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又是一年畢業季。
俞昕有着年輕人都有的自信，她看到前方擺着無數條大路，條條大路通向羅馬，就算閉着眼睛走，也會功成名就。
廣播響起報站的女聲，她拉着行李箱下車。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出站口，她遮住晃眼的光，巨大的‘北京站’隐在朦胧的日光裏，是無數人夢開始的地方。
“俞昕！”
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轉頭，看到宋晏禮站在那，白T，牛仔褲，運動鞋，還是清清爽爽的少年模樣。
異地情侶冷不丁見，會有幾秒鐘的空白尴尬，好在宋晏禮主動，他張開雙臂，緊緊把她摟在懷裏，在耳邊低聲：“終于等到你，我好想你。”
其實這不是俞昕第一次來北京了，大一那年的暑假，她拒絕了宋晏禮南下找她的提議，一個人坐上開向他的列車。
到的當天，他們一起去了鳥巢。曾經說自己冷血的女孩，在爺爺去世的一年後，站在恢宏的建築前，眼淚止不住地流。
也是那次見面，他們第一次接吻。
價格不菲的酒店房間，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蘭花香，昏黃的燈像落日一樣印在牆壁上，氛圍烘托完美，宋晏禮卻像一根木頭。
嘴唇僵硬地貼過來，一動不敢動，初次親密接觸，緊張大過情欲。
她也一動不動，感受到他刻意屏住的呼吸，逐漸冰涼的唇，能聽到他心髒在胸腔裏狂跳，震動順着皮膚的紋理傳遞給她。
她撲哧一聲笑了。
見她笑，他卻慌了，手忙腳亂地問怎麽了，是不是他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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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昕忍着笑，去捏他的臉，紅着臉說：“不要緊張，熟能生巧。”
這次卻是公寓裏，熟悉的昏黃氛圍，房門剛開，他就抓住她的胳膊，急不可耐地把她抵在門後，久旱逢甘霖，熱吻雨點般落下。
他很熟練，熟練到她喘不過氣。
一吻終了，他額頭潮熱，抵在她泛紅的頸窩。
這是一個完美的開始，夜深，俞昕的身體被歡愉和疲憊反複沖刷着，她默默祈禱，祈禱時間停留在此刻。
不過時間使者是位極其嚴苛的神，他覺得年輕人不該定格在時鐘的某一格，當太陽透過薄紗的窗簾透進來時，她聽到手機在床頭震動。
落日燈下，一黑一白兩部手機并排，她看了一眼旁邊還在熟睡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遮住胸口挪過去，按亮白色，安靜的屏幕。
同一時間，黑色手機震動，随即亮屏。
她看到六條消息未讀，最新一條疊在最上方，來自媽媽。
——為什麽搬出去住？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異地四年，宋晏禮從沒主動和她說起自己的母親，俞昕也一樣，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對自己擁有的視而不見，卻把向往的目光投遞到對方身上。
俞昕不止一次向宋晏禮表達過對他媽媽的崇拜，他上大學之後，這個女強人也把事業版圖轉移到北京，并用三年的時間迅速站穩腳跟。
宋晏禮說起她的時候，總是言簡意赅，一句話概括。
比如她利落地斬斷經營多年的酒店生意，從零開始紮進服裝行業，南下考察建工廠，并注冊商标，開啓線上銷售模式。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回答完問題，馬上問她父母最近怎麽樣。
俞昕聽得正認真，話題卻像回旋镖一樣轉到她身上。
她也寥寥幾句概括，有女強人的事跡在前，襯得她父母所有的努力都像泥鳅在淺水裏打滾，蹦到死都翻不出去這個溝。
她說今年風調雨順，收成相當好，家裏換了一臺全新五菱宏光。
他也跟着開心，愉悅透過聽筒直達，“真好，那你弟呢？”
俞昕沉默，俞然班裏五十二個學生，他排在四十五名以後，每次成績下來，沈秀心裏憋悶，都會給她打電話發牢騷。
雖然是情侶，俞昕做不到事無巨細什麽都和他說，尤其是這種，她說：“我弟，還行吧，長得好高了。”
他執着，“多高？”
“一米八，和你差不多。”
宋晏禮哂笑，罕見地對這種小事執着，“我裸高一米八四哦。”
關于身高，男人似乎都有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只需輕輕按下按鈕，對方就自動報幕。
她忽然想到秦朗，在高中的走廊裏，嘴角噙着驕傲的弧度，和宋晏禮一樣，數字精确到零點五。
——我不穿鞋一米八六點五！
好久好久沒見了，也不曉得現在多高了，她個人覺得不必再長了，他太瘦，個子太高直打晃，低頭時簡直人形路燈…
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放在腿上的左手被燥熱包裹，宋晏禮擡頭，含笑着看她，“想什麽高興的事呢，笑得這麽開心。”
俞昕抿着嘴，實話走到嘴邊卻轉了個彎，“當然是想你。”
有宋晏禮在身邊，很好地緩解了她初來乍到的陌生感。
首都高樓林立，冰冷繁華，擁堵的路面排着長龍一樣的豪車，衣着昂貴的都市麗人匆匆走過，在幹燥的空氣裏留下淡淡的香水味。
不過，靠近市中心，繁華逐漸褪去。
這裏房屋低矮，地名樸實，甚至有些土氣，很多時候，俞昕都産生一種這裏和江北簡直一樣的錯覺。
俞昕洗完澡，出來時太陽剛好落山，宋晏禮坐在床邊，聽到門聲，下意識把手機塞進枕下，露出笑容，“今天晚飯我做主。”
俞昕用毛巾擦着頭發，在出來時瞥到他塞手機的動作，想到無意中看到的消息，沒忍住問：“我們談戀愛，你媽媽知道嗎？”
宋晏禮笑容僵了一瞬，如實說：“對不起，她知道我有女朋友，但不知道那個人是你。”
俞昕卻莫名松了口氣，有高三那年的不愉快在先，他們談戀愛，公開的話要比別的情侶困難一些。
“不用抱歉啊，我家人也不知道我在談戀愛。”
他張開雙臂，俞昕走過去，腰被他摟住，微微用力，她被帶到他腿上，距離太近，她臉頰上燒。
“俞昕。”他呓語般喊她名字。
“嗯？”
“帶你認識一下我的朋友們。”
一聲炸雷在頭頂轟鳴，恐懼瞬間占了上風，俞昕身心抗拒，“別！不行，我還沒準備好，等工作穩定了之後再說。”
他難掩失落，“為什麽，為什麽啊？”
直白的欲望不需要掩飾，隔着浴袍的手力道慢慢加重，他的拇指摩擦着細窄的腰側，幾乎要沖破布料的束縛…
俞昕擰着身子躲他，“再等等，你現在怎麽變這樣了？”
他明知故問：“哪樣？”
她紅着臉，指着腰間的罪魁禍首，“就這樣。”
*
一周後，宋晏禮帶她參加同學聚會。
五星酒店，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央，擺着一臺黑色鋼琴，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坐在那，指尖在琴鍵上跳躍。
俞昕很少來這種地方，有些怯場，緊緊牽着宋晏禮的手，他輕輕回握，飛快地在她臉頰上留下一個吻。
“大家都是同齡人，不用緊張。”
“哎喲哎喲！！！我看到了什麽！！”
身後響起輕快的口哨聲，俞昕回頭，看到兩個男人正向他們走來。
一個吹着口哨，另一個像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手指遮着眼睛，不過故意留出很大的空隙，剛好是眼睛的高度。
宋晏禮牽緊她的手，“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
包房裏，裝修簡約，花朵吊燈懸在半空，桌面上倒映着淺淺的花瓣影子，程喬起身，把倒滿的茶水送到俞昕面前。
他黑T，寸頭，皮膚有些黑，在低頭送茶時，自然地打量俞昕。
齊肩黑發，很瘦，巴掌那麽大的臉，因為是第一次見，接茶時萬分惶恐，本想單手接，半路又匆忙伸出一只。
她雙手接過，小聲說：“謝謝謝謝。”
程喬擺擺手，讓她別這麽客氣。
大學四年，住一個宿舍，每次有女孩示好，宋晏禮就說自己有女朋友。
關于這點，他和李沐白是相信的，這年頭誰還沒有個初戀呢，可是，學校裏優秀漂亮的女孩一抓一大把，異地大都敵不過近距離接觸。
然而現實啪啪打臉，宋晏禮遁入空門般完成學業，現在女朋友就坐在他身邊，偶爾視線相交，熱戀的電流在空氣裏拉絲，激得單身漢雞皮疙瘩一層又一層。
宋晏禮在桌下踢了他一腳，眼神在說：你什麽意思？
程喬尴尬一笑，端起茶杯對着俞昕，“久聞大名，如雷貫耳，我叫程喬，以後有事就吱聲，我老家也是東北的。”
剛好門開，李沐白去洗手間回來，他偏瘦，穿着格子襯衫，标準的IT男外表，說話卻很毒舌，“認識你四年，改了七個老家，你是屬蒲公英的啊，從四面八方來。”
吐槽完，轉身自我介紹，“我叫李沐白，家是廣源的，離江北不遠。”
俞昕一直端着茶杯，微燙在指尖慢慢轉涼，氣氛卻逐漸熱絡，她笑着說：“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叫俞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