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疼他
心疼他
許樂常擡眸與面前的男人視線相撞，他在對方溫柔堅定的眼神下亂了心房。
他老是這樣，一遇到什麽事和自己意見不合，就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他每次都撐不過三十秒。
奇怪，他心裏明明也那麽堅定，那麽堅持他的想法，可這次，他三秒就受不了了。
是啊，他很久都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愛人了。
這樣看着，其實沈相樂只是有些虛弱的模樣，臉色比平常更白皙了一點，其餘的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就像，他根本沒有生病……
許樂常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專注，多失神，反正沈相樂覺得，心疼的更狠的人應該是許樂常。
看到了他的眼睛，再讓他看別人的，看電視劇裏演的，他只會覺得太假太膚淺了，那哪兒能叫心疼啊。
許樂常這樣的，才叫愛，才叫心疼。
心疼他沈相樂。
他一輩子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
他心裏是有多傷心啊？沈相樂想。
他捏了下手指，緩緩說道：“許哥，你讓我辦完最後一場畫展好嗎？我答應你，辦完了，我就好好養病，好嗎？”
他真的很卑鄙，他知道他的許哥聽不了自己叫他哥，也聽不了自己這樣的語氣，他故意說了兩個“好嗎”，就是想讓他心軟，讓他答應自己的要求。
果然，對面的男人眼神明顯的晃了一下，手也緊張的握住，嘴巴抿的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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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相樂知道，他開始跟自己的內心做起了鬥争。
許樂常一向理智，可沈相樂就是他的軟肋。
他一點也不舍得看沈相樂委屈的樣子，也受不了他面對夢想時那樣熱愛癡迷的表情，但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就是這個滿懷熱愛，滿心向往和堅定的沈相樂吸引了他。
可是現在，他從沒像現在這樣讨厭這份熱愛，憤怒他的堅持。
他也只是個普通人，只是一個想和心愛的人好好活着的普通人啊！
為什麽他會遇到這些事？
為什麽沈相樂要這麽固執？
畫畫真的有生命重要嗎？
“有。”沈相樂說。
許樂常瞳孔收縮，才意識到他是問出來了。
沈相樂的嗓音一直很溫柔，但也透着一股堅定和倔的味道，許樂常愛極了這樣的他。
現在，他愛着的這個嗓音說：“我遲早都會死的，我不想虛度光陰，那樣我會覺得自己就是個空殼，我想在最後的時間裏做我愛的事，這樣，才不辜負了我活這一趟。”
聽起來真的很有道理，許樂常覺得如果患病的人是他，他也會這麽做，會這樣去勸愛他的人。
也是這句話，突然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性，他焦躁的站起來，頭腦都發熱了，他想他的表情一定又變得很難看。
他聽到自己歇斯底裏的聲音，“可我寧願你沒有夢想，也不想你死！我不想你這麽快就死了！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話一吼完，他就哽咽了，他低下頭，不想讓沈相樂看到自己哭的樣子，但還是忍不住泣聲懇求，“我們好好治，也許你還能活十幾年，或者幾十年，好不好？不要再畫了，好不好？”
誰能見自己愛人在自己面前哭呢？
還是一個平時就很少哭的人。
沈相樂也忍不住掉起了眼淚，他哀聲道：“可是許哥，不再畫畫，不去愛你，我還是我嗎？”
許樂常愣住擡頭，瞧見了對方滿眼都是自己的模樣，溫柔又悲傷。
“我想在最後這幾年，好好的愛你，再過幾年，我可能就感受不到你了，我還想好好珍惜啊，我不要做一個絕望的等死者，起碼我這樣，還有點生活的盼頭。”
沈相樂上前，吻住了愛人顫抖的嘴唇，溫柔的貼合，按咬。
“許哥，我想做……”他靠上許樂常肩頭，對着他耳朵輕輕吹氣。
許樂常抱着愛人進了房間，輕柔的親吻擁抱。
在床上，許樂常一向很溫柔，這一次，更是比以往更加在乎沈相樂的感受，好像最後享受的人，是他一樣。
沈相樂每次和他*做愛#時，都能感受到對方滿心炙熱的愛意，這一次也是。
許樂常真的失了理性，這一次他感性上頭，還是縱容了他的小樂。
事後，沈相樂伏在許樂常胸口，輕輕地說：“許哥，你真的好愛我。”
他每天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他的愛。
許樂常手搭在沈相樂越發纖細的腰，慢慢撫摸。
“可你好狠心。”他啞聲說。
“但我也愛你。”沈相樂笑。
許樂常真的很痛苦，他每次看到沈相樂艱難地拿着畫筆畫畫的時候，看到他喝水都有點困難，卻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完成一幅幅畫作的時候，他都下意識的想直接把人抱到床上去休息，可他已經答應他了。
這是沈相樂第一場畫展，
也是最後一次。
他能做的，只有幫着他一起處理辦畫展的事情，很多需要沈相樂出面的東西，作為領導人要辦的事情，除了畫畫，他全包了。
有時候他自己也忘了，他還在學校，還需要上課，卻學着去做這些事務。
許樂常并不覺得累，他只是好心疼，好痛苦，好傷心……
經常到了深夜，他才能做點學校的事情，也能夠轉移一下注意力，不然他心裏真的太堵了。
他不知道，有天晚上沈相樂無意去到了書房。
因為已經半夜了，書房門沒有關嚴，透出了一絲微光。
許樂常俯首在案前，前面電腦發出的白光照在他淩亂的頭發上。
沈相樂想叫他去休息，可是又注意到他手上的動作其實很慢，肩膀卻聳動的那麽厲害。
寂靜的房間外，沈相樂呆怔看着桌前的人，張了張嘴，又把話苦澀的咽了下去。
他安靜的，緩慢的回了房間，躺下來後，卻怎麽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沈相樂終于完成了準備的最後一副畫，簽上署名的最後一筆時，他又倒了，這一次，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因為長期勞累和頻繁接觸重金屬含量的東西，導致他的病情加重，身體機能惡化的很快，從此只能坐上了輪椅。
許樂常推着沈相樂回家，開了門後，他輕柔的問，“小樂，想吃什麽？”
“……面。”
許樂常點頭，“好。”他去了廚房，很快煮好了一碗清湯面。
沈相樂安靜的坐在輪椅上，不言不語的吃完了這碗面。
許樂常收拾好廚房後，走到沈相樂旁邊，問他：“困了嗎？”
沈相樂搖頭，又低聲說：“許哥，我想洗澡。”
許樂常勾起嘴角，“嗯，哥帶你去洗。”
說完去拿了換洗衣物放進浴室，放水聲“嘩啦啦”的響起，過了一會，他出來抱起沈相樂進去了。
許樂常把人放在旁邊的凳子上，剛要解衣服，被沈相樂攔住。
他面色微紅，小聲說：“我自己來。”
沈相樂慢慢脫完衣服後，許樂常抱着人進了浴缸。
他洗的很認真，很專心，很細致，卻毫不暧昧，熱氣飄蕩在這個空間裏，把兩人冰冷的面容染了粉色。
許樂常沒顧着自己的衣服，手伸進水裏又把人抱了出來。
沈相樂渾身都是水，坐到了許樂常腿上，沾濕了他全身，許樂常不在意，拿着浴巾給他擦水。
剛擦完胳膊，手背上突然添了又幾滴水，溫熱的。
沈相樂抓住許樂常拿着浴巾的手，默默的流淚。
許樂常把手上東西放下，把人壓在自己懷裏，低沉的有些磁性的嗓音沉穩的說着，“小樂，別忍了。”
自從生病以後，沈相樂從沒哭過，從沒表現出頹然的樣子，就好像他其實根本不在意一樣。
但他怎麽會不在意呢？
他只是太堅強了，太溫柔了，不願意把負能量傳遞給身邊的人，他又那麽浪漫，只想用最後的時間做有意義的事。
可這不代表他不害怕，他不傷心不難過，不迷茫。
越看着沈相樂努力畫畫的樣子，他就越痛心，越心疼。
明明身體看起來不那麽強壯，為什麽內心可以承受住這麽多呢？
承受了生命的重量，還要餘出精力來安慰其他人。
時間久了，沈相樂會累的……
堅持到了現在，他已經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了。
許樂常知道，他很害怕，很難過。
哭吧…小樂…不該你承受的，你堅持很久了……好好哭吧，不然，你怎麽受得了………
許樂常眼眶含着熱淚，緊緊抱着懷裏滾燙的伏在他胸口痛哭的年輕男人。
沈相樂死死抓着手中的衣物，發洩一樣嘶聲大哭着。
他真的……真的……真的忍了好久，他憋着心裏對死亡的恐懼，對未來的迷茫，對愛人的愧疚，對工作的忙心忙力。
這樣過了好久。
他現在癱了，他好怕，他從沒這麽真實的想到死亡，想到自己可能哪一天突然就死了，身體都不能動了，聽不見話，發不了聲……
光想一想，他就覺得好可怕……
沈相樂的哭聲漸漸轉小，平時溫吞的嗓音變得嘶啞，不再像原來。
“許哥，你說我不肯好好治…”
“我也想好好治…我不想死的……我不想死……”
嗚咽的聲音一下下打在許樂常心髒上，像熔漿一樣灼燒着他的血肉，跟融化一樣的痛，痛的他眼眶裏的液體再也忍不住，傾瀉而下。
“為什麽十萬分之一的發病幾率就被我碰上了，為什麽我就得了這個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才會被遺傳的病？我也想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啊？我也想好好活啊！”
“我不想死，我還想去旅游，我還想畫畫，我還想跟你過好多好多年……”
“為什麽啊………”
為什麽……他也在想，這種事，為什麽偏偏我們碰上了……
耳邊滿是愛人悲恸的控訴，許樂常雙目赤紅，肩膀微微發着抖，但他只能又把懷裏人抱緊，平複了一會呼吸，繼續沉穩的說：“我在，我陪你。”
這是第一次，沈相樂如此鮮明的在愛人面前，表達了自己對身上病痛的抗拒和痛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