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宋晏禮在百忙之中約她共進晚餐，真是罕見的浪漫。
他開車在樓下等，宋苑的車從地庫出來，經過時，車窗落下，她以一副操心母親的模樣叮囑：“帶她去高級點的地方，別随便去個蒼蠅館子打發。”
宋晏禮眼神閃了閃，他還真打算帶她去吃胡同裏的老字號。
宋苑見他猶豫，知道被自己說中，立馬皺眉，“她最近工作不順，心情也不太好，正好帶她換個環境散散心。”
說着，從包裏掏出一張卡扔給他，“給，打電話預訂refer，我去過幾次，各方面都是頂級。”
俞昕下樓時，剛好看到宋苑的車子啓動，她站在旋轉門裏等了一會兒，直到車尾消失才走出來。
上車，系好安全帶，宋晏禮自然地按住她的手，笑着說：“好久不見。”
“怎麽會？上周二不是見到了。”
他挑眉，“我不記得。”
俞昕淡淡地說：“我下樓喝水，你在忙，經過時喊了你一聲，你看了我一眼，但是沒說話，又繼續忙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我當時是不是沒戴眼鏡？”
她歪頭想了想，“嗯，沒戴。”
“那不算，只是你單方面見了我，而且最近你都沒回別墅住。”
“嗯，感覺不太方便。”
她今天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沒有工作內容，又不能閑在那讓領導看不順眼，東忙西忙瞎忙，時間被無限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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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麽都沒做，身體卻極度疲憊，只想什麽都不管，好好睡一覺。
但是有約會。
她強打精神，“我們去哪？”
“西餐廳。”
“剛才…我看到阿姨和你說話，嗯，宋晏禮…”
他轉動方向盤，車子駛入街區，聽她說話猶猶豫豫，笑着問：“怎麽了？”
俞昕看着他側臉，試探地說：“要不，還是搬出來住吧。”
他并沒有很大的神色波動，在她的角度只看到眉尾輕輕挑了下，似乎對他來說，搬出來或者搬回去都無所謂。
他斟酌了一番，給出準确答複，“可以，但是得等幾天。”
“為什麽啊？”
紅燈亮，車停，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工作室的設備和人都在這，最近非常忙，等稍微空出時間再搬。”
“噢，好吧。”
“怎麽不想住了，你不喜歡這嗎？”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呗，對了，”她湊過去，心裏想的話順嘴溜出來，“宋晏禮，假如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裏，只能救一個，你救誰？”
他沒有猶豫，“救你。”
“為什麽？”
“因為她會游泳。”
“……”
俞昕嘆了口氣，感覺到他疑惑的目光時，無力地縮回副駕駛，“別說話，我知道這問題很弱智，我也被自己無語到了。”
在她鹌鹑一樣瑟縮時，宋晏禮的手伸過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真的？”
他斬釘截鐵，“當然啊，我之前說的都算數，今年年底，記得嗎？”
俞昕很慢地點頭，“記得。”
宋晏禮短短幾句話就穩住她躁亂的心，也是，他和宋阿姨的關系本就脆弱，緩和都要借助外力，當然很容易推翻。
反正現在的年輕人婚後都自己住，一年和長輩見個兩次，表面上過得去就行，宋阿姨看不看得上無所謂，宋晏禮愛她就行了。
似是為了印證，她湊過去問：“你愛我嗎？”
他很認真地說：“我愛你，只愛你。”
西餐廳環境優雅高級，用餐結束，她那習慣平民飲食的胃裏發出陣陣抗議，識別不出高級生冷的食物成分，吃完了還是空的。
趁宋晏禮去洗手間，她搜索這家店，在看到人均三千多時，瞳孔地震。
他回來坐下，她剛想吐槽，就被突然出現的包打斷，是LV。
俞昕呆住，宋晏禮把包往前推了推，不自在地說：“我看你一直在背舊的帆布包，就去選了這款看起來順眼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她一臉狐疑，什麽啊，又是高級餐廳又是送禮物的，今天也不是紀念日啊，太陽怎麽還打西邊出來了。
他見她只是上下打量，沒有收到禮物的驚喜，眼底暗了暗，“不喜歡嗎？”
俞昕搖頭，“喜歡，這…不會是什麽分手儀式吧？”
宋晏禮愣了好久，是生氣了，氣得在桌下踢了她一腳，“胡言亂語什麽呢。”
她聳聳肩，“有種最後晚餐的感覺。”
窗外夜空靜谧，霓虹由遠到近連成璀璨的光線，他垂眼，人總會在小有成就之後，才能坦然說起以前的困苦。
他身邊有很多情侶，有李沐白那種大富之家，談了同樣大富的女朋友，搭飛機去異國看日落就像他下個樓一樣。
除了他們這種，也有平淡普通的情侶，他們總能發現生活中的小确幸，再轉化成浪漫給對方驚喜。
他呢，畢業之後，一意孤行，整個人急速下墜。
從對錢沒概念的人變成奔波的大多數，生活四處用錢，他還削肉還母一樣放出狠話，把在大學時給他買的車也還給她。
和俞昕在一起這麽多年，她從不在意這些，之前在公寓同住時，甚至負擔生活費和家務，這讓他心生愧疚。
所以，大年夜，宋苑意有所指的話并沒有讓他動搖。
甚至覺得她說得對，成年人的世界裏，夢想是虛的，是飄在天上的雲，風一吹就散了，人活着，重要的是能抓在手裏實實在在的東西。
他搬回別墅，希望她吃得好，睡得好，他放棄之前的努力，開始研究市場，壓力大的時候，就想俞昕反複對他說的那句話。
——宋晏禮，你真是個天才。
看吧，宋苑就是錯了，成功不是逼出來，罵出來，或者打出來的，而是鼓勵出來的。
走了很長一段坎坷的路，只有俞昕陪着他，現在好了，世俗的成功等于自由，他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探身，握住俞昕的手，“艱難的階段終于熬過去了，以後我們會越來越好。”
她低頭，怔怔地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喪氣地說：“你熬出來了，我還沒有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亮。”
他一臉無奈：“傻瓜，我熬出來就等于你熬出來了，可以把工作辭了，好好養身體，等過年回家，阿姨一看你被我養得這麽好，往事一筆勾銷，直接答應這門親事！”
俞昕幹巴巴地笑，“養豬吶，算了吧，要是你媽知道我像米蟲一樣靠你養，指不定怎麽說我呢。”
他挑眉，有些驚訝，“奇怪，你和她關系不是很好麽，她拿你當女兒的，我這親生的都沒有這種待遇。”
直男大都這樣，只能看到冰山一角，看不到冰層下面的暗流湧動，怪不得婆媳關系是千古難題。
她故意問：“如果以後我和阿姨吵架了，你幫誰？”
他脫口而出：“幫你。”
第二天中午，在餐廳裏遇到宋苑，她面色平淡，在看到俞昕身上的包時，短暫停留一瞬，然後坐在她對面。
俞昕打完招呼，低頭安靜吃飯，宋苑看着她，笑着說：“昨天晏禮說要約你出去，我還特意囑咐，你來北京這麽久，就公司住處兩邊跑，村裏長大的孩子去稍微高級的地方會打怵，也畏畏縮縮不知道規矩，沒事的時候應該帶你去走走，就當見世面了。”
她聲音很柔，配合端莊溫婉的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說多好聽的話。
俞昕慢慢嚼着米飯，如果以前聽到，會感動和自卑交替，感動的是宋阿姨作為過來人的細心，自卑的是自己運氣不好，為什麽生在那麽偏僻的地方。
她擡頭，看到宋阿姨戴着一張虛僞的面具，面具上密密麻麻寫着你不配。
“我覺得昨天去的地方也就一般吧。”
“去哪了？”她面色不快，“他怎麽這樣，還真帶你去蒼蠅館子了。”
“不是，是西餐廳。”
宋苑松了一口氣，欣慰地說：“他果然聽我的話了，就連這個…”她指了指椅子上挂着的包，“也是特意問的我，我幫他挑的這款，我覺得你一定喜歡。”
喜歡嗎，喜歡，昨晚收到的時候很喜歡，今天中午聽她這麽說，突然又不喜歡了。
空氣裏暗流湧動，俞昕性格很直，非常讨厭這種雲裏霧裏的試探和貶低，她放下筷子，對上女人的眼。
直截了當地說：“阿姨，您是不是不喜歡我。”
宋苑倒是坦誠，“是，我不喜歡你。”
“為什麽？”
“因為你身上存在我厭惡的所有特質。”
俞昕沒想到她這麽直白，下意識思忖自己的種種，在想到能力不行運氣也不行的時候，急忙抽離。
她身體緊繃，一字一句地說：“你厭惡沒有用，宋晏禮愛我。”
就算聽到這樣的話，宋苑依舊面不改色，她輕輕‘哦’了一聲，帶着上揚的尾音，像逗弄小貓一樣，輕笑出聲。
“你懂什麽是愛嗎？”
俞昕咬着下唇不說話。
她卻娓娓道來：“在我看來啊，你們兩個就是小孩過家家，只是被對方身上自己沒有的東西吸引罷了。”
俞昕很少和人起沖突，她想冷靜，卻做不到，只覺得額前一波一波的眩暈。
“你憑什麽這麽說！”
宋苑卻游刃有餘，她支起胳膊，露出白皙的一截鎖骨，被頭頂的燈照着，閃着細碎的光。
她像個貴婦，悠閑地在這裏喝下午茶，語氣也像和好友交流附近餐廳味道的随意。
“別天真了，你們不合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藏着什麽心思。幾年前我見過你媽，呵…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家就算窮掉底也頂天立地誰也不欠的農村婦女，怎麽會養出你這樣的女兒，這是什麽可笑的家教。”
俞昕止不住地發抖，有種即将失去理智的昏厥感，宋苑悠閑地轉着杯口，冷冷地說：“我拼命把我的孩子從吃人的村裏救出來，不可能讓你再把他拖回去！”
啪！
周圍一陣驚呼，帶着被水濺到衣服的不快。
俞昕大腦空白地站在那，緩了好久才清醒，她手在抖，拿着一個空的杯子。
對面，宋苑的臉上滴滴答答流着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