂靜的冬夜裏透出一絲詭異。

李思羽想到恐怖電影裏的設定,緊張地捏捏她的手,悄悄說:“我後悔了。”

不過,這話說得有點早。

剛進院,就有好幾個熟悉的嬸子從屋裏出來,打頭的是秦朗的媽,她紮着圍裙,手上沾滿白面,見到兩張生臉,猛地一愣。

秦朗趕緊介紹。

“俞昕,擀皮小能手,這是李思羽,這帥哥是宋晏禮,他倆對這套業務很生疏,不過沒關系,可以打下手。”

俞昕:……

一股怒火從身體深處翻騰上湧,礙于院子裏長輩太多不好發火,只能擺出僵硬的微笑,勉強說了幾句場面話。

在大人們進屋時逮到秦朗,手伸進他棉襖裏,狠狠捏住側腰的軟肉,使勁擰。

“哎喲我…次!”

他臉皺成包子褶,背也弓着,用氣聲讨好地求:“輕點輕點,疼死了,你哪來這麽大的勁。”

俞昕的手鉗子緊咬着不放,她幹活倒可以,怎麽能把宋晏禮和李思羽也騙來,騙來包凍餃子?他還是人嗎!

“秦朗,你是不是活膩了?”

他忍着疼,手指對天發誓,“絕對沒騙你們,我家明天真殺豬,今晚包凍餃子這件事我也是剛知道。”

李思羽像個好奇寶寶,眼裏閃着天真的問號,“包凍餃子?包完能吃嗎?”

秦朗:“那必須的啊,要多少有多少。”

宋晏禮一直在看炸毛的俞昕,好幾次唇角慢慢揚起,怕惹人注意,只能緊緊抿着,這樣更讓俞昕誤會,覺得他不高興了。

他不高興了,秦朗就遭殃。

手還在腰上發力,他無可奈何,手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想來一招反殺,結果宋晏禮搶先一步,拉她的衣袖。

他笑着說:“好了,別掐他了,我覺得挺好的。”

說完,看龇牙咧嘴的秦朗,“你說的包凍餃子,是現在就包嗎,要包多少?”

腰上的勁倏地松了,只剩不适的麻癢,秦朗足足愣了三秒才緩過來,心裏突然酸哄哄的,他抓了抓脖子,随口說:“三千多吧。”

說完,腰上又一緊,劇痛再次光臨,俞昕咬牙切齒:“秦朗,信不信我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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