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洶湧
洶湧
肺裏的空氣一點點變少,呼吸越來越急促。南榮慢下來,全身熱得快炸了,汗連帶着喝進去的酒一起蒸發出來,緩解了頭暈。
南榮扶着膝蓋喘息,汗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剛才那股頭腦一熱的沖動慢慢冷卻下來,想起自己的反應不禁笑出聲。
哪有這麽倉促就表白的。
至少……
南榮握緊手鏈,至少也要準備一些禮物才好。
***
牆上鐘表的時針轉過一格,南竹節望向窗外,南榮還是沒有回來。
修長的手指不斷敲着桌面,罕見地帶了煩躁。
[南竹節]嘲笑他:“誰讓你把他身邊的那些人撤走的,現在着急了,活該。”
南竹節站在窗邊點了一根煙,望着外面。
時針再次轉了一格,南榮還是沒回來。南竹節把煙頭按滅在掌心,哪裏已經有好幾個圓形的疤痕了。
給他打電話,關機,南竹節又打給紀冷:“南榮呢?”
“……不知道。”紀冷猶豫着,“我走之前他好像出了些事。”
多的他不想說,反正南榮說了要絕交。
紀冷“嘀”一聲挂了電話。
Advertisement
南竹節拿了一件外套就出門。不久後,經理給他打來電話詳細闡述了一下事情原委。
“……就是這樣。”
“知道了,把在場的監控都删掉,等我過去。”
經理诶一聲:“小少爺沒回去嗎?”
南竹節放在腿側的手一頓,敲兩下車窗,車速明顯慢下來。
“他說了要回來?”
“啊?我看他跑出去,還以為是回家了。”
“他什麽時候走的?”
經理想了想回答說:“兩個小時之前。”
那就已經走了很久了 。
現在南榮手機關機,也不在KTV,南竹節捏一下鼻骨,那他還能去哪?
南竹節想起來南榮用別人手機給他打過的電話。
等待接通的時間,南竹節把鼻骨捏的通紅一片。終于,電話接通。
“喂,我是安柔。”
是個女孩的聲音。
已是深夜,除了夜市還人來人往,路上幾乎沒人。
南竹節看着外面的路燈:“南榮和你在一起?”
安柔聲音陡然拔高:“你就是他哥?”
“嗯。”
“不在!”聽他承認,安柔立刻挂斷電話。
南竹節眸色漸冷,對着一旁坐着的人說:“去查。”
“再多加幾個人去找南榮。”
那人比了一個OK的手勢,噼裏啪啦一頓敲鍵盤,并不多話。
時間又過去二十分鐘,南竹節眉皺的死緊,周身氣壓低的驚人,攸的,右眼皮狠狠一跳。
車裏充斥的敲鍵盤聲也在同一時間消失,那人楞了一下立刻把屏幕轉向南竹節:“老板!”
南竹節心頭重重一跳。
那是一段熱度節節攀升,偷拍打架的視頻,其中一個主角正是南榮。
布料昂貴,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褲陡然變皺,南竹節沉聲道:“撤下來。”
幾秒鐘後,視頻消失。
南竹節仍然不肯放松:“找人盯着,絕對不能再流出任何視頻,照片也不行。”
“再支付給所有在現場的人一筆封口費,不夠就加,直到他們滿意為止。”
“明白。”
南竹節倒回靠背,長舒口氣。外面的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當年綁架南榮的那群人來自國際有名的殺手組織,信奉淩虐和毀滅,自成立以來無人活着從他們手下逃走,除了南榮。
他們不會容忍南榮這個污點存在,所以他盡量抹去有關南榮的一切,沒想到還是出了纰漏。
也許這麽長時間過去,他們已經忘了南榮……
“叮”,短促的提示音打斷他僥幸的想法,南竹節點開視頻。
“這是最後一份視頻,老板你看完記的删了。”
最開始南竹節眉毛還擰的死緊,聽到南榮那兩句和表白沒差的話,眉目舒展,眼裏泛起星星點點的笑意。
下一秒,那點笑逐漸黯淡,一層灰蒙蒙的霧覆上來,直至全身都罩滿那種光是讓人看了,都會覺得控制不住的壓抑和黑沉的,仿佛沒有盡頭的悲傷。
屏幕的瑩瑩亮光打在他驟然縮進的瞳孔上。
視頻裏的南榮被人從後面鉗制住雙手,頭低垂,忽然間擡起頭,微長的發絲遮住他的眼睛,雙唇蒼白毫無血色,視頻定格在這裏。
緊接着,南榮的照片被單獨截出來,放大到整個屏幕,漸漸與另一張同樣姿勢,不同地點的照片重合,照片裏的南榮廋弱不堪,衣服空蕩蕩的,被風吹一下都可能折斷。
一行滴血的紅字随着視頻黑下去顯現出來——
I SEE YOU.
(找到你了)
紅字消失,倒計時開始。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30min
“清雨,報警!再多加人去找!”
清雨不敢耽誤,把南竹節手機連到電腦上快速查找IP地址,手快到出現虛影。
南竹節少有失态的樣子,此刻也什麽都顧不了了,勉強維持冷靜。
三年前的那場綁架給他留下太多陰影,南竹節彎下腰幹嘔,抓着真皮座椅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老板?”
“別管我,快找。”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17′32″
——公安局接到報警,開始排查監控記錄,不巧的是,監控全部被人為損壞。
同時,清雨也接到各路排查反饋。
——青岚路沒有找到。
——南明路沒有找到。
——鞍山西道沒有找到
——公寓、學校、別墅都沒有找到小少爺。
所有南榮常去的地方找遍了,都沒有找到。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14′53″
清雨額頭滲出汗。
南竹節雙手顫抖,越是不去想南榮出事就越控制不住去想。
三年前焦躁不安的等待,反複播放南榮被折磨的視頻,晝夜颠倒将近不眠不休的四個月,他無能為力地看着南榮日漸消瘦,警方都找不到的人,不管他再怎麽手眼通天,也不過才找到丁點蛛絲馬跡。
他最怕的不是看到淩虐南榮的視頻,而是連視頻都沒有,南榮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連一具屍骨都遍尋不到。
南竹節幹嘔到窒息,清雨扔了電腦急忙掐他虎口。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13′15″
“監控什麽時候能複原?”南竹節死死盯着電腦上的進度條。
清雨抹一把冷汗:“兩分鐘!”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11′15″
南竹節一把搶過電腦,快進。
南榮最後消失在轉角,南竹節快速地點開轉角的監控。
“警告!警告!病毒入侵!”
冰冷的機械音生生把他僅有的希望扼殺。
“系統開啓自毀模式!”
“3”
“2”
“1”
“開啓。”
鍵盤幾乎冒煙了,清雨都沒法讓它停下,他用力打了一下電腦,爆了粗口。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7′23″
電腦裏的文件和視頻随着自毀模式的開啓煙消雲散。清雨嗚咽一聲,頭埋在臂彎,害怕看到南竹節的表情。
手機鈴聲突兀到刺耳,清雨不小心點到接通。
“我看到南榮往小吃街那個方向了。”安柔說了這麽一句,挂了。
司機不等南竹節示意,一個漂亮的甩尾,奔着小吃街方向疾馳。
南竹節眼睛轉了一下,終于活過來。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5′42″
“滴——”司機捶了一下方向盤。
“大晚上堵什麽車!”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5′05″
南竹節脫掉外套棄車奔跑。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3′36″
紋身器在鎖骨處紋下最後一個字符,嗡鳴聲停下。
紋身師滿意地對南榮說:“看,不錯吧。”
南榮舉起鏡子。
鎖骨處紋了一串法文,正是他手鏈銀墜上刻的小字,再往下一點則是一小片竹子。
他把南竹節紋在了心口處。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0 1′08″
小吃街熱鬧的聲音從牆的另一側傳來。南竹節跑入死胡同,目測了一下牆體高度,後退、助跑,輕松翻到牆上。
襯衣扣解開了四五顆,随着他落地的動作在空中晃了一晃,夏夜的風灌進來,緊實白皙的腰腹上覆着一層薄汗。
“有沒有見過一個到我這裏……”南竹節手比在下巴,“長的很乖,笑起來有梨渦的男生。”
“沒有。”那人指向街尾,“你去那看看。”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0′27″
給南竹節一個驚喜。
南榮藏好自己的紋身,正這麽想着,鼻尖聞到一股很淡的香味,在各種味道混雜的小吃街中,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他尋了一圈,終于找到那隐藏在街尾,灰撲撲,無人問津的小花店。
而那股淡淡的香味,正是來自門口擺放的滿天星。很奇怪,這家花店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打掃過了,可這花卻新鮮的很,甚至嬌小的花瓣上還有水滴。
南榮頭探進店裏,想要買下這束藍色滿天星。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0′04″
南榮沒找到店主,可也舍不得放下。
暖黃的光線下,他看見了向他跑來的南竹節。
拿花的那只手高高舉起:“哥!”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0′01″
一輛失控的汽車直直撞向南榮,萬分之一秒間,南竹節終于抓到南榮,用力扯入懷裏。
Dead Second(死亡倒計時): 00′00″
“砰、砰、砰——”
黑色越野撞進花店,一時間,無數玻璃碎片向四周飛濺,尖叫聲刺痛着他的每一寸骨頭。
南榮瞪大眼睛,楞楞地看着面前的這一幕。
然後,他認為永遠都抓不到的高山霜雪,帶着有點辛辣,又有點刺鼻的滿身木香,俯下身,用冰涼的手掌擋在他眼前,低沉沙啞的嗓音,讓他奇異地安心起來——
“別看,不怕,我在。”
警笛聲響徹雲霄,現場被很快趕來警車圍繞。
“哥!”南榮從南竹節後背摸了一手血,“你受傷了!”
南榮離花店太近,如果他不那樣做,受傷的就會是南榮,所以,一些玻璃碎片不可避免地紮進他的後背。南竹節大掌一伸,包住南榮的手:“沒事了,不疼。”
南榮根本不聽他的,當即把他推上救護車,惡狠狠地說:“閉嘴,別動!”
無人注意的角落,男人拿出手機,屏幕上,兩行空洞,帶着機器呆板的字不斷重複閃爍。
【Kill survivors】(殺死辛存者)
【Mission failed】(任務失敗)
男人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回手機,轉身消失在如墨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