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驕傲
驕傲
幾天後，沈相樂坐着輪椅去了自己的畫展，在此期間，許樂常一直陪着他，幫着他。
畫展辦的很成功，許樂常一直在幫忙宣傳，因此來了很多老師和大學生，工作室也很努力，找了一些前輩幫忙，請來了幾位知名藝術家，還有喜愛收藏畫作的企業家。
沈相樂一直在為大家介紹，畫作的靈感來源，作畫的過程，各個地方色彩的分布，它的意義如何如何。
很多人都認識了這位年輕的畫家，雖然他坐在輪椅上，但是依然掩蓋不了他的才華。
聽着大家的誇獎和稱贊，許樂常在一旁開心的同時也覺得刺耳。
他凝望着沈相樂溫柔帶着淺笑的面容，心中鈍痛。
只有他們知道，這一次之後，再也沒有沈相樂的畫展了，他再也不會畫畫了。
傍晚，展覽結束後，他把工作室的人們都集合在一起，說明了自己将退出的打算。
“老吳，你能力很好，也很善于經營，以後，這些拜托你了。”沈相樂淡笑着。
被叫老吳的人年紀并不大，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一開始算是沈相樂的前輩，畫畫能力良好，但擅長運營。
“我的賬號也交給你們了，這些年有點小名氣，以後有什麽作品都可以上傳上去，也為工作室做宣傳了，小陳，你的畫很好看，要多畫幾張啊，還有小楊，相信我，你的畫會吸引很多小孩子的，你們都很棒。”
沈相樂帶着笑容，一一與大家說着。
“我這不是生病了嘛，要去養病，所以只能退出了，有你們在，我也放心，那…再見了，希望下一次見到你們，我們的工作室已經很有名了，加油啊！”
沈相樂說完這句祝福，就讓許樂常推着他走了。
工作室的人在他背後挽留的說了好多話，可他卻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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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沒看到，沈相樂背對他們，沉默的流了多少淚。
………
從那以後，兩人開始了治療，治療的過程很緩慢，很難受，沒有什麽成效，但是沈相樂還是配合着每一次都做完，因為他答應了許樂常，也希望這樣能安慰一下他。
他知道許樂常也很累，就算已經研三了，課程還是很繁多，卻還要抽出時間來陪他去治療，親眼看着這段過程。
每次他在治療結束後疲累的倒在許樂常懷裏，他都不顧醫生護士在旁邊，抱着他坐了好久，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話，都是不輕不重的小事，卻聽得他快麻木的心又軟和下來。
兩人這些年的積蓄，得的獎學金，畫畫賺來的錢，幾乎都用在了治療和生活上，許樂常看着沈相樂的治療，卻沒能開心的起來，因為他明白，沈相樂其實很難受，并且，不管怎麽治，不管再多幾年，他們終将面對一個殘忍的結局。
“許哥，我想吃糖醋排骨，你給我做吧。”
“許哥，昨天我在外面的院子裏還沒看到了好多花，好漂亮，等會陪我去看看吧。”
“許哥，你看，我剛剛竟然自己削了一個蘋果，你快誇下我。”
“許哥，你教我做飯吧，這些年，我都吃的你做的菜，我也想你吃吃我做的。”
“許哥，我感覺我今天精神挺好的，而且今天太陽也很好，會不會有什麽好事啊？”
“許哥，我其實還想去大草原呢。”
“要是有時間就好了。”
“許哥，你要記得，我好愛你的。”
“許哥，我們做吧…”
沈相樂依靠在許樂常的胸口，聽着他規律的心跳聲，享受着現在的安寧。
這段時間，他老是找許樂常說話，看着他，抓着他的手，撫摸着他的身體，他害怕自己不知道哪一天醒來就不能動了，不能跟自己的愛人說話，不能觸碰自己的愛人，他想要在還能動的情況下，多和許樂常一起。
許樂常也真的就請了假，每天無時無刻抱着他，讓他感受着自己的溫度。
可沈相樂老是看到他哭，在他以為自己不會看到的地方。
這輩子，他沒見過一個人能哭的這麽慘，談戀愛這麽多年，沒有見過他哭過這麽多次，也沒有見過，竟然有人為了另一個人，甘願把自己的學業和夢想放下，轉而來照顧他。
沈相樂其實瘦了好多好多，當年去健身房練好的身體全垮了，行動也很緩慢，每天都慢悠悠的，臉色也蒼白了幾個度。
不僅是他，許樂常也憔悴的很厲害，學校不讓他請假之後，他又開始了學校、家，兩點一線的生活，他們兩個人幾乎是每天見證着對方的痛苦和衰敗，也眼見着兩人的生活越來越拮據，許樂常現在連件衣服都買不起，他們餘下來的錢，只夠用來吃飯。
這天晚上，他們剛做完。
沈相樂窩在許樂常的懷裏突然說：“許哥，我不想治了，我好難受。”
許樂常沉默了幾秒，突然沒有任何掩飾，甚至都來不及離開房間，眼淚就這樣在自己愛人面前傾瀉而下。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眼圈全是紅的，眼神卻是呆滞的，一雙明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下來，泛白的嘴唇止不住的顫抖，兩手都緊攥着床單，伴随他抽噎的哭聲。
沈相樂也喉頭哽咽，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動，特別是他擡頭看見許樂常的臉色，眼眶裏的淚水終于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嘩嘩的淌落下來。
他哭腔裏還是帶着深切的溫柔，“許哥，其實我這段時間很害怕，每次去治療的時候我也沒覺得會好多少，我好不舒服，我只感覺到我離死亡越來越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安慰，我覺得，比之前一直畫畫還要累，我心裏面好累。”
“許哥，內心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如果我繼續下去，我連三年都活不下去，我注定活不成了……”
沈相樂悲痛的說出了他的結局。
語氣依然是那麽溫和，聽起來好像他真的能安心的面對死去的結果。
“治不治都一樣。”
許樂常卻依然劇烈的顫栗了一下，他抓着床單的手又去拉沈相樂的手。
沈相樂主動把手遞過去，也摸到了愛人冰冷冒着冷汗的掌心。
“我已經，算是完成了我的夢想了。”他流着淚，繼續輕輕的說着。
“我沒有多大的遺憾了。”
沈相樂撫摸上許樂常的臉頰，觸碰到一手的濕潤，他內心酸澀不已，又像被針紮的疼。
“可是許哥，你不一樣。”他擡起身吻了許樂常的下巴，“我的夢想完成了，可你的才剛剛開始。”
“你這麽健康，前途一片光明，你不要再因為我耽誤自己了，好不好？”
許樂常下意識搖頭，沉穩的嗓音全亂了，“沒有耽誤，沒有耽誤，小樂，你沒有耽誤我。”
沈相樂輕笑，打趣的說道，“還不耽誤？你看你多久沒睡好覺了？之前請那麽久的假，還被學校罵了，你再好好想想。”
許樂常接着搖頭，“我不在乎。”
“當老師是你的夢想，你怎麽能不在乎？”沈相樂嚴肅了下來，盯着他的眼睛認真的問他。
“許哥，當初你跟我暢談你的未來，我就覺得你像個太陽，在發着光，可現在，你身上的光越來越暗了。”
“是因為我。”
沈相樂垂下眼睫，微微輕顫，“我因為你的夢想愛上你，但我的愛人就快要因為我放棄他的夢想了。”
如果我失去了這些，你還會愛我嗎？
許樂常突然恐懼的想。
不要！
他怕沈相樂對自己失望，怕沈相樂不愛自己了！
他需要沈相樂的愛，就像他的人生因為想當老師而拼命的上進學習一樣。
有了他的愛，他的靈魂才完整。
他不能讓沈相樂不愛他了。
不然，就算他夢想成真，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想要小樂看到他努力的一切，看到他愛的，期望着的自己。
許樂常眼睛裏的光慢慢重聚在一起，他視線轉向沈相樂，眼神如當年一樣堅定沉穩，語氣帶着獨屬于他自己的自信，“小樂，我聽你的，我好好上課，好好學，我一定會當上老師的，你相信我，我能做到。”
沈相樂瞳仁裏滿是此刻許樂常的神情，他心髒劇烈的跳動，全身都發着熱，透過兩頰散發着溫度。
他眉眼笑彎，又躺回愛人的懷抱，清淺的笑着，“嗯，我相信你，你是我的驕傲。”
……
許樂常一早把家裏收拾好，飯菜也做好了，囑咐了沈相樂好幾句。
“我明天上午就回來了，別擔心，早餐有面包喝牛奶，熱熱就能喝了，中午的飯菜去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明天中午我給你做好的，走路走慢些，不要着急，無聊了就看電視，今天太陽好，還能去曬太陽，不過別困的睡着了，晚飯一定要吃，今天不要洗澡，等我明天來給你洗，做什麽都不要着急，等着我。”許樂常宛如一個老家長，細細的叮囑着要離家的孩子，明明他才是走的那一個，沈相樂好笑的想。
許樂常連夜買了回家的票，他們現在的情況，該讓父母知道了。
許樂常沒帶什麽東西，但走到了樓下還是買了一些老人喝的營養品。
是許母開的門。
兩年沒見，許母的白發多了一些，眼角的皺紋也變深了，可看到兒子時驚喜的表情，還是跟小時候自己每次出遠門回家時一模一樣。
就像許樂常從來不是離家出走，帶着戀人私奔。
只不過，是出了趟遠門。
許父剛好在陽臺泡茶，突然聽到兒子的聲音，手下的茶杯就溢滿了水。
他扭頭往屋裏張望。
許樂常确實變了很多，比當初本科畢業時更加成熟，沉穩，但也更瘦了，看起來，比正常人累好多。
