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争執

争執

第二天,沈相樂病房門口突然響起了聲音。

細細碎碎的話語聲傳了進來。

“诶,就是那個嗎?”

“是啊,昨天被一個男人着急忙慌的抱進了醫院啊!”

“怎麽抱,公主抱?”

“那不然,那男的的表情,跟死了老婆一樣,站外面等的時候,那樣子…哎喲。”

“我天!他們該不會是……”

“肯定是了,沒想到真有這種人……啧啧啧,不別扭嗎?”

“那誰知道呢?我又不是同性戀。”

幾個護士嘲笑和玩笑的語氣表情如出一轍,狠狠地刺進了沈相樂耳朵裏,他甚至神經質的起身去夠門口的方向,竟然想要再看清,聽清一點。

可最終,他只是很緩慢的起身,仿佛一個重病老人似的走到病房的單獨衛生間。

他鎖上了門。

半晌,裏面響起了年輕男人努力克制的抽噎聲。

沈相樂仰起臉,泛紅的眼眶蓄滿了淚水,還是難以遏制的順着臉頰淌流而下,雙唇死死咬住,他想壓抑住喉嚨處的哽咽,可嘗試了幾次,還是失敗了。

他蹲下來,頭埋在雙膝間,兩只手攥成拳頭,放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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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辦公室裏,

“病人是什麽職業?”

“畫家。”許樂常說,他太平靜了,甚至有點無波無瀾,但醫生此刻沒有在意這個細節,聽到他的回答,他皺了眉,嚴肅的說道:“我們建議病人最好先停下工作休養,如果必須的話,就換一個職業吧,而且油畫顏料裏面含有重金屬,持續接觸會加重他的病情。”

許樂常眼波動了動,

換一個職業?

可畫畫對于沈相樂來說,不是職業這個詞能概括的。

但他還是點了頭,緩緩的說,“知道了,我們會的。”

深夜,他回了病房。

許樂常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借着窗外月光,一雙寂靜的黑眸仔仔細細的盯着床上睡着人的臉。

他呼了口氣,可還沒吐完就猛地停住,緊緊捂住嘴,痛苦的閉上了眼……

他的小畫家……

第二天一早,許樂常出門買了早飯,回來的時候,沈相樂醒了,他安靜的喂他吃完了飯。

收拾碗筷的時候,才平靜的說:“把插畫家的工作辭了吧。”

沈相樂一下頓住,震驚的看着自己的愛人。

“為什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許樂常眨了下眼,繼續說:“醫生說你的職業會影響到病情,建議不要再做了。”

沈相樂直直的盯着他。

“好好治病,聽醫生的話,不要接觸油畫了,也不要勞累,我們按照醫囑采取治療,能延緩病發和加重,小樂,聽話。”

許樂常不敢直視愛人的目光,強忍着情緒才能平緩說出這句話。

沈相樂緊抿着唇,眼角泛着紅,淚水都要落下來了也執拗的不肯眨眼,啞着嗓說:“我不願意。”

許樂常深深皺起了眉,“小…”

“出去。”沈相樂轉開了頭。

安靜了許久,許樂常起身走了。

沉悶的腳步聲在病房內響着,一下一下落到兩人的心上。

門關上後,沈相樂洩了氣一樣倒回了病床上。

一雙杏眸無神的發散着,落不到實處。

他以為,許樂常能懂他,明白他的心。

起碼,能夠理解他。

戀愛五年,他唯一一次對許樂常說的話那麽失望。

他怎麽可能放棄?

這是他愛了近二十年的事情,是他的夢想,他的意義,不只是他的工作而已啊!

讓他怎麽放棄?

沈相樂想要接着畫畫,他還想辦畫展,想要讓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畫,想要在自己的時候還能動的時候,畫更多的畫。

他沒幾年了,他不舍得放棄啊……

他以為許樂常已經夠了解他,可是,為什麽還是要跟他說這些……

許樂常蹲在病房門口前,像個孩子一樣蜷縮着。

他怎麽會不了解這個他愛了五年的人呢?

他知道畫畫對于沈相樂來說意味着什麽,可是,在這件事上,他就是自私了。

他只想讓沈相樂好好的活着,就算是……

就算只是……多活幾年……也是好的……

就算什麽都不做,只要能多活幾年,甚至十幾年,都是最好的,其他的許樂常不想管,也管不起,他只想要沈相樂活啊!

他從蹲着變為坐在地上,走廊射進來的光從越來越亮到逐漸暗淡,再到徹底黑過去,又慢慢的變色,直到再次亮過來。

他看到護士進了幾次病房,看到他們送了兩次飯,看到幾雙腳從眼前走過,又走過,他卻沒有力氣動一下,甚至把自己移到旁邊的長椅上也做不到。

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到底多久,沈相樂沒有出來過。

許樂常終于站起來,出了一次醫院,回來後卻沒有看到人,他差點沒拿住手中的東西,慌張的叫着“小樂!”

沒人回應他。

身後傳來門關上的聲音,沈相樂虛弱但溫和的嗓音響起,“怎麽了?”

許樂常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可轉過身後卻看到對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許…你…怎麽了?”

許樂常只盯着面前的人,蒼白的面孔,單薄的身體還穿着病號服,手裏抱着一捧純白色的花。

他幾步上去,把人死死抱進懷裏,焦急的聲音裏帶着些哭腔,“你去哪了?”

沈相樂愣着,反應過來了才說道:“今天太陽好,我去外面逛了逛。”

然後連忙掙開許樂常,看向手中的花。

“我的花,幸好沒事,你別把它們壓壞了。”沈相樂嗔怪的看着他。

“…抱歉。”看着面前人的神色,許樂常一下不知道說什麽。

沈相樂柔和的笑着,又問他,“還記得這是什麽花嗎?”

許樂常看了眼,點了頭。

白色桔梗,我記得。

“嗯。”他說。

許樂常把人扶回了床,又聽到對方問道:“許樂常,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看到的桔梗花,那你還記不記得,你問過我什麽話?”

許樂常心裏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麽了,但看到了那束花,他還是“嗯”了聲,啞聲說:“記得,我說想看你的畫具。”

沈相樂淺淺彎了眼角,輕聲說,“你看,你也喜歡畫。”

他垂了眼睫,“昨天聽到你說的那些話後,我好傷心,也好失望,我以為你是明白我的,懂我的,可是你卻說了這些話,我好難過啊,但是回過神來再想,你只是為我好而已,就因為我對你很重要,所以你才會這麽小心。”

“可是,許哥,我本來就活不久了,如果讓我現在失去畫畫的能力,我會更快死去的,你那麽喜歡我畫畫,我還想給你畫好多畫,我想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多留下一點東西,你那麽愛我,就讓我繼續畫吧,好不好?”

話至最後,沈相樂輕柔的語氣中帶了一絲任性撒嬌般的懇求,他水潤的杏眸直直望向身邊,将自己心裏的情緒全部轉達過去。

許樂常受不了他這樣的眼神,他閉上眼,深呼吸了幾下,再睜開時,眼神依然固執的回應對方的話。

他強忍着,平穩的嗓音未變,“…不好。”

一雙杏眸陡然失了亮光,安靜的垂下去,不再言語。

這是沈相樂沉默又倔強的拒絕。

突然,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在窗邊響起,窗戶被吹開一點,屋內的空氣一下充滿了潮濕的氣味,帶着泥土的氣息,涼風撲面,落到兩人的臉上。

許樂常走去把窗戶關上,還沒轉身,又聽到了一聲嘆息。

“許哥,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

好冷啊……

許樂常凄然的想。

自這天起,兩人的話變得越來越少,直到沈相樂出了院,氣氛也還是僵持着。

許樂常請的假很長了,已經不能再批,他只好回了學校上課,但每天不論多忙,他都會回來。

剛剛回家的時候,許樂常想過把畫室門上鎖,不讓他進去,他也确實這麽做了,可裝鎖的師傅剛上門,就被沈相樂勸回去了。

“謝謝您,麻煩您白跑一趟,我又檢查了一下,我家的鎖沒問題,也沒什麽事地方有必要裝鎖,不好意思啊,抱歉。”

那天晚上,許樂常回來後第一次發了火。

“你把人趕回去了?”他沉着氣問。

“嗯,家裏沒地方要安鎖。”沈相樂淡淡說,語氣沒什麽波瀾。

許樂常一口氣沒吐出來,哽在嗓子裏,他把手上的東西重重一放,朝對面低吼,“沈相樂!你想幹什麽!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沈相樂看得出男人的無奈痛心,但還是執拗的說:“我想畫畫。”

“不行,你不能畫!”許樂常吼完,東西什麽都沒拿就進了客卧間,關上了門,很久都沒出來。

他搓着自己頭發,煩躁的走來走去,最後頹然的倒在了椅子上。

許樂常很多天白天都不在家,沈相樂就趁着這段時間去畫室畫畫,會一直聯系自己的工作室,詢問工作進度。

其實,他已經在籌辦他的畫展了,他沒有告訴他。

工作室是他畢業以後慢慢建立起來的,其中都是他的夥伴們,他們一起成長,到現在終于有了一點名氣,他也不能在現在扔下他們去養病,對他的夥伴們不公平。

為了他的夢想,為了他的工作室,他這次必須堅持下來。

許樂常就算再生氣,還是會每天收拾好家裏的事,給他做好早餐,趁着人還沒醒就去了學校,每天沈相樂起來,都能看到幹淨整潔的房子和做好還熱着的飯。

這一天,沈相樂起的很早,他看着許樂常從房間裏出來望見他一瞬間的詫異表情,随後又抿直了唇線,沉默的坐下。

沈相樂輕輕地笑着,“起來啦!”

說完,又起了背後的廚房,把早飯一樣樣的端出來,“這幾天辛苦你做飯了,其實應該我來做,你每天課那麽多,還要擠出這些時間給我做飯,我很心疼的。”

說到最後,帶了一點輕輕的嘆息。

許樂常沒有言語,卻也挖了一勺粥,慢慢喝了起來。

“我挺喜歡看着你吃飯的,沉靜的樣子有點帥。”他笑着說。

“我平常不帥嗎?”許樂常低聲開口。

“啊…”沈相樂愣了一秒,笑得更歡了,“帥啊,每天每時每刻都很帥,我好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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