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別墅裏是與外界隔離的伊甸園，踏出門的一刻，冷酷的現實無情砸來。
口罩，消毒酒精，行程碼，待繳的房租，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因為空氣中可能存在的病毒越來越疏遠。
她給房東打電話，不好意思地說眼下手頭拮據，房租可不可以一個月一交，磨了好一會兒，房東才勉強同意。
轉賬過去，顯示卡裏餘額，她倒吸一口涼氣。
同一時間，宋晏禮也打電話過來：“我這邊工作室的房租合約還剩五個多月。”
“那還好，至少這段時間有地方住。”
“你呢？”
俞昕坐在窄窄的陽臺上，手裏拿着當作晚飯的打折面包，大剌剌地說：“我這邊沒問題啊，還想着你如果沒地方住的話，可以來我這住。”
“你同事還在呢。”
“不在了，”她上午把小劉的東西打包快遞走，現在屋裏像被人打劫了似的亂糟糟，“她回老家了，備婚，備考，備房，我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劉三備。”
宋晏禮驚訝，“結婚？”
“是啊，閃婚。”
“太快了吧。”
俞昕沒深想，随口說：“可能是緣分到了吧，很多愛情長跑的情侶，到最後也不一定能修成正果。”
耳邊忽然安靜，她意識到，趕緊找補，“我不是在說咱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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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他輕笑，“我會努力，最遲明年底。”
“明年底要幹嘛？”她明知故問。
“那時候沒有疫情了，我做的事有成績了，我們就可以結束這種同城異地的生活，邁入下一個階段。”
“你怎麽知道明年底一切都會萬事大吉啊？”
宋晏禮輕哼一聲，語氣裏帶着一絲傲嬌，“因為我能看到未來。”
俞昕撇嘴，“什麽啊，未來？那你給我說說吧，未來是什麽樣的。”
“保密，明年底再告訴你。”
“切～不說拉倒。”
“……”
日暮，小小的陽臺幸運地沾染到幾縷夕陽，她的頭靠在床的邊沿，聊電話的時候把順便晚飯吃完了。
挂斷電話，她把包裝紙扔進垃圾桶裏，看着待清掃的房子，愉悅瞬間轉為疲憊。
新的一年開始了。
小劉離職，俞昕變得形單影只，中午，在電梯裏遇到宋苑。
兩人一起去餐廳吃飯，宋苑比過年時瘦了些，西褲松松地垂墜，腳上踩着三公分的軟底高跟鞋，她坐下，随手把西裝外套挂在椅背上。
“工作怎麽樣？”
突兀的提問，俞昕夾起的飯又放下，“還好。”
宋苑擡眼，定定地看着她的臉，“你當初是怎麽想的，為什麽進廣告公司。”
俞昕小聲說：“因為學的相關專業，面試也很順利，就一直做到現在。”
女人忽然笑了，不是俞昕熟悉的那種溫柔的笑，而是冷淡的，帶着一絲不理解，“家裏沒有幫你把關的嗎？廣告公司門檻很低，犯不着浪費時間學這個專業。”
俞昕短暫失語，有時熬大夜，累得要死時也會後悔，但被這樣直白的诘問還是讓她如坐針氈。
宋苑沒等她說話，恍然道：“也不怪你爸媽，他們學歷都不高吧。”
俞昕手指摳着椅墊，很慢地點頭。
女人露出滿意的神色，“出身是沒辦法選擇的，但過什麽樣的生活，是自己說了算的。”
“嗯，是這樣。”俞昕突然覺得，自己像被叫進領導辦公室聽雞湯。
“現在哪行都不好做，連高級工程師都被裁員，為了生計去開滴滴，更別說你這樣剛畢業不久的。”
俞昕低頭喝了口水，平順急轉直下的心情，“…暫時還好，就算真被裁了，去開滴滴或者擺地攤也沒什麽，人總是要吃飯的。”
宋苑笑了，眼底的冷淡消失，換上熟悉的溫柔，“我早就說，你這股勁和我很像。”
“對，沒什麽丢人的，怪我沒直說，因為聽說你公司薪酬下降，你在外面住開銷大，一定不夠用，我們早晚是一家人，我也把你當親女兒…”
俞昕聽到這樣的話應該開心的，但卻被奇怪的不安籠罩，一分鐘前還冷着臉說她的不好，現在又把她當親生女兒了，變臉怎麽這麽快。
禮貌地說：“謝謝阿姨，完全夠用的。”
宋苑抿了下唇，“雖然說了很多遍，我還是覺得你們應該回來住，晏禮那邊你也勸勸，夢想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
俞昕仔細看着她的臉，又找不到冷淡的痕跡了，甚至在說這句話時，眼底帶着一絲懇求。
“我…我說了也沒用啊，他不會聽的。”
宋苑微笑，慢悠悠靠在椅背，“女孩嘛，姿态放低點，撒個嬌什麽的，男人都抵抗不了。”
俞昕垂眼，“我不會撒嬌。”
*
第二天下午，她去城郊，在一堆卡車中找到秦朗的那輛，咚咚敲車門。
門開，秦朗睡眼惺忪地往下看，“這麽快啊。”
說着話，手也伸出來拉她上車，這次沒用那麽大勁了，俞昕坐上來時，他還特意看看她背的包。
這一看，卻笑了。
黑色大容量斜挎包，‘加油’兩個字暗淡了不少，後面那個‘站’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毛線勾出來的小房子。
他驚奇，“這誰弄的，挺有才啊。”
俞昕拍了拍胸脯，很是得意，“本人，鈎針世家第九代傳人，本來你這個包只值9.9，被我這聖手光顧，搖身一變399，身價翻了幾百倍！”
秦朗撇嘴，本想嘲笑她不要臉的自誇，話到嘴邊卻改了主意，“也給我勾一個呗，我挂車上。”
俞昕擡頭，果然，他的車裏什麽都沒挂。
“想挂什麽，平安符？”
“也行。”
“我不行哎，我不會勾。”
秦朗不信，“不是鈎針世家嘛，不是第九代傳人嘛，勾個平安符都不會啊。”
這是什麽陰陽怪氣的調調，俞昕瞪他，“會也不給你勾，我天天忙得要死，睡覺時間都不夠呢。”
他啧啧兩聲，“沒看出時間不夠，我這剛說給你帶吃的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屁颠屁颠來了，這時間不是挺多的麽。”
俞昕把包拉開，粗魯地扔到他那邊，“對，打劫有時間，老老實實的，把我這包裝滿！”
這次帶的東西不多，他把箱子從後座拽出來，念念有詞：“我嬸讓我給你捎的，雞蛋和牛肉幹。”
俞昕湊過去，“雞蛋我怎麽拿啊，放包裏不行吧。”
秦朗只把牛肉幹塞進包裏，“不行，你抱着吧。”
她全身都在抗拒，“這箱子也太醜了…”吐槽的同時，手伸進包裏，揪出一條牛肉幹出來，剛放嘴裏，秦朗就擡頭。
“……”
他皺眉，“你餓啊。”
她使勁咬了一口，“有點兒。”
“走，吃飯去。”
這邊偏僻，前後左右都是公路運輸相關的店，秦朗下車後直奔右側的小胡同，俞昕跟在後面，手裏還拿着吃到一半的牛肉幹。
平房，小院，門口挂着個破木板的牌子，上面用紅漆寫着：飯店。
俞昕快步跟上，碎碎念：“好不容易宰你一頓，就這蒼蠅館子啊，我還不如回車上啃我的牛肉幹呢。”
秦朗‘啧’了一聲，“你回去啃吧，我自己進去吃。”
“才不便宜你呢。”
“那你這麽多廢話。”
“……”
小店不大，就四張桌，地板陳舊，桌椅簡陋。
這會兒三點多，沒什麽人，他們剛進屋，廚房的門簾就掀開，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探頭往外看，登時眼神一亮，“呦，秦朗！你可有些日子沒來了。”
“可不麽，通行證才辦下來…”秦朗随口應着，像回自己家了似的，去廚房裏倒了一壺熱水出來，問俞昕：“驢肉餃子配羊湯，再加上炝拌菜拼盤，行不？”
“行啊。”俞昕正拿餐巾紙擦桌子，又把杯子裏裏外外擦了一遍，秦朗點完菜回來，她還在擦。
他坐下，跷起二郎腿，“什麽時候變這麽幹淨了。”
“呵…”俞昕把透亮的杯子遞給他，“我一直都這麽幹淨。”
秦朗往杯子裏倒水，忍着不笑，“這話你騙騙別人還行，在我面前就不必了哈，省着點力氣吃飯用，別裝。”
俞昕咬牙，在桌底踢了他一腳，“你不嘴賤能死啊。”
秦朗還是老樣子，當過兵之後，身上更是刀槍不入，他把水送到她手邊，“你不裝開心能死啊。”
過了三秒，杯口抵在唇邊了，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
不敢直視，眼神游離，“什麽啊…”
廚房門簾掀開，炝拌菜和蒸餃一起上來，羊湯還得等五分鐘，秦朗掰開筷子遞給她，順手拿兩個小碟倒醬油。
香味四溢，俞昕老老實實坐在那，等着他幫她調好。
餃子剛出鍋，燙得慌，放在碟裏晾着，擡頭，秦朗的動作和她同步。
視線相交，秦朗眉尾輕挑，“到底怎麽了，有不高興的事就說出來呗。”
俞昕托着下巴，看着蒸餃慢慢變了顏色，本來很餓的，被他這麽一拆穿，胃裏突然堵得慌，她夾起，咬了一半，聲音含糊：“沒事兒。”
“沒事兒都怪了。”他也夾起蒸餃，整個塞進嘴。
俞昕歪頭，“你怎麽知道我不高興啊。”
秦朗眨了眨眼，“看到的呗。”
羊湯這時端上來，他盛出一碗，捏了把香菜放進去，自然地送到俞昕手邊，她想說的話被打斷，變成：“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
秦朗愣住，“我哪有。”
“怎麽沒有，這熱水，蘸料，還有湯…”
話還沒說完，頭就被筷子敲了兩下，秦朗咬牙，“我一直都這樣，合着你才發現…你才發現我是個貼心大暖男啊。”
俞昕仔細回憶，“我只記得你搶我雞腿了。”
他喪着臉，“你可記點我的好吧。”
她撇嘴，“我記你的好幹嘛，等你以後有女朋友了，還得過來警告我和你劃清界限，多尴尬啊。”
“放心，不會。”
“你能做你未來女朋友的主？”
“能啊！”
“切～”俞昕才不信呢，她端起碗，溫度剛好，喝了一口，暖暖的熱流順着嗓子向下游，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秦朗見她碗見底，接過來，又續了一碗送過去。
“真的，有什麽不開心就說出來，沒什麽大不了的。”
俞昕垂眼，看着漂在湯上翠綠的香菜葉，“工作上的事，說了你也不懂。”
“你還沒說呢，咋知道我不懂，實在不懂，我去問百度呗。”
他支着臉湊過來，這會兒喝湯又吃肉，臉頰微微泛起紅，像喝了假酒似的，偏他還傻笑，“說吧，我等着聽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