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老地方，二樓，靠窗位置。
時間還早，陰天，室內有些涼；宋晏禮坐在椅子上，他沒脫外套，聽到腳步聲，視線轉向樓梯口。
俞昕一步兩個臺階上來，喘着，臉頰微紅。
他起身，幫她拉出椅子，她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掖了下耳邊碎發。
“走路來的？”
俞昕坐下，把圍巾塞到椅子後，“打車，你說下午有事，我怕你時間不夠用。”
他笑着坐下，把筆記遞給她，“夠用的。”
宋晏禮的字很好看，不是筆鋒利落的剛勁，也不是柔軟的飄逸，是介于兩種之間，結構搭配剛好的順眼。
她認真地看橫格裏的語法分類。
宋晏禮的目光虛虛落在她發頂，“剛才在電話裏，好像聽到秦朗的聲音。”
“對，”她頭都沒擡，“他在我家吃飯呢。”
他垂眼，“他經常去你家吃飯麽。”
俞昕翻頁，“也沒有，今天我爸過生日，家裏做好吃的他才來的。”
空氣凝滞，宋晏禮愣住，他後悔了，騰地站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沒吃飯吧？我送你回去！”
她終于擡頭，一臉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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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都來了…再說，我已經點好餐了，漢堡薯條椰奶，等着就行了。”
明明可以吃大餐的，現在因為他跑來吃快餐，宋晏禮為自己的沖動行為非常後悔，“叔叔過生日，一家人開心地聚在一起慶祝，我…”
俞昕奇怪他為什麽這麽大反應，伸手，硬拉着他袖口坐下。
“沒事啊，補課重要，再說了，我爸也沒有很想過生日，在我家只是一頓平常的飯罷了，你別放在心上。”
他還是沒能輕松，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我還是覺得抱歉。”
“哎呀行啦。”
說話間，點的餐好了，她把筆記挪到旁邊，餐盤擺好，蕃茄醬擠到一次性紙盤裏，吸管插進椰奶裏，送到他面前。
“給，趁熱喝。”
宋晏禮點頭，拿起杯子，微涼的指尖被溫熱浸透，低頭，喝了一小口，勉強地笑了笑，“謝謝，很好喝。”
俞昕也喝着，突然想到：“對了，從沒聽你提過爸爸，他在外地嗎？”
宋晏禮語氣平淡：“他去世了。”
啊…這該死的好奇心，這沒連上大腦的嘴。
她萬分抱歉，“對不起啊。”
“沒關系，”他伸手，用手指夾起一根薯條，很像抽煙的姿勢，他卻渾然不覺，“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俞昕把目光從他指尖移開，想到喪偶的女人獨自撫養大孩子，還養的這麽優秀，忍不住感嘆：“你媽媽好厲害啊。”
她的崇拜不像作假，宋晏禮默默啃了一口漢堡，咽下想說的話。
或許是春天鄰近的緣故，店裏的顧客漸漸變多，前後左右都是耳鬓厮磨的小情侶，倒顯得補課的他們像個異類。
俞昕做好他印的卷子，緊張地縮在椅子裏等他檢查，幾個紅勾排下來，他擡頭，眼底帶着溫和的笑意。
“還不錯。”
“真的？！”俞昕卸掉緊繃，喝掉杯底的椰奶，看了眼時間，馬上十一點。
她把書本往包裏塞，生怕耽擱他時間，主動告別：“我先走了，哦對，以後你要是有事，直接取消就好，不用硬擠時間，這樣我心裏過意不去。”
他坐着沒動，忽略這麽長的一句叮囑，直說：“還沒到下午呢，我不急。”
俞昕秒懂他的意思，動作暫停，“啊…不急嗎，好，那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他搖頭，“不吃，你如果着急回家，我可以送你。”
言語間暗藏的意圖越來越明顯，俞昕把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收起要走的姿态，“我不想回家。”
宋晏禮彎了彎唇。
俞昕心跳漏了一拍，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狡黠不張揚，得意又藏不住。
她也笑了。
正午，烏雲終于被風撥開，宋晏禮坐在陽光裏，擡手扶了下眼鏡，低聲說：“叔叔今天過生日，你卻因為我缺席…”
又來了，俞昕趕緊打住，“別，真不算事兒！”
他愧疚不散，“你也沒吃到蛋糕。”
俞昕：“我家過生日不吃蛋糕。”
“不愛吃甜的？”
她點頭，“嗯，不喜歡。”
店裏的客流在十二點半達到頂峰，一個短發戴眼鏡的女生腳步沉重地上樓，看到沒有空位，失望地沖身後的男生搖了搖頭。
“咱們去別家吧。”
椅子挪動，俞昕和宋晏禮同時起身，一個拿衣服，一個拿補課袋，難得心有靈犀，他對女生說：“我們要走了，你們坐這吧。”
*
四月，天空湛藍，一大塊白雲悠閑地飄走。
他說不着急，她下午也沒事，兩人就這樣在路上，慢慢地磨蹭着。
江北是縣城，在地圖上是最小的圈圈，如果俞昕經常上網，她就會知道，這裏被網友稱為十八線。
十八線沒有奢侈的大牌，也沒有港式泰式西式的餐廳，一切都是淳樸的，實用的，地下商場裏賣包的大姐，會驕傲地和顧客展示最新款的包——妹兒啊，姐這可是正宗的高仿！
在這裏站穩腳跟的店鋪都對應着居民的喜好，江北人愛吃，所以滿大街的小飯館，江北人還愛金子，往前走，整條街都是金店。
俞昕笑着說：“我爸的願望，就是給我媽買一對金耳環。”
宋晏禮轉頭看了眼臨街的店鋪，“金耳環？黃金嗎？”
“對！”她又說：“那你猜我媽的願望是什麽。”
他雖然在學校裏是考第一的學霸，但是卻被這個問題難住，他有些迷茫，試探地說：“阿姨的願望是…你能考個好大學？”
俞昕搖頭，忍着笑說：“我媽的願望是，擁有一對金耳環。”
噗～
他被逗笑。
“這麽簡單的願望？”
俞昕：“不簡單啊，我從記事起就聽她念叨，念了十幾年，耳唇還是空蕩蕩的。”說完，下定決心：“等我以後賺錢了，一定要給她買一對。”
宋晏禮雙手插兜，淡淡地看了一眼街邊的金店，這一條街擠了十來家，競争激烈，幾乎天天都搞活動。
檀木門口，站着兩個穿工裝的銷售，旁邊豎起一米高的活動标語，上面紅筆加粗寫着：今日金價245元一克。
他停下，轉頭看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價格是近年最低點了。”
兩人站在金店的正門口，銷售看到，熱情地出來招呼，俞昕吓了一跳，趕緊拉着他的袖口往前走。
小聲說：“最低點對我來說也很貴了。”
宋晏禮被她拉着，低頭，看到袖口上骨節泛白的手，輕輕按住，“我們可以進去看看款式，不買也沒關系。”
她搖頭，“算了，我再等等吧。”
宋晏禮想了想，轉念說：“那你陪我進去看看行嗎？我想買。”
午後，金店裏人不多，他們進門之後，身後就跟着一位專屬接待，三十多歲的樣子，臉上挂着标準營業笑容。
她一搭眼就看出這兩人是高中生，熱情地說：“同學，想選什麽款式，項鏈手鏈還是戒指？”
宋晏禮：“耳環。”
“好，這邊請。”
店裏裝修奢華，棚頂布滿各種型號的燈，櫃臺裏密密麻麻的金黃色，貴氣逼人，晃得人睜不開眼。
走到擺滿耳環的櫃臺，馬上有人送來軟椅，剛坐下，飲料和糖果也呈上來，這種高級服務讓俞昕非常不适應，慌忙擺手：謝謝，不用麻煩。
宋晏禮坐下後，馬上指着右排第一個波紋樣式的耳圈，說：“這款拿出來我看一下。”
耳環的款式大同小異，只有拿出來仔細看，才發現不同，他把這對送到她面前，“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俞昕仔細打量，點點頭，“好看。”
店員站在櫃臺裏，又拿出兩對差不多款式的出來對比，“那個是波紋的，比這個光面的顯年輕一些，你們是要送給長輩吧。”
宋晏禮應着，“對，送給媽媽。”
店員又拿出兩款帶珠墜的出來，“有些人喜歡這種，不那麽單調。”說着，打開卡扣，直接伸到俞昕耳垂上，嗖地一下，挂上了。
“我給你一邊戴一款，你門自己對比一下。”
好突然，俞昕不習慣耳朵上墜東西，輕輕晃了晃，感覺到重量，脖子變得僵硬，她轉頭看秦朗，“你覺得你媽會喜歡哪種？”
秦朗指着第一眼就看中的波紋款，“這個。”
俞昕點頭，“我覺得我媽也會喜歡這個。”
店員适時插進話，“那就一人買一對，正好母親節快到了，可以作為禮物送給媽媽。”
俞昕趕緊把耳墜摘下來，問宋晏禮，“你真的要買嗎？”
他‘嗯’了一聲，轉頭看店員，“這個幫我包起來吧。”
店員笑着應下，問俞昕，“那你…”
“呃，我再等等。”
“好的。”把臺面上其他款式都放回去，她拿出個計算器，手指在上面噼裏啪啦敲了一會兒，拿起來給他們看數字。
“加上工費一共1565元，現在活動打95折，折後是…1487元。”
宋晏禮快速掃了一眼，點了下頭。
旁邊的俞昕在看到這個數字後，突然坐立不安，店員去開票包裝，宋晏禮發現她的異常，低聲問：“俞昕，你确定你媽媽會喜歡這款吧？”
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突然下定決心，抓住他的手，“宋晏禮，你還有錢嗎？”
“有。”
“那你幫我墊一下吧，我也要買！”
宋晏禮愣了一下，急忙說：“不，我買的就是想…”
她根本沒聽他說什麽，起身去找店員，簡短的交流之後，她一身輕松地回來；坐下後，看到櫃臺上的糖，拿起一顆粉色的，邊撕包裝邊說：“謝啦，我等會兒就回家拿錢還你，你要是有事要忙，就明天。”
她說完，撚着粉色透明的糖塊，惆悵地說：“沒想到，我媽念了十幾年的願望，竟然只用半分鐘就實現了。”
俞昕有錢，過年爺爺給的五百壓歲錢，補課的一千，加起來，剛好買一對耳環，他們沿着人行道往學校走，耳環的盒子在兜裏，她緊緊攥着。
“宋晏禮，謝謝你啊。”
宋晏禮無奈，“你到底要說多少次謝謝。”
她吸吸鼻子，“不知道啊，就是發現，以前我不管想要什麽，都會在心裏告訴自己再等等，我也不知道等多久，總之就是要等。”
“可是，經過剛才，我覺得相比漫長的等待，馬上得到才是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