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羊湯下肚，好吃是好吃，就是一夜之間上了火，大概是她最近加班，飲食不規律，腸胃功能變差的緣故。
嗓子疼，渾身熱，她知道是上火，但表現出來的症狀讓同事很恐慌。
排隊做核酸，居家等結果的空閑複盤了下完結的案子，又去行業網站轉了轉，直到肚子咕咕叫，她才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按亮手機，結果還沒出來，她晃晃悠悠去廚房。
獨居的社畜冰箱裏是空的，櫥櫃裏倒是擺滿各種方便素食，南粉北面，都是重口味，她皺眉，想吃清淡的。
從箱子裏拿出三顆雞蛋，想到前幾次的失敗經歷，不想浪費長途跋涉來的心意，直接打電話給親媽。
很快接通，沈秀的聲音還帶着餘怒。
“沒上班啊？”
俞昕用耳朵和肩膀夾着手機，兩只手空出來打雞蛋，“沒，你又在罵俞然。”
沈秀總算找到發洩口，“唉，氣死我了，都高二了，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老師又給我打電話了。”
她打完雞蛋，拿着筷子攪，“倒數，逃課，還是早戀？”
“呵，三樣都占。”
“啊？”
沈秀氣笑了，“他和班裏的倒數第一逃課，去小姑娘家樓下鬼吼鬼叫，被家長告到學校了。”
“…倒數第一不會是那個黃毛吧？”
Advertisement
“不是黃毛，是禿腦瓜瓢，跟個流氓似的，也背着個破吉他。”
俞昕笑，“那就是他了。”
沈秀冷哼，突然說：“你聲音怎麽不對勁，感冒了？”
“沒，秦朗昨天請我喝羊湯，不小心吃多了，有點上火。”
“…吃那麽多幹嘛，本來羊肉就燥，趕緊吃點藥壓下去，別被當成疑似拉去隔離，聽說進去得自費呢。”
俞昕把手機開免提放在旁邊，轉移話題：“雞蛋羹到底怎麽做才能成功啊？我做的怎麽都不熟呢。”
沈秀：“放的溫水還是冷水？”
“冷的，水龍頭接的。”
“那不行，放溫水。”
俞昕去把燒水壺按亮，“三個雞蛋得放多少水啊？”
“放滿。”
她看着比臉還大的碗，“水會不會太多，我這個碗可不小。”
“大碗不行，啧，我還真說不好，你就估摸着，差不多三個雞蛋的量。”
俞昕忽然洩氣，“我就是不知道怎麽估才問你的啊，多了不熟少了老，我就想吃正好的那種，挂了！我給你發視頻，你幫我估。”
沈秀的氣還沒完全消，她這邊又突然暴躁，久違的，兩團火撞到一起。
“我手機壞了，接不了視頻。”
“俞然呢？”
“不知道跑哪去了，不是，就蒸個雞蛋羹有什麽難的，打好雞蛋放溫水，攪和攪和放點鹽就蒸呗。”
俞昕把筷子一扔，“難，難死了，不用你管了。”
噼裏啪啦說完，挂斷電話。
心裏憋着一股氣，以前覺得做飯有什麽難的，洗完切完扔鍋裏，翻幾下就色香味俱全了，真到她自己上手，才發現，根本不像看起來那麽容易。
水燒開，她兌了點涼的進去，慢慢沖開攪好的雞蛋，估摸着比例，再放點，再放一點點，蓋上，開火。
十五分鐘後，從鍋裏端出一碗雞蛋水。
她站在竈臺邊，一臉喪氣。
心裏憋着的氣經歷過失敗之後，變成翻騰的火，一路從胃裏燒到腦瓜頂，越是做不出來，她就越饞這口。
這股勁難受到晚上，趕上宋晏禮打電話來，一股腦全說了。
他想了想，“去外面吃。”
“吃過幾次，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就這麽想吃？”
“對，好像懷孕害喜的那種饞。”
對面沉默幾秒，聲音比剛才低了很多，“我們最近不是沒有…”
俞昕腳趾摳地，“呃啊啊啊，我是比喻！你別想歪！！”
他輕笑，“知道，逗你呢。”
……
說者無心，俞昕第二天下樓時，在一層的咖啡店門口看到宋苑，她一身修身裙裝配高跟，小臂挎着大牌包，旁邊站着上次見過的秘書。
瞥見俞昕，眉尾輕挑，淡淡地說：“今晚回家吃飯吧。”
俞昕懷裏還抱着策劃案，急着去找甲方對接，她搖搖頭，招手攔出租，“不了阿姨，我今天還挺忙的。”
從下午忙到天黑，出了電梯，精神才松懈。
腿疼，腳也疼，她想到宋阿姨的高跟鞋，第一次見的時候她就穿，現在還在穿，毅力真是驚人。
怪不得能幹成大事。
晃晃悠悠走進旋轉門，宋晏禮站在臺階下，俞昕定住，眨眨眼，以為在做夢，“你怎麽會在這啊？”
他兩步過來，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口，“想你。”
她唇角揚起，“哎喲，真的呀？”
“對啊，走，帶你去吃飯。”
小情侶難得見面，俞昕以為他準備了什麽驚喜，過浪漫的二人世界之類的，當車駛入熟悉的別墅區時，她有點慌。
“怎麽來這了？”
他握着方向盤，騰出一只手伸過來，捏了捏她的臉，“你不是想吃雞蛋羹麽，她會做，嘗嘗是不是你想要的味道。”
啊？
俞昕淩亂了，她是想吃，但要是宋阿姨親自下廚給她做，那還是算了吧，她不配，她惶恐，她可承受不起。
“不不不！停車，我不吃。”
宋晏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拐進通往別墅的岔路，“怎麽了？”
“你媽親自下廚，我能吃進去嗎？”
他減速，“她廚藝是很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剩這雞蛋羹了。”
“我有資格品鑒她的廚藝嗎？”
他驚訝她的反應，“你知道的，她喜歡你。”
俞昕辯駁：“她喜歡我，是因為你喜歡我，如果你不喜歡我，她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的。”
歐式路燈發出暗淡的白光，宋晏禮的側臉隐在流動的斑駁裏，和幾年前孤身走在胡同裏的少年重疊，他踩下剎車。
“我是因為她喜歡你，才主動聯系她的，如果你不喜歡她，我們現在離開。”
俞昕氣悶，“我就不該跟你說！”
怪不得下午遇見時，叫她晚上回家吃飯，如果不去，宋阿姨會猜到是她不想來，他們母子關系本就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有機會一起吃晚飯…
宋晏禮看出她不高興，可戀愛這麽多年，幾乎沒有吵過架，對這方面沒經驗，他也不知道怎麽哄。
轉動方向盤，準備倒車。
俞昕趕緊阻止他，勉強露出笑，“來都來了，進去吃吧，我今天太累了，對不起啊。”
宋晏禮認真看她的臉，“不用勉強。”
“不勉強，往前開吧，阿姨應該等急了。”
熱戀的氣氛因為這個插曲冷下來，他看着前方幽靜的小路，身體對于争吵習慣性沉默，可沉默對于情侶來說，等于冷戰。
他不喜歡沖突，迫切地想回到一切都沒發生之前，抓着方向盤的手指松了又緊，被俞昕捕捉，以為他在生氣。
主動活躍氣氛，“走啊，我都餓了。”
說着話，随手擰開電臺，初春的夜晚，風還很涼，低沉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出，是陳奕迅的《紅玫瑰》。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
別墅燈火通明。
宋苑抱着肩膀倚在窗邊，看着越來越近的車燈。
唇角勾起一抹笑，轉頭說：“吳姐，圍裙給我。”
吳姐是保姆，在這裏做了快四年，長相樸實，身板敦厚，擅長北方菜。
她拿着圍裙過來，小聲說：“太太，差不多做好了，你不用占手。”
宋苑看了她一眼，手指勾住圍裙的帶子，套上，系好，“雞蛋羹也做好了？”
“五分鐘之後出鍋。”
“正好。”
兩人一道去廚房，餐廳的桌上已經擺了幾道涼菜，炸的魚剛撈出鍋，表皮金黃酥脆，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個擺桌上去，等他們到，剛好能吃。”
吳姐應着，放好回來，看她戴着手套準備掀開鍋蓋，趕緊過去，“太太，這個燙，還是我來吧。”
宋苑動作沒停，掀開蓋子，熱氣翻騰，她端出火候正好的雞蛋羹，門剛好打開。
她擡頭，看到年輕男女進屋，揚聲說：“回來啦？時間剛好！”她把雞蛋羹放在桌墊上，捏住耳垂緩解燙意，“去洗手吧，這就開飯了。”
俞昕低頭打招呼，餘光看了眼桌子，幾乎擺滿，菜系很豐富，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地上跑的，數中間那碗雞蛋羹最接地氣。
三人圍坐，吳姐擺碗擺杯分湯，俞昕有些拘謹，連連道謝。
宋苑示意吳姐去拿酒，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送到俞昕碗裏，“今天在公司看到你，本想直接帶你回來，但你太忙了。”
俞昕把碗往前推了推，謹慎地答複：“是，最近有點忙。”
“轉策劃了？”
“算是吧，人少，什麽都得幹。”
宋苑眉頭皺了皺，“小公司就這點不好，你現在也算有經驗了，沒想過去大公司嗎？”
俞昕面露難色，騎驢找馬投簡歷這種事她早就幹過了，還投了不少，可惜都石沉大海，沒有回複。
“我想等疫情結束再看。”
“那樣太被動了，你不如…”
宋晏禮放下筷子，打斷她的話，“俞昕有自己的規劃，還有…非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些嗎？”
宋苑愣在那，等他說完，才好脾氣地笑了笑，“我這老毛病又犯了，不說這個了，俞昕，快，嘗嘗阿姨做的雞蛋羹合不合口味。”
俞昕誠惶誠恐。
拿起勺子，挖了一點，放進嘴裏，還沒細品就豎起大拇指，“好吃！和我媽做的味道一樣。”
宋苑臉上閃過驚訝，“那就好，多吃點。”
話音剛落，吳姐送來一瓶開好的紅酒，倒進高腳杯後，宋苑親手把酒送到他們手邊，“法國酒莊的，嘗嘗。”
宋晏禮淡淡地說：“我還要開車。”
她眼裏的光倏地暗下去，低聲說：“住一晚又能怎麽樣，這裏是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