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俞昕離秦朗要近一些,騎車二十分鐘就到。

她不擅長騎車,小時候上學大多都是走路,後來,秦朗會騎自行車了,上學放學就順帶把她也捎上。

有了免費的‘司機’載,她更懶得學了,悠閑地坐在秦朗的後座。

他越騎越熟練,有時故意加速,風刮過耳邊簌簌地響,她吓得環住他的腰,有時颠簸,墩得她屁股疼,使勁掐他,“你看着點路不行嗎?”

車子并沒有減速,秦朗皮糙肉厚,腰上的痛像蚊子叮一口似的,麻麻癢癢說不清,他故意逗她,“哥就這速度,你不坐下去。”

俞昕擰着他的肉轉半圈,“我就不下!”

只要一騎車,在路上總是争吵,有時吵得很兇,秦朗就故意讓車轱辘壓着馬路邊緣,讓她看下面的河。

“八斤,你再叽歪,咱倆就都掉下去了,一車兩命啊。”

這樣說完,腰上的胳膊馬上收緊,他感覺後背貼上一片溫熱,女孩的聲音帶着驚懼,急急地求饒。

“我不說了,你好好騎。”

鄉間土路,自行車像蛇一樣歪歪扭扭地挪到路中間,安全了,俞昕好了傷疤忘了疼,沒過一會兒又開始叽歪…

……

下了地鐵,走了一小段,太陽就落山了。

這邊是城郊,緊挨高速,類似公路運輸的集中地,她之前來過一次,但是很匆忙,取了雞蛋就走了,不記得他的車牌號。

随手撥號,剛震一聲,就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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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笑着說:“傻子,擡頭。”

俞昕愣愣地擡頭,幾步之外的卡車駕駛室裏,秦朗在向他招手。

車門開,他伸出胳膊,俞昕抓住他的手,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腳下還沒踩穩,就被他硬拽上去了。

她在驚愕中聽到清脆的咔嚓聲,暗想:完了完了。

這邊屁股剛坐穩,她就火急火燎地檢查自己的包,果然,上次修好的地方又壞了,她心疼得直抽抽。

秦朗渾然不覺,從座下的袋子裏拿出兩顆黃澄澄的大杏遞給她,“嘗嘗,我家培育的新品種。”

俞昕看都沒看,只顧着弄壞掉的包,上次是鐵圈掉了,這次是連接鐵圈的帶子斷了,被硬生生拉斷的,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啊啊啊!

“秦朗…”她有氣無力,“我的包殒了。”

他把杏塞進她手裏,表情不帶一絲愧疚,探身,從她懷裏拿走包,仔細打量之後,‘啧’了一聲,“這麽個小玩意能裝啥啊。”

“手機,紙巾,鑰匙,口紅…”俞昕忽然頓住,心痛加倍地說:“裝啥不重要,我這個包八千塊呢。”

“啊?”秦朗以為自己聽錯,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多少?”

俞昕用手比了個八。

他倒吸一口涼氣,瞪着眼睛盯着身價不菲的小玩意,“怎麽值那麽多錢,是鱷魚皮做的還是鑲金邊了?”

俞昕的心疼勁過了一點,随手掰開黃杏,放進嘴裏一半。

酸中帶甜,一齊湧進口腔,她噤着鼻子,悶悶地說:“這還是便宜的款呢,主要是對我來說有特殊意義。”

秦朗把包還給她,“宋晏禮送的吧。”

俞昕随手扣掉杏的核,扔到他那邊,“才不是呢,這是我工作之後攢錢買的,算是送自己的禮物。”

“噢,”他眼裏又含笑,口氣很大,“沒事兒,不就是個包麽,哥賠你一個。”

說完,壓下身子,胳膊伸到後座的下面摸摸索索,很快,掏出一個沒開封的塑料袋,他拿起顯擺。

“這個送你,容量又大又耐用,二十年都不帶壞的。”

俞昕嫌棄,“我才不要。”

他‘切’了一聲,直接打開給她展示,黑色斜挎包,兩層空間,布料看起來像拼夕夕9.9包郵的那種,而且正面還印着白色的‘加油’兩個字。

她撇嘴,“好土啊,還加油。”

秦朗翻過去看了一眼,重新伸平,俞昕這才看到加油後面還藏着個‘站’字,連起來念了下,她無語。

“…這包是加油站送的啊。”

“猜對!”秦朗把包放進袋子裏,扔到她手邊,“但也不是誰都有的,得像哥這種高級會員才有,別人要我還不給呢。”

俞昕翻了個白眼,“誰稀罕…還有,你別一口一個哥的,我比你大一個月呢。”

他油嘴滑舌,“咱倆各論各的,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姐…”

“哎呀行了!”

外面天黑透了,想到比平時更漫長的回家路,俞昕疲憊,沒工夫在這跟他說廢話,“給我捎什麽了?”

秦朗收回不着調,從座椅下拿出一袋黃杏,“就這個,特意摘半熟的,能多放兩天。”

俞昕剛才吃了一個,現在牙根還泛着酸,她有點不想要,“我就拿幾個嘗嘗得了,剩下的送你朋友吧。”

秦朗可不幹,甚至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他把加油站送的包拉開,把杏放進去,掂量掂量,還有空隙,又把她壞掉的包放進去,剛剛好。

“怎麽不要?我嬸特意告訴我給你帶這個呢。”

俞昕挑眉,“我媽?他們又回去了?”

“對啊,前天江北有一例确診,你家還沒等學校通知呢,就溜回去了,說回去至少吃喝不用愁。”

這個俞昕知道,之前封過一次,太突然,買菜都買不到,一家三口吃了半個月的鹹菜配米飯;而回家種菜的奶奶卻守着一整個菜園,吃不完,眼睜睜看着菜老掉,爛掉。

“這樣也好。”她說。

秦朗卻長嘆一口氣,“是挺好,就是你那個弟啊,他…”

“去你家蹭網了?”

“網随便蹭,他主要問題是擾民。”

俞昕大概知道他是怎麽個擾法,微笑着,聽秦朗吐槽,“他啊,說是去我家上網課,實際書都沒翻開過,抱着吉他坐在我家果園裏,從早彈到晚,彈得我家雞都不下蛋了。”

“哈哈哈哈…”俞昕沒忍住,放肆之後趕緊收住,說了一聲對不起。

秦朗本來是義憤填膺地告狀,見她笑得開心,也彎起唇角,他慢慢靠近,低聲說:“你管管他呗。”

遠水救不了近火,俞昕攤手,“我可管不了。”

車廂昏暗,他靠近之後,明顯感覺空間狹窄,突然的不自在,她吸吸鼻子,“我走啦,你起開,壓到我包了。”

秦朗歪了下身子,随手把包挂在自己脖子上,俞昕看着鼓鼓囊囊的包,還是嫌棄,“這也太醜了。”

他把包帶調整到适合的角度,漫不經心地說:“雖然醜,但是頂用。”

她撇嘴,扶着車門下去,回頭,他也剛好下來。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

他們在地鐵站門口分開,俞昕抓緊包帶,緩解沉重帶給肩膀的不适。

本準備背回公寓,但轉念一想,宋晏禮最近忙得不回家,這麽多杏吃不完,放着會壞掉,還不如在公司附近下車,分給小劉點兒。

出了站,和小劉聯系,小劉一聽要給她吃的,連街都不逛了往回趕,半個小時後到家,讓俞昕辛苦等她一會兒。

夏夜,溫度剛剛好,她在大街上邊等邊閑逛,或許是肌肉記憶作祟,一不小心就逛到公司門口。

她突然想到宋阿姨。

在大廈門口把東西分成三份,她把要給宋阿姨的拎在手裏,剩下的放進包裏,按下電梯。

自從那次餐廳偶遇,之後又見了兩次,一次是在樓下的咖啡館,一次是在電梯,也是那次,她告訴俞昕自己的公司在十九樓。

和眼下大多實體行業的萎靡相反,宋阿姨的第二次創業完美趕上風口,從一開始的獨立網站,到後來和各大視頻平臺合作,短短兩年時間,銷售額已經躍至全網前五。

十九樓燈火通明。

左邊是直播區,右邊是辦公區,頂棚的光極亮,亮到俞昕适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一身秘書制服的女孩站在她面前,快速掃了下她的裝扮,客氣又疏離地說:“是外賣嗎,放前臺就行。”

俞昕搖頭,“不是,我找宋…宋總。”

“有預約嗎?”

“呃…沒,我就是路過,想給她點東西。”

“沒有預約見不了。”

俞昕被她的冰冷吓到,往後退了兩步,“這麽麻煩啊,其實我不見也行…”說着,掂了掂手裏的袋子,“就把這個轉交給她。”

秘書微微皺眉,“行吧,你叫什麽名?”

“俞昕。”

秘書接過她手裏的袋子,踩着高跟鞋走了,俞昕回手按電梯,紅色的數字在負一樓打轉,轉了半天也沒動。

她等得無聊,突然聽到右側某間屋子傳來大聲的怒斥,聲音很熟悉,是宋阿姨。

電梯還是不動,她壓不住好奇,小碎步往裏挪。

直播區的房間都是隔音的,走廊也沒有人,在距離電梯七八步的距離時,她清晰地聽到怒罵聲。

在她面前那麽溫柔的一個人,竟然也有歇斯底裏的一面。

“你有什麽資格責問我?你沒背景學歷差又沒錢,自尊心倒是挺強的,帶你出去應酬是你模樣還算順眼,還真拿自己當根蔥了。”

門倏地打開,年輕的聲音比她更大,“我當人當得好好的,幹嘛當蔥啊,你也用不着說話這麽難聽,我在你手底下幹了兩年,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親生兒子都能跟你斷絕關系,你到最後身邊還能剩下誰啊?”

啪的一聲清脆,俞昕屏住呼吸,聽到隐隐幾聲驚呼,走廊裏忽然變得嘈雜,剛好電梯門開,她匆忙閃進去。

門還沒關嚴,就被強制打開,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孩走進來,她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把頭發捋到耳後,并在電梯的反光裏查看自己的臉。

俞昕不經意間一瞥,看到她臉頰通紅的巴掌印。

“媽的…”女孩煩躁地用頭發擋住半邊臉,點開手機,按住發語音,“娟,在家麽,今晚方便留我過一夜嗎?”

對面也是語音,“方便啊,來呗,難得不加班。”

“呵…以後也不加班了,那老巫婆pua我,老娘剛才還和她互甩巴掌,她不就是一個農村來的底層婦女麽,運氣好賺了點錢,還真拿自己當資本家了,也不看看這是哪。”

電梯門開,女孩踩着高跟走出去,俞昕跟在後面,聽到對面發來的語音。

——這裏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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