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完結
番外完結
儀景殿。
殿裏燒了如火的地龍,同外邊的冰天雪地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可梁月雲周身卻還是冰涼得徹底。
就好似殿內的暖意全然無法能真正滲透到她的身體。
阿瑩攥緊了她的手,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 “這到底是什麽毒,竟是解不了嗎”
梁月雲已經是沒有氣力說話了,阿瑩只能聲聲質問方才請來的劉太醫,想知道這毒為何會如此刁鑽。
竟是讓皇宮裏邊的禦醫都已經是束手無策的地步。
“不是解不了,只是差了一樣藥材……”那劉太醫重重嘆了口氣,這事确實也不能怪到他的身上。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藥材,便是他的醫術再好,今日也是無法替梁月雲解了這毒。
“藥材,什麽藥材,皇宮的庫房裏頭什麽藥材沒有,便是天底下最為珍貴的藥材都是有的!”阿瑩是真的着了急,即便是對這太醫說話,也顧不上恭敬。
只想要将梁月雲救回來。
“這……”劉太醫苦笑, “這一樣藥材還确實是沒法在庫房中找到的,這藥材生長在西隴,西隴本是種植藥材的聖地,可即便是在那兒,這種藥材都是極為稀有的,在咱們梁國就更是難得一見了。”
若是他真的能直接将這藥材取來,那他自然是不會猶豫。
畢竟梁月雲是公主之尊,顧元昭往日也未曾有苛待過她,便是多麽貴重的東西,都是可以去用的。
一聽到“西隴”二字,阿瑩忽的想起了赫連景來, “對了,赫連大人,如今是驸馬了,他不就是西隴人麽……”
說着她面上露出喜色, “他在西隴也是位重要的人物,說不定他手中正有這藥材,劉太醫,勞煩您……”
現在的赫連景再怎麽說也是驸馬了,是梁月雲的夫君。
就算是他對梁月雲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可這一層關系還是沒法子可以抹去的。
所以阿瑩以為,她可以去找赫連景幫忙。
可她的話才剛說出口就被梁月雲打斷, “阿瑩,算了,別去打擾他了。”
她一邊說着,口中的鮮血還在不斷流出,腹中的疼痛感越發的劇烈,就好似有什麽東西在不斷撕扯着她的五髒六腑,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渾身上下,大約是尋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了。
“公主!”阿瑩終于是忍不住開始哽咽, “若是不去,您真的……會死的。”
阿瑩一直沒有将這樣的話明白的說出來,可這會兒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她想讓梁月雲清醒過來,別再犯傻了。
真的,會死。
梁月雲怔愣的看着她,心裏一陣迷茫。
她其實是怕死的。
她從來膽小怕事,當初即便是親耳聽到蘇雲幸的陰謀,都是糾結再三才敢告訴晏晏,後面更是為了撇清關系而連着幾日未曾再去過秋瀾殿。
即便很想見到赫連景,也強行忍耐着。
就是因為怕,怕惹禍上身,怕死。
她過去的十多年以來,一直活得很不好,恍若根本不存在的爹娘,将她當作奴婢一般差使的兄弟姐妹,到後面被逼着嫁了人,卻是掉進了另一個深坑。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身份,或許依舊不被在意,可卻可以錦衣玉食,享受衆人的跪拜,即便他們并非真心。
可不管如何,日子總歸是好過一些了。
她很珍惜這樣的日子,所以也就更想好好活着,更怕死。
可此刻,她似乎真的就要死了。
想象中的恐懼并未到來。
她躺在這兒,感受着周身徹骨的疼痛,覺得死了,未嘗不算是解脫。
阿瑩的眼淚落下來,她咬着牙看向劉太醫, “劉太醫,勞煩您幫幫忙……”
她必須得留在這兒照顧着梁月雲,若是讓秋瀾殿裏邊其他人過去找赫連景,又擔心赫連景會不相信。
便也就只能讓劉太醫跑這一趟。
這也正在這會兒,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幾個宮人稱“驸馬”的聲音,阿瑩有些意外,梁月雲卻連擡眼的氣力都已經沒有了。
赫連景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已經奄奄一息的梁月雲。
他快步走到她身邊,将那碗還帶着溫度的湯藥端到了她跟前喂她。
可梁月雲卻不肯喝,只問: “晏晏應當已經沒事了吧。”
赫連景點頭, “這便是解毒的湯藥,你喝了也會沒事。”
“我就知道。”梁月雲不自覺冷笑, “若不是她已經沒事了,你怎麽會肯回來看我。”
或許是因為生死關裏邊走了一遭,梁月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這會兒竟是耍起了小性子。
說話也越發的不客氣。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赫連景又怎麽可能還聽不出來她話語裏的諷刺,也不自覺皺眉, “現在說這些做什麽,你當時也沒有告訴我你也中毒了,我又不知道。”
“算了,你還是先将這解藥喝了,耽誤的時間越長,對你的身子也不好。”
赫連景确實是不想同她深究這些。
“若是我說了,你就不走嗎”梁月雲心裏的委屈就好似被點燃了一般,眼淚也随之落了下來。
若是沒有受傷,若還是理智的,那梁月雲覺得自己也應當是不會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她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壓根就沒占理。
本來早就說好他們的婚事,只論交易,不論感情。
赫連景沒有義務關心她。
更不可能在任何的時候選擇她。
可她這會兒身上疼的厲害,心裏也很是委屈。
一時之間忍耐不住,便就将那情緒盡數發洩了出來。
赫連景皺了皺眉頭,有些話已經到了嘴邊,似乎一張嘴便也就要說出來,可瞧見梁月雲這幅狼狽的樣子,他竟是将那些辯駁的話咽了下去。
頭一回對着梁月雲溫聲道: “好,都是我的錯,你先将這湯藥喝了,這樣身子也能舒服些。”
梁月雲到底是将那碗湯藥喝了下去。
畢竟她人世間還有許多美好的東西,赫連景也頭一回在她面前妥協,她最終還是想要活下來的。
而那一夜,赫連景也是守在了儀景殿。
不管是因為梁月雲身上的傷還是因為今日是他們新婚的日子,他明白他都是應當留在這兒的。
***
想要将下毒之人抓住似乎并非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
不過一夜,顧元昭就将那個人揪了出來。
是禦膳房的一個小宮女。
理由是嫉妒,嫉妒晏晏能活得如此順遂,可以輕而易舉的坐在皇後的位置上。
很古怪的緣由。
再怎麽樣應當也是輪不到一個宮女來嫉妒一個皇後的。
可卻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那宮女說得聲淚俱下,不像是在撒謊。
可是顧元昭明白,這背後定然是還有人的。
這個宮女不過是被推出來擋刀子的罷了。
劉蘭凝在真正做完這件事情的時候心裏其實是害怕的。
自從讓人将那東西添在醒酒湯裏面之後,她的心就沒有安定下來過。
目光總是克制不住的往晏晏的方向看。
好在在世宴席之中人多眼雜,倒也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的表現很是不對勁。
到了後邊,她瞧見晏晏将那醒酒湯給梁月雲倒了一份就更是慌了神,想做些什麽,可卻又是什麽都沒有辦法可以做得了。
最後,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梁月雲将那碗醒酒湯喝了下去。
那會兒她的手心布滿了冷汗。
她從未真正殺過人。
這回不僅僅要将晏晏殺了,還要殺一個本來和這件事情是一點關系都扯不上的梁月雲。
後邊晏晏毒發,她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會兒得知消息,聽說晏晏安然無恙,她似乎是慶幸的,可更多應當是慌亂。
她并不擔心顧元昭會查到她的身上,因為她明白自己有個很好的父親。
他會幫着自己将後面的所有事情處理妥當。
自然也包括找到一個合适的替罪羊。
可是之後呢。
晏晏依舊坐在那個位置上,她依舊沒辦法企及。
她覺得自己應當換個法子,再為自己試試看。
***
梁月雲同赫連景之間的關系好了不少。
那天所發生的事情,兩人都極為默契的沒有再次提起。
而梁月雲也能很明顯的感覺得出來,赫連景對自己似乎好了很多。
甚至也會主動的來見她,就算只是同她說說話。
這在從前,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故而十分明顯。
大約那一日的事情,總歸還是讓赫連景的心頭留下了一些愧意吧。
臨近年關,宮中越發的熱鬧起來。
每個人開始忙碌。
就連晏晏也多了許多事兒要去做。
作為皇後,在這種時候确實是沒什麽空閑的時間。
她同顧元昭之間的話也已經算是說明白。
兩個人已經是夫妻,當初的事兒在晏晏的心裏也是不自覺的淡去。
她有的時候回想起來,竟也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原來以為之後的日子也就只會極為平靜的過下去。
不會再有什麽意外。
可那一日,卻是有以劉丞相為首的幾位大臣求見她。
晏晏得知消息,雖說奇怪,可卻也不能耽誤,便讓長星将人請進來。
幾個大臣在見到晏晏之後,先是行了跪拜大禮,晏晏連忙讓他們起身,可他們卻并不肯就這樣起身。
見了這種景象,其實晏晏的心裏便也明白今日之事沒那麽簡單。
往日這些大臣對她這個皇後到底是如何看待,她心裏自然也都明白,如今他們來到自己面前卻又跪拜不起,顯然是別有心思。
于是晏晏便也就不再繼續讓他們起身,而是直白道: “諸位若是有話,不如直說。”
她心中雖然是有了猜測,可到底還是要聽聽他們到底是怎麽說的。
底下那幾位大臣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最後是那為首的劉丞相先是站了出來,然後還算恭敬的開口道: “既然皇後娘娘都如此說了,那臣便也直言。”
“皇後娘娘身患頑疾,不能為陛下開枝散葉,可是實情”
大約是有了底氣,這會兒劉丞相的話裏面居然是有幾分質問的意思。
而理由是他們知道了晏晏不能生育的事。
這事即便是落在尋常人家都不算事小事,更別提說是在皇室之中。
晏晏還是皇後的身份。
這話一說出口,邊上的長星臉色頓時一變, “大膽,劉丞相你說話也應當注意着些!”
“長星。”晏晏卻沒讓她将話繼續往下說下去。
長星只能閉了嘴。
而那劉丞相又接着道: “看來皇後娘娘是承認了”
既然沒有否認,便算作是承認。
晏晏對上那劉丞相的目光,最終卻是點了頭, “劉丞相說得沒錯,本宮确實……無法為陛下開枝散葉。”
她語氣緩緩,卻并不顯得慌亂。
似乎這件事對于她而言,也不算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
劉丞相看着眼前的人,試圖從她眼睛裏面找尋到分毫的慌亂來。
可是沒有。
她的目光宛如一潭湖水,平靜到沒有一點波瀾。
她是真的不在乎。
劉丞相不明白,可他到底算是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所以他穩住了心神,繼續道: “既然皇後娘娘已經承認,可又知曉,如今陛下對娘娘情深似海,莫說是旁的,就連往後宮添幾個妃子都是不情願的,長此以往,咱們梁國,便是連個後代都不會有了……”
他們這幾個大臣得了消息,自然是先去見了顧元昭。
想要以此來撼動顧元昭決心。
可不曾想他聽了這個消息卻并未因此而改變心意,反而怒斥他們窺探私事,甚至在他們一再勸告之時大發雷霆。
遇上這種情況,旁的大臣皆是搖頭嘆息。
說陛下被皇後蠱惑,便是連子嗣後代都不管了。
劉丞相知道這消息是自個女兒費了不少心神弄來的,若是不好好利用實在浪費,便說若是無法從陛下那兒下手,便試試看能否說服皇後。
總歸也算是一個法子。
那些大臣聽了這個法子皆是搖頭嘆息,認為此事不可行。
可劉丞相勸了一番,最終也還是有那麽幾個大臣選擇跟着他一同去的。
畢竟這事兒實在嚴重。
對于這些略顯古板的大臣來說,皇室無後,那就是天大的事。
他們怎麽能不管
所以他們今日才主動求見了晏晏,也才有了今日這番景象。
“劉丞相的意思本宮明白,只是不知丞相希望本宮怎麽做”晏晏知道這些大臣或許懷着幾分真心來勸,可卻也未必沒有私心。
譬如劉丞相的那個女兒的事情,晏晏便也是聽說過的。
甚至于她同顧元昭的婚事都已經定下日子了,這劉丞相還想着将他那個女兒往後宮裏塞。
這會兒如此賣力,應當也存了為這個女兒争一争的心思。
所以晏晏這會兒對上句句質問的劉丞相,也很難能有什麽好的語氣。
劉丞相微微躬身,看起來恭敬,語氣卻是沒有客氣的, “到底應當如何去做,皇後娘娘的心裏應當比臣更清楚!”
雖說晏晏是梁國的皇後,按理來說應當是有着極為尊貴的身份,可是他卻沒有半分畏懼。
原因也是簡單。
晏晏雖是皇後,可是背後卻沒有什麽勢力,唯一能算得上的就是西隴,可是西隴遠水解不了近火,有只是一個梁國動動手指便能拿捏的小國,不足為懼。
原本可能還因為顧元昭對其的寵愛而避讓三分,可如今卻又知曉她竟是連孩子都不能生下。
劉丞相以為,顧元昭如今即便是對晏晏再怎麽沉迷也不過是一時之事,總歸會有膩味的時候,彼時沒有一個孩子作為支撐,她遲早也是要被舍棄。
若不是因為劉蘭凝年紀漸長,實在是等不了那麽久,他還真的寧願什麽都不做,就這樣生生等着。
覺得即便是耗,也能将晏晏身上這些所謂恩寵消耗殆盡。
晏晏見他毫不相讓,不覺站起身來,想要回怼,可話已經是到了嘴邊,又覺得好似也沒什麽意義。
皇室的血脈,确實重要。
思忖片刻,她臉上卻有了笑意, “本宮明白劉丞相的意思了,等見到陛下,會好生勸說的。”
劉丞相以及其他幾個大臣聽到這話皆是行禮又說了幾句客氣之言。
大概就是說有晏晏這樣的皇後,是梁國之幸。
晏晏知道他們這話裏邊沒有幾分真心,聽着也只覺得有些好笑罷了。
這幾個大臣既然是已經達成了目的,很快便也就退了下去。
“殿下何必同他們這樣客氣”長星終于是得了開口說話的機會,有些疑惑的開了口, “這些老家夥不過就是因為在陛下那邊讨不着什麽好處,想着撿軟柿子捏,便來這兒找您的麻煩了。”
晏晏不能生育之事,顧元昭一早就是知道的。
長星自然也就沒将這事當作秘密。
初時得知這件事情,她還極為難過,後邊見晏晏全然不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還時常安慰她說什麽生孩子便是鬼門關裏頭走一遭,不能生育,反倒算是一樁好事。
這樣想想好似也是有些道理。
長星想着,殿下過去的十多年間已經是受了那樣多的苦楚,鬼門關這種地方,怕都已經是輕車熟路。
能少去一回,也不算是壞事。
時間長了,便也就沒有将這件事當一回事。
可誰能料到今日這些大臣竟是會用這一樁事情來指責晏晏。
晏晏見長星一臉嚴肅,卻撲哧一聲笑了, “你從前不是同我說過那劉丞相的女兒麽,我瞧那劉丞相如此賣力的模樣,不過也是想替他女兒要個皇後的位置。”
“誰說不是,聽說前邊勸陛下不要将您封為皇後也是他帶的頭,嘴上冠冕堂皇,可心裏頭想着的不過都是私心。”長星一片不屑。
她最是看不上這種口不對心的人。
明明只是為了他自己的女兒,還偏偏做出一副只是為了梁國考慮的模樣來。
晏晏點頭, “他想讓我因為這事兒覺得自個配不上皇後的位置,按着他那話,我若是不從這位置上退下來都是對不起他們,對不起陛下,也對不起梁國以及這麽多的百姓,可我怎麽能由着他的心意。”
“不過就是要開枝散葉罷了,多給陛下的後宮添幾個人不就事了。”
長星回過神來連連點頭, “到時候他們便也不能如何了!”
甚至于還能給晏晏撈着一個有氣度的好名頭,雖說她也并不在乎。
這天,顧元昭卻是入了夜方才過來的。
從赫連景同梁月雲的那場婚宴之後,顧元昭就好似忙碌了許多。
不想是從前那般将晏晏所有空閑的時間都擠滿了。
晏晏沒問,但也能猜想到大約是因為年關将至,所有人都跟着忙碌起來。
顧元昭作為皇帝,應當也有許多需要在年前做完的事兒。
用晚膳的時候,晏晏想着白日裏的事,剛要開口,卻聽顧元昭先問了一句, “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晏晏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正是白日裏劉丞相等人過來的事。
也是,顧元昭是皇帝,莫說是整個後宮,便是整個上京亦或者整個梁國所發生的事,他也應當是那個第一時間知道的。
所以便搖了頭, “他們只是知道一些事,覺得我坐在皇後的這個位置上有些問題,所以……希望我能将這些問題解決。”
其實這些,顧元昭都應當知道。
畢竟那些大臣過來找晏晏之前,是去見過顧元昭的。
在他那兒就應當已經知曉了緣由。
顧元昭聞言點頭,卻有些突然的問道: “那晏晏打算如何解決這件事”
晏晏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不是意外別的,而是意外他的語氣。
他同她說話的時候,頭一回好似帶着些冷意。
讓她有些不太習慣,可還是開口将那早就準備好的回答說出了口, “那些個大臣最為在意的便是我不能為陛下開枝散葉,這也是實話,而梁國不能無後,若是陛下願意,不如讓臣妾代勞為陛下選……”
晏晏的話還未曾說完,就見顧元昭一臉怒氣的拍了桌子, “司寇晏,朕對你的情意,就是任由你這樣踐踏的嗎”
晏晏被吓了一跳,邊上的長星也是心裏一慌。
顧元昭好似借着這個機會将那些一直以來隐忍在心頭的怒火盡數發洩了出來, “我雖然寵着你,可也并不代表着什麽都能由着你胡來!”
“陛下……”眼見情況實在是不對勁,長星自然不能說明都不做,只能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娘娘這也是被那些大臣逼迫的,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解了這困局……”
雖說晏晏這話聽起來卻是好似全然不在乎顧元昭,可到底是哪些大臣先開的口,若說是那些大臣的過錯也是說得過去的。
可沒想到顧元昭卻依舊沒壓住心頭的火氣,而是語氣森冷道: “主子說話的時候,也輪得到你一個婢子開口”
從前顧元昭來華陽殿從來沒有端過什麽架子,同晏晏聊天的時候長星若是什麽想說的也都是直接開口,從不曾去避諱什麽。
這一來二去的,還真的未曾講究過什麽規矩。
這會兒顧元昭發作得突然,長星害怕牽連到晏晏,也急忙跪下道: “奴婢知錯。”
見顧元昭如此呵斥長星,晏晏也有些生氣了,忍不住道: “陛下到底想怎麽樣”
她覺得今日的他古怪極了,就好像是故意過來找她麻煩的一樣。
即便是她方才那話欠了妥當,可他都還沒聽她将話說完就先發了火也屬實奇怪。
還是對着長星。
“司寇晏。”顧元昭平靜下來,好似累極了一般的看向晏晏, “這些日子以來我實在是累極了,便是從前的事是我欠了你的,卻也償還了你許多。”
“我大約是沒有本事能将你這塊冷玉捂暖,我知道你也并不想在梁國做什麽皇後,既然如此,我便也就不再繼續困着你了,我們便都放過彼此吧。”
一番話說下來,好似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晏晏擡頭看向眼前的人,卻見他避開了她的目光, “明日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們離開。”
說完,他轉身離開,獨獨留下了一室涼意。
“這……陛下他……”長星攙扶着晏晏坐下,她并未因為顧元昭方才的那些話而被氣到,反而只是覺得奇怪。
從前顧元昭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晏晏搖頭, “我也不知道。”
她其實也覺得古怪,可其實顧元昭的話說的也是沒錯。
這些日子以來,他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實在是太多了。
可卻又得不到什麽回應。
時間短還好,時間長了,心裏終歸是會有些不太舒服的。
畢竟他是梁國的皇帝,在旁的人面前能受盡恭維,在她面前卻總是要遭遇冷眼,這樣的落差感确實讓人很難忍受。
他們最終是這樣的結局,好似是必然的。
“算了,反正咱們也不稀罕什麽梁國的皇後之位,不要便不要了,回到西隴去,殿下還能過得輕松些!”長星安慰道: “那裏才是咱們真正的家!”
晏晏看向她,笑着點了頭。
可心裏卻還是有些異樣。
大概是因為她與顧元昭這一輩子,糾纏的時間實在是太長。
從她有記憶開始到現在,身邊真正沒有他的也就只有回到西隴的那半個月。
心頭的那陣異樣,大約是來源于那個叫做習慣的可怕東西。
可往後的日子還很長呢。
就算是習慣,也并非是不可撼動的。
***
晏晏同長星走得很是匆忙。
或者說是顧元昭将事情安排得很是匆忙。
第二天一早,來接他們的人已經是到了華陽殿門口,晏晏本來還想着去同赫連景說一聲。
這件事發生得實在是突然,赫連景這會兒大約什麽都還不知道。
可顧元昭安排的人卻是怎麽得都不肯通融,說要她們馬上動身。
晏晏無奈,只能是拖宮裏的一個宮人去一趟儀景殿跟赫連景說一聲。
之後便是上了馬車。
一路出了皇宮,甚至上京,從頭到尾沒有停歇。
可速度卻不算是太快,一路平緩,再加上馬車也是上好的,所以這一路竟是比想象中的還要舒适。
“真像是一場夢。”長星看着逐漸遠去的風景,語氣有些感慨, “來到梁國之後的這一切,都很像是一場夢。”
這場夢好似是有些漫長,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也不過如此。
晏晏點頭, “是啊,好像只是一場夢。”
可她的心裏卻清楚的知道,在梁國所發生的一切,怎麽會只是一場夢的。
每一件事情,都是她親身去經歷的。
或是苦,或是甜,都留給了她一些東西。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
按着車夫的話,說是這路已經是走了一半,再過二十多天,也就差不多能到了。
晏晏知道,那是因為他們刻意的放慢了步子。
不然的話,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就能到。
不過她也不着急,雖說想念西隴的一切,可慢慢來也挺好的。
沿途的風景也不能錯過。
況且她的身子不好,許多的事,也是急不來的。
只是晏晏沒想過她還能有機會再見到顧元昭。
在那日午後,清亮的陽光下,她掀開了馬車的簾子,恰好就看見了他。
他站在那兒,笑着看了過來。
晏晏愣了許久方才緩緩問道: “是夢境嗎”
顧元昭現在應當在梁國,在距離這兒很遠很遠的上京,他怎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顧元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依舊笑着問: “你夢見過我嗎”
“有過一回,這次應當算是第二回。”大約真的将眼前的一切當作夢境,晏晏難得坦白。
“這回不算。”說完他好似再也忍耐不住,幾步走到晏晏跟前,緊緊的将她擁入懷中,輕聲呢喃道: “這回,不是夢境……”
***
晏晏終于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在那場婚宴,或者比那場婚宴還更早的時候,顧元昭就已經有了抛下一切帶她離開的念頭。
只是那時候還有許多不确定的事兒。
直到那場婚宴,他看見晏晏因為中毒而奄奄一息。
只是那一瞬間,他便已經是下定了決心。
他必須帶她離開這兒。
那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第二回了。
于是他終于是沒有再繼續猶豫,而是着手将一切安排妥當。
他畢竟是梁國人。
即便是如今他要将這一切舍棄了,可他也依舊應當要為梁國找尋到一個合适的皇帝。
這是為梁國的百姓負責。
他尋了一圈,最終還是将目光放在了周應的身上。
這個侍從若不是因為能力得到了他的認可,便也就不可能可以留在他身邊那樣久了。
周應完美的通過了他的考驗。
于是,顧元昭開始将所有需要交代給他的事情一件件交代了清楚,也教會了他如何去管理這個國家。
這也就是為什麽到了後邊,顧元昭開始變得越發的忙碌,來見晏晏的時間也是變得越來越少。
他先借着那次争吵堂而皇之的将晏晏送走,讓那些人都以為晏晏已經是一個全然沒有任何威脅的存在了之後,便開始裝病。
這病卻不是普通的病。
而是因為長期中毒導致的病。
溫大夫一直配合着顧元昭,将所有的一切表演到了極致。
那時候所有人的以為顧元昭真的病了,而且病情一日一日的加重。
而所有的禦醫也查不出什麽來。
只是隐晦的表示,可能是中毒。
不過六日,往日神采奕奕的君主,仿佛被抽空了靈魂。
那時候有一些流言蜚語,說這件事同晏晏有關。
畢竟她才離開,顧元昭就病了。
還是中毒。
誰人不知道西隴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适宜種植藥材,可藥材許多的時候也并不一定就是用來救人的。
要看怎麽搭配,怎麽使用。
若是換一種法子,便是藥材,也能是毒。
所以懷疑到晏晏頭上,并無道理。
可所有的一切來勢洶洶,卻也已經是來不及真的去找到晏晏驗證什麽。
只是在顧元昭即将撒手人寰之際,卻當衆将皇位給了周應。
那些大臣們都還來不及反對,卻又見顧元昭拿出諸多證據,證明劉丞相便是下毒謀害自己之人。
劉丞相看着擺在眼前的證據,再也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只是在擡頭對上顧元昭深不見底的眸子時,方才明白這所有的一切,皆是在這位年輕的帝王的算計當中。
他所做的那些事,顧元昭都知道了。
他倉皇的跪下,想要替家人求情。
可謀害君主,是誅殺九族的大罪,便是怎麽求,也躲不過的。
等劉丞相及其家人受了刑,周應也順利的坐上了那個位置之後,顧元昭終于放心的“死”了。
他離開了皇宮,一路快馬加鞭,還抄了近道,才終于趕上了晏晏的馬車。
晏晏同長星一塊兒在馬車上聽完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有些沒回過神來。
過了好一會兒長星方才道: “所以當初背後下毒的人,是劉丞相”
當初晏晏在婚宴中中毒的事情鬧得不小,可因為她沒出大事,且下毒的那個人也在第二日就已經找到,所以很快的也就算是過去了。
盡管當時晏晏同長星說起這件事也覺得有些古怪,可奈何沒有證據,也就沒有深究。
如今聽了顧元昭的話方才明白,其實當初下毒之人并非是別人,而是那個劉丞相。
他一直以來對晏晏的意見都很大,又恰好有一個本來應當坐上皇後的位置的女兒。
若說是他做的,倒也是能說得過去。
顧元昭點頭卻又搖頭, “初時我也以為是他,可後邊查了一番方才知曉其實是他那個女兒,只是他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想盡辦法替他這個女兒掩了過去……”
雖然他已經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奈何劉丞相做事謹慎,且就算是坐實了這件事就是他那個女兒做的也不好定罪。
這會兒晏晏都已經被奪去了皇後的身份,确實不好算。
可若是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顧元昭自然也是不願意的。
他親眼瞧見晏晏因為劉蘭凝下的毒承受了多少苦楚,也是一早就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讓那傷害了她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思來想去,後邊索性将那弑君的名頭按在他的身上。
這便算作是千百倍的懲罰了。
晏晏聽完這些有些唏噓, “之前只覺得他們存了私心,可卻不曾想為了那個位置竟能做出謀害性命的事情來。”
當初因為劉蘭凝這一舉動中毒的不僅有晏晏,還有梁月雲。
還好她們足夠幸運,那方子裏面罕見的藥材正好生長在西隴,而他們來梁國的時候又恰好帶了。
當時晏晏的身體還需要調養,确實是帶了不少珍稀藥材過來。
否則的話,那一日她同梁月雲都會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當晏晏得知劉丞相同劉蘭凝是這樣的下場之後,她并未覺得同情。
畢竟當初劉蘭凝對她動手之時,也未曾留過情面。
聊完了這事,晏晏又想起了赫連景,忍不住問了一句, “阿景可知道這些”
這些事情他們似乎從頭到尾都未曾跟赫連景說過。
當然,即便是她,也是方才才知道的真相。
顧元昭點頭, “若是沒他幫忙,這事或許還不會那麽順利。”
顧元昭安排這些事情的過程之中,也是少不了赫連景的幫助。
聽了這話,晏晏同長星皆是松了一口氣。
總不至于一直将他瞞在鼓裏。
其實顧元昭沒有說,最後打算離開的那一日,他去見赫連景。
問赫連景想不想回西隴。
畢竟那是他的家鄉。
可赫連景聽到這話卻是搖了頭, “我已經決定留在梁國了。”
顧元昭有些意外, “是因為月雲嗎”
赫連景沒有直接給出一個答複,只是笑着道: “那小丫頭連喝藥都要哄着,沒有我在身邊,可該怎麽辦啊”
顧元昭一愣,後面回過神來便也點了頭, “我明白了。”
赫連景同梁月雲留在梁國,也會過上很好很好的日子。
而顧元昭同晏晏,他們距離梁國和上京已經是越來越遠。
他們會在一個陽光正好的日子裏到達西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