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李明聞言,整個人都要癱在地上,卻看一旁的沈瑞葉身影如箭一般,一眨眼便已經到了玉清宮門前。

他輕輕推開門,往內走了兩步,便看見白帝扶着案幾搖晃了幾下,險些就要一頭栽倒地。

他下意識扶住他,心中卻陡然生起悔意。

白帝因着這一扶,未曾暈倒,只聲音虛弱道:“捉拿……捉拿!”

*

方在一刻之前,銀林來到公主府門前,未經通報便進了大殿之中,驚擾了白商。

白商卻不惱怒,冷眼看着這個矮她一頭的婢子,她一身綠色宮裝,如同夏日裏最鮮活的樹葉。

十九歲的年紀,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身段娉婷。

她望着她的面容,便已經想象到,若她笑出來,該是兩靥生花的模樣。

“烨王叫你來的?”白商問道。

白廷知曉銀林不會言語,打手語費工夫,且白商必然看不懂。于是寫了一封信交給銀林,讓她帶來。

銀林如他所囑托将那信交出。

白商接過,只望了兩眼,上頭是白廷的一筆楷書,寫得清清楚楚。

“若你有意救她,慶榮宮外,等你。”

白商一驚,望着眼前這個妙麗少女,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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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連素萍都不曾帶,便去赴了這一趟鴻門宴。

方行至慶榮宮外,便只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裏,門前并無一人。

前因必有後果,此番為何?馬車裏會是誰?白商心中已然猜到,于是未等銀林的推搡,便自己上了馬車。

白廷果然坐在馬車之中,看見白商這樣輕易上車,卻有些吃驚。

他笑道:“六妹妹今日真是痛快,要是為了救我也有這樣的心便好了。”

他說着,伸手去抓白商的手。

白商躲開,冷冷哂道:“你以為我是來救她的?”

他在半空的手一滞。

又聽她一字一頓道:“我是來看你們是如何死的。”

白廷擡眼看着白商,只見她一雙秋水似的眸子裏全是恨意,面上也是一副狠色,唇邊那一抹淡淡的嘲笑,當真如同一把彎刀,剜進他的心裏。

“妹妹不看自己居于何處?還要這樣嘴硬?銀林已經去報信了,不出一刻,那把龍椅便要易主了。”

他一面說着,一面掏出繩子越過她,将她背後的雙手綁了。他的聲音響在白商的耳畔,“若我當了皇帝,封你做皇後如何?”

熱氣也噴在她的脖子上,她只覺得惡心。一張面上再顯現不出別的表情,只是嫌惡地看着他。

半晌,忽而一笑,說道:“愚蠢。”

白廷面色一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狠戾道:“你再說一遍。”

“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白廷,你太笨了,還不夠格和我們鬥。”

她被迫仰着頭,卻依然用那一副從心底裏厭惡他的表情看着他。

“你以為丞相真會幫你?他是真有這樣大的實力……可他為何要幫一個贗品?”

白廷的手顫抖着……下一瞬便陡然松開了她的下巴,聲音顫抖道:“你是說……”

“四哥現在估計已經抓到了銀林,在趕來的路上了。”

她一瞬脫力,跌坐在馬車上。

卻依舊望着他,一雙眼睛看着他時極盡不屑,“哦~還有淑妃娘娘,你囚禁了她這麽久,你以為她還會對你心軟嗎?”

“大概此刻,她已經将真相盡數告訴陛下了。你還以為……丞相會幫着你?”

白廷雙眼早已沒了神采,渾身僵硬。

外頭風吹得大了些,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叮當作響的聲音,白廷便大驚失色,朝車夫喊道:“出宮去!”

白商望着他這一副慌張模樣,忽而又笑了。

方才那一陣叮當響聲,并非兵甲之聲,而是慶華宮檐下鐵馬的聲音。

只這樣一陣樂音便使他吓得屁滾尿流,當真是不堪扶持。

馬車一路奔馳,快至宮門之時,才看見宮牆之上站着白安和烏壓壓一片軍隊。

白安一揮手,箭便像雨一樣落在馬車前頭。

馬兒受了驚,瘋了一般地往前跑着,白廷不敢出去,生怕自己被射成刺猬,只敢透過簾子看着宮牆上頭。

忽然間,城牆上被押上來一個綠色的身影,那個身影不斷地掙紮,但是被兩個人押着,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

馬車距宮門越來越近了,白廷一眼便可認出那是銀林。

此刻,有人在宮牆上喊道:“大膽刁民,此刻停下馬車,放了懷安公主,陛下或可饒她一命。”

白廷看了看馬車裏的白商,又看了看宮牆上的拼命掙紮的銀林。

忽而狠心道:“不要停,宮門快合上了,快沖出去。”

銀林被摁在磚上,看見馬車的車夫狠心一揮鞭子,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被那根鞭子揮碎了。

她頓時不掙紮了,心如死灰一般。

兩個兵士原本便看輕她這樣心比天高,身小力微的小娘子,見她不掙紮了,就看得松了些。

銀林趁着他們掉以輕心,狠狠咬了一口他們的手,旋即往遠處跑去。

宮牆之上風大,将她的衣裝吹揚起來。兩個兵士正想去追,卻聽見白安道:“且慢,看看她要幹什麽。”

宮牆很高,銀林流着淚輕輕一躍,身下的風将她的衣裝吹得如同一朵清麗的花朵。

她落花一樣輕飄飄的落在馬車前頭,流了一地的鮮血。

車夫叫這一幕吓得臉色大變,張皇開口道:“殿下!!銀林姑娘……橫屍在前頭了!”

白廷的思緒登時一滞,一時半會未有回應。

車夫掀了簾子,“殿下!”

“軋過去!”白廷壓抑着聲音,也像是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車夫一怔,“什麽?”

“軋過去!!!”

他一拳捶在了車廂上,聲音裏的憤怒暴露無遺。

說完便聽見白商的嗤笑聲,低低的嗤笑聲轉而變得癫狂,他不由得一愣,旋即怒道:“不要笑!”

白商當真不笑了,随着馬車吱呀一聲,好似從什麽上頭軋過去一般。

她望着他,輕聲道:“死了一個了,下一個是誰呢?”

白廷猛然沖過來掐住她纖弱的脖頸,還未用全力便掐出五個紅指印。

“我殺了你!”

白商猛烈地咳了幾聲,“你要殺我最好現在動手,否則我會殺了你。我會将你千刀萬剮。”

為年幼的自己,為數年來每個做噩夢的夜晚,她要親手了結他,就如借銀林的手殺白青那樣。

他們,都不配活着。

他的手越收越緊,她的眼裏被逼出了幾滴淚。

淚水溢出來,滾在他的手上,又灼又燙。

他忽而想到數年前的一個夜晚,他喝醉了,忍耐不了內心對她的愛慕緊緊的抱住她,她拼命的掙紮,落下很多淚。

那些淚也像如今這樣燙手,逼他松了手。

空氣猛然灌入嗓子裏,白商猛烈地嗆咳起來,像是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白廷失神地望着她這一副狼狽模樣,輕聲道:“對不起。”

白商腦子裏騰的炸了起來,“住口!!”

她面上還有殘餘的眼淚,原應該是楚楚可人的模樣。

但是一雙眼睛仿若傾入漫天殘陽,猩紅可怖,“這話,你也該對她說。”

銀林麽?

白廷忽而笑了,他利用銀林做了那些事情,也曾親口對她說過謝謝,卻從未道歉。

他是該道歉的。

他越笑越放縱,直至眼淚流了出來,心中痛到極致,整個人在馬車上崩潰大哭起來。

車內是他的哭聲,車外是鼎沸的人聲,應是到了景乾大街上了。

馬車很快停在烨王府門口。

白廷一刻也不耽擱,讓人打開了密道的門,便将白商拉扯着扔了進去。

白商跌在地上,雙手被束縛住,無法起身,“你以為躲在這裏是什麽聰明的選擇嗎?”

白廷從裏面将門上了鎖,沖她怒吼道:“窮途末路之人了,我管什麽聰不聰明?我只知道,在這裏,就算我死了,也是跟你死在一處。”

她腦中一瞬間的空白,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只覺他太過可怕。

他靜下心來,将她使勁往裏面拉拽。密道很長很潮濕,地上全是水,将她的羅裙染得又髒又濕。

恐怕就算陛下的追兵找不到這裏,她也會被餓死在這裏的吧,她想。

只是想到死這個字,便不自覺打了一個寒噤,她不怕死,但是她現在不能死。

白廷眼見着她打了一個寒噤,又瞥見她的裙子濕了,便将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她披着。

白商将身子一扭,便把那件外袍抖進了水窪地裏,瞬間濕透了。

他臉色變得很黑,一雙眼睛露出精光,“為什麽?”

為什麽從小到大都要拒絕他的示好?為什麽她能對別人笑,而偏偏不會對他笑?為什麽她到現在都要拒絕他?

“惡心。”白商一雙桃花眼微狹,“你太惡心了。”

“我惡心?”白廷怒極反笑,“真正惡心的是皇宮裏的那幾位!”

他握緊了拳頭,“你道我該向銀林說對不起……可是我思索到底,難道沒人欠我一句?難道我生下來就該在此,就該當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難道這一切都是我想的嗎?商商,你的母妃寵冠後宮,你生下來就是堂堂公主,自然不懂我這種鲋魚在你們一群金鱗之中的心情。”

白商閉上眼睛,“別這樣喊我,你不配。”

他字字泣血,聲聲挂淚,但是難道她和哥哥二人便過得好?

他們未必不是一步一步,忍聲吞淚走到現在!

身前這個人将他們喻作金鱗,卻不知金魚是美麗可賞,在外人眼中耀眼奪目,光輝絢麗。可是除觀賞之外,再無他用了。

“我不配?”白廷呢喃道。

看着白商這樣一番模樣,他忽而沖動地将她推搡倒地,整個人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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